25 章

第 25 章

一大清早，訂婚的消息就傳到了謝柏舟耳中。

別墅客廳內，謝柏舟盯着群聊裏的消息出神。

好友群內，秦仿正以驚天動地的氣勢訴說着自家餐桌上的駭人聽聞，吓得他酒立馬清醒。

不光是他，就連溫焱跟李棟也清醒過來，在群裏反複确認着事情的真實度。

然而，當事人淩誼才剛從洗手間出來。

“謝謝你帶我回來，改天我做東，再邀請你們去小酒館好好喝一頓。”

淩誼休整完畢，正要離開，卻聽到謝柏舟沉聲發問。

“你打算跟秦晴訂婚嗎。”

話語一出，四散的寒意讓李棟都乖乖閉嘴，不敢輕易吱聲。

他在感情方面雖然遲鈍，但就這幾天的氛圍跟情況來看，也能看得出謝柏舟跟溫焱是有幾分認真的。

原本他也好奇，為什麽謝柏舟會突然‘移情別戀’，可轉念一想，能放下前一段的虐戀，喜歡上別人也并非是件壞事，至少灰暗的人生中，又燃起了新希望。

總比消極來的好。

走到門口的淩誼腳步一頓，訂婚這件事他壓根沒提過，但心裏卻想過無數次。

小時候的緣分，在歷經上百種阻撓後，終于迎來加深的機會，他自是不會錯過。

溫焱也看向淩誼，不用多問，也能猜到他的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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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娶她，如果她願意的話。”認真思忖片刻後，淩誼大方給出回答。

李棟震驚，“不是吧，你們看起來也不是很熟的樣子，你不會也暗戀她吧？”

“也？”短短一個字，耐人尋味。

淩誼将視線先後落在溫焱以及謝柏舟身上，唇角的弧度壓了下去。

……

臨近中午，周知知接到一通來電。

是李棟打來的，讓她來趟謝柏舟的別墅，還說事情很複雜，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只能等她到地方面談。

看到信息的時候，秦仿也在旁邊，自是義無反顧的跟着一起過去。

兄妹倆人趕到別墅時，幾人只見的炮、火再次開啓，到處彌漫着硝煙。

見周知知到來，李棟如獲救星般，連忙迎上前，将方才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又急忙拽着秦仿上前拉架。

此時，三人臉上多少都挂了彩。

其中最為嚴重的要屬淩誼，其次是溫焱，就連一向斯文寫的謝柏舟也動了手。

不可理喻。

四個字頓時從周知知心底湧出。

看着三人的争鋒相對，周知知快步上前，阻擋在謝柏舟跟淩誼之間。

“我誰都不嫁！”

一聲高喊，立馬壓下三人心頭的火氣。

淩誼擦了擦嘴角的血漬，滿臉歉意，“晴晴，你聽我解釋。”

“你說。”周知知冷靜轉身。

“我……”話到嘴邊，淩誼卻愣住了。

沒得到回答，周知知又看向溫焱，迎來的依舊是沉默。

李棟頭疼道，“剛打完從醫院回來，結果又要動手，反正我是沒辦法了，才找你過來。”

秦仿大為震驚，“你們真為了晴晴大打出手？老溫你跟淩誼打架也就算了，舟哥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還真對晴晴有……不是吧。”

“是真的。”

三個字落地，驚呆所有人。

這次，謝柏舟眼中不再有打趣，而是滿臉認真。

溫焱自嘲一笑，跌坐在沙發上。

“什、什麽時候的事……”秦仿感到不可思議。

周知知同樣愣在原地，雖說被夏怡嘉打過預防針，可親耳聽到時，還是倍感震驚。

謝柏舟這是……

認真的？

周知知在心裏反複告訴自己，謝柏舟可能就是自暴自棄後的玩笑之言，可一起相處了幾年，她又十分了解他。

當下，他絕對沒有說謊的意思。

秦仿被驚呆到無言，跟着溫焱跌坐在沙發上，雙目失神。

左右都是好兄弟，這讓他很難選擇。

“我不奢求你能真的喜歡上我，也許……我們的緣分就是這樣，淺到一眼就能望到盡頭，淺到讓我永遠也抓不住你。”

謝柏舟眼中泛着悲傷的紅意，他的喉結動了動，像是要咽下所有難過，咽下獨屬于他一人的回憶。

那些，他不論如何也不願抹去的回憶。

對上他眼中淚光的那一瞬，周知知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被紮進了青刺，不致命，卻很難受。

她摸不準這種情緒是什麽，是因為愧疚，還是被對方的情緒代入，自身也跟着難過起來，總之很複雜，複雜到這是她頭一次看着謝柏舟的臉，生出了無比沉重的難過之情。

一種漫長、望不到盡頭的憂傷，在他們之間結成膜，然後迅速變厚，來以此阻擋謝柏舟胸腔中瘋狂滋生的愛意。

這層由薄膜築成的城牆堡壘，阻隔了周知知，既讓她向往城牆之後的風景，又讓她害怕，害怕那會是另一個無法輕易逃出的壁壘。

謝柏舟的愛意彌漫，所有人都知道。

周知知也知道，但她不敢觸碰。

倆人之間的對視，像是隔絕了萬千風浪，上百個雷聲轟鳴的雨夜，以及深冬裏大雪融化的時刻。

“你……你怎麽會知道我……”

周知知的聲音有些顫抖，在旁人眼中看來，她給出的情緒是反常的，甚至像是被吓傻之後給出的回應。

謝柏舟眼角含淚，卻在聽到她這句話時笑了。

他說，“我能一眼就認出你，你呢，你能在失去我之後，還能在人群中察覺到我的存在嗎。”

“謝柏舟，我跟你在醫院說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是嗎？”

“聽到了，一字不落。”

“那你為什麽不在醒來後質問我？為什麽不問我是不是在胡言亂語？你為什麽……總是能壓住心底所有的好奇。”

哪怕，那些事情是現實也無法解釋的。

哪怕，那些事情是周知知都感到不可思議的。

她在死後重生了，重生成了秦仿的妹妹，成了謝柏舟從小到大不喜歡的好友妹妹，甚至她還用這個身份試圖為童年的事情致歉、恕罪。

這一切，都建立在謝柏舟知情的基礎上，建立在他能夠絲毫不好奇的情況下。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秦仿滿臉擔心，“晴晴，你是不是被他吓傻了？謝柏舟！我警告你适可而止，不然她真要被你吓成神經病了！”

在這混亂的一刻，秦仿的立場再次倒戈向周知知。

溫焱什麽也沒說，只是那雙好看的眼睛深處，也翻滾着某種情緒，而他只能緊緊握住雙拳，來以此壓住那股情緒。

“是我對不起你們。”

最終，周知知用最大的勇氣丢下這一句話，快速跑出別墅。

身後傳來的秦仿喚聲逐漸被她抛遠，直到再也聽不見。

這天晚上，周知知在街頭走走停停了很久，也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先是去街頭的椒麻魚店，打包了一份秦父秦母喜歡的椒麻魚，然後又買了秦仿喜歡喝的啤酒，還有……一些小禮物。

再次回到家時，除了秦仿有些意外，秦父秦母都很開心，這是他們頭一次感受到女兒長大了，懂得孝順他們了，雖說以前也很好，但性子總歸叛逆了些，很少能這麽心細。

周知知并不知道秦父秦母的心理活動，她只想盡完自己的本分，然後坦白一切。

期間，秦仿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卻又什麽都沒說。

一頓融洽的晚飯，延續到九點多。

看着恩愛歡笑的秦父秦母，周知知忽然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殘忍。

秦仿像是察覺到了什麽，早早放下了筷子，目光低垂着落在杯中的啤酒，耐心等候着。

“叔叔，阿姨。”周知知深吸口氣，鼓足勇氣道，“其實我不是你們的女兒，我時……”

“傻孩子，又喝多了吧？”秦母笑盈盈道，“每次你一喝醉就亂喊人，我還以為你都長大了，沒想到還是這樣。”

秦父也感慨道，“時間過得可真快，我還記得你小時後經常被你哥哥氣哭，但是又不甘示弱，每次都會當場報仇。”

秦仿神情微變，卻也笑着附和，“是啊，晴晴還跟以前一樣，她這臭脾氣現在也沒好到哪去，早上還跟老溫他們幾個發火呢。”

“你這樣可不行。”秦母故作嚴肅，“雖說你們幾個從小一起長大，但是他們也大了，男孩子都要面子，你以後也收斂一下脾氣。”

“禮貌是要有，但是也沒必要收斂。”秦父道，“我女兒……任性一點也好，比委屈求全要好的多。”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

複雜虧欠的情緒倏地鑽湧而出，周知知含着淚光低下頭。

“我不是秦晴，也不配做你們的女兒，我是周知知，不知道為什麽，我醒來後就成了秦晴，其實我一直都是周知知。我有自己的父母，也有一個弟弟，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我們現在斷了來往。這件事我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我……我只記得當時醒來後看到的第一幅畫面，就是在葬禮的教堂中，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怎麽死的。”

秦父秦母倏地呆愣住，完全聽不明白自家女兒在說什麽，他們一度認為她都是酒後胡言亂語，可也知道她從小就讨厭被人當成其他人的替代品，亦或者是跟其他女生攀比，都極其不屑。

因為秦晴永遠認為自己是閃耀的星星，別人都比不上。

那樣一個傲嬌的孩子，現在卻說自己是別人。

“周知知是……”秦母呆呆道，“柏舟的妻子，你說的是那個周知知嗎？”

周知知愧疚的重重點頭，“是我，如果你們不信的話，我可以答出有關于她的一切，甚至是關于謝柏舟的一些小習慣。”

“別胡說八道。”秦父板着臉，“你就算喜歡柏舟，也沒必要這麽說，如果你不喜歡淩誼，爸爸可以去跟你叔叔說，拒絕他們的求婚不就好了。”

周知知搖頭，“我字字屬實，我知道沒能從一開始就坦白實情，是件非常卑鄙的事情。那時候我腦子裏也很混亂，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不想在跟謝柏舟有糾纏，我想讓他忘記我，也許周知知在這個世上消失，對我們彼此來說，都會是件好事。”

“所以，你現在累了嗎。”秦仿面無表情道，“既然要騙，就該一直欺騙下去，你現在說這些話，是想讓我們相信你是周知知，還是相信你是受到了刺激？”

“我沒法再一邊承擔着你們的寵愛，一邊又做着你們不喜歡的事，更沒辦法去面對謝柏舟跟溫焱，甚至是淩誼。我想告訴他們，我不是他們兒時的那個朋友，我也沒法再自欺欺人。”

秦父秦母顯然崩潰至極，他們無法相信這種荒唐的事會存在于世上，矛盾跟沖突爆發的那刻，讓他們陷入了奇特的安靜中。

周知知只覺得眼眶一熱，視線轉瞬就被淚水氤氲，眼前的事物都變得模糊起來。

她只能一遍遍的道着歉，似乎除了道歉，她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彌補不了。

如果能找到辦法，讓她的靈魂離開這具身體，她一定會立馬照辦，哪怕代價是永遠消失在世上，哪怕她的存在從所有人腦海中抹去，她也會去做。

可現在，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既想逃離，又覺得逃離是個懦弱的行為。

秦仿自嘲一笑，癱坐在椅子上，“這世界真是瘋了。”

“對不起……”

周知知站起身，極其鄭重的鞠了一躬。

“我可以任你們打罵，也可肩負起繼續扮演秦晴的責任，以後會繼續孝敬你們，也會回來看望你們。但是我可能沒辦法再留下來，承受着你們的恩惠。如果你們覺得無法接受，我也可以永遠離開，或者等這件事有高人能解的話，我也願意配合，将原來的秦晴送還給你們。”

再次深鞠一躬，周知知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至此，秦父秦母都沒任何反應，他們受了很大的刺激，這件事帶來的暴擊也不是短時間就能緩和的。

也許今天過後，她又會變成孤身一人，卑鄙的占用其他人的軀殼，孤苦伶仃的活在這世上。

到底該怎麽辦，她無解。

這次，就連秦仿也沒追出來。

坦白完一切，周知知又給溫焱打去電話，她覺得這件事，他也很有必要知道，否則便是在耗費對方的情感，畢竟她不是原來的秦晴。

“喂？晴晴，你現在在哪？回家了嗎？我剛去你家找你，發現叔叔阿姨情緒不大對勁，老秦也不說話。你現在怎麽樣？在哪裏？早上的事，是我一時沖動，我知道你跟淩誼從小認識，可我……”

“溫焱，很抱歉現在才認識到你對秦晴的感情。”

周知知逐漸恢複平靜，聽着手機裏傳來的着急話音，她只覺得心裏的罪孽又深了一分。

但，坦白局還得繼續。

她緊握着手機，“也許你們都有察覺到過，我跟以前的性格大不一樣了，那是因為我根本就不是秦晴，我是周知知，我是占據了秦晴身子的周知知靈魂。”

“……”溫焱沉默許久，沒有說話。

“你在哪？”

待手機裏再次傳來聲音的時候，就變成了熟悉的謝柏舟聲線。

他依舊沉穩，冷靜。

“周知知，你是想永遠離開是麽。”

“謝柏舟，你明知道是我，為什麽一直當做不知道？”周知知情緒莫名失控，哽咽道，“你知不知道，我本來想着周知知從這個世上消失了，你能忘了他好好生活，因為你本該就是燦爛發光的自體，你不該在我身上浪費感情，你為什麽要為了我輕生？你為什麽讓我放心不下你，讓我一直對你心懷愧疚……”

又為什麽，不論她變成什麽樣，都能被他在熙攘的人群中捕捉到。

“謝柏舟，對不起，我沒法用秦晴的身份彌補你情感上的空缺，如果有下一世，我一定一定會接納你，但是我現在好累，我想好好休息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