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上課鈴聲響了。

英語老師唐拓倪英姿飒爽地走進來。

他噴了發膠，頭發利索整齊，穿着豆綠色POLO衫，輕快活潑。

周密心慌慌：“魔鬼來了！”

“是嗎。”宋慕聲心不在焉。

程嶼剛才随意瞥了一眼他的方向。宋慕聲知道他在看什麽。

唐拓倪抱着課本，劍眉一挑：“同學們，一個月沒見，想沒想老師——好的不用回答，老師知道你們想我，我也想死你們了啊。”

底下的同學發出死氣沉沉的響動。

他輕翻開教學大綱，“對了今天來了四位新同學，我先介紹一下我自己吧，我叫唐拓倪，英文名叫Tony——我現在棄明從暗，再不給人剪頭了。”

“OK我先說一下咱們以後的課堂要求，跟高一略有變化，總體來說差不多。

每節課開始先做一個presentation，每個人輪流做。這周，由四位新同學先來，給我們做個示範，主題不限，時事電影歌曲自己喜歡的明星，呃，人，都可以，最好是關于如何學好英語。

中期，大家就三單元‘What is happiness to you’以小組為單位，做一篇ppt彙報。”

“OK我好像說得太多了。”

他推了推眼鏡，“接下來我們正式上課。”

宋慕聲哈欠還沒打完，忽然發現Tony嘴唇一張一合，流利的英語便飄了出來。

他以為這只是驚鴻一瞥，沒想到僅僅是個開始。

五分鐘過去後，宋慕聲終于明白了為什麽周密說他是個魔鬼。

宋慕聲觀察全班。

有些興高采烈地跟Tony一唱一和，有些争分奪秒地做試卷，很難說是在做英語相關。

有些拒絕跟Tony對視，緊緊地盯着課桌，好像上面有五百萬。

有人則跟他旁邊某人一般，看起來興趣索然。

宋慕聲托腮，心想要不去發傳單吧，一個小時也有十幾塊錢。吧。

……他一天的飯費呢。

這還是他聽嚴遙水提過一嘴，才記起來的。

他當時以為嚴遙水唬他。

麻蛋，他要是能重生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不學無術的自己錘爆。

再看向程嶼，更有點氣不打一處來的意思。

這時，唐拓倪在投影儀放了一道語法題，讓大家開火車選答案——也是老傳統了，除了幾個新來的，大家都見怪不怪。

宋慕聲驚奇地發現，馬上就輪到自己了。

他掃一眼題目，木頭樁子似的站起來：“我選A。”

前面一列仁兄再次對他行注目禮。

程：“A。”

這一列結束時，宋慕聲發現，只有他和程嶼選了A。

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

果然，Tony讓他起來回答為什麽選A。

這有啥好問的，他以前同學都這麽說話。

“Instinct（直覺）。 ”宋慕聲故作深沉。

又問程嶼，程答：“Habits（習慣）。”

兩人脊背挺得很直，靠得很近，手邊的校服布料幾乎要摩擦在一起。

Tony擺手，解釋說二人說得對。

句型并非純粹的語法，而是外國人約定俗成的一種用法，相當于固定結構，讓大家記住。

說完，玩味地看了一眼宋慕聲。

周密絕對不能錯過這個熱鬧，趕過來打趣：“聲聲牛啊，天選之子。”

宋慕聲心想，誰讓他跟在外國念大學，周圍一圈洋鬼子，耳濡目染就給他熏成這樣了呗。

他的很多比賽，也都是外國人解說。

程嶼沒有再看他們這邊，而是專心地聽着課。

這種專心，不排除有配合節目演出的效果之嫌。

呵，裝不下去了吧。

結果這麽好，宋慕聲有點後悔，早該這麽惡心他。

臨下課前，Tony又喊宋慕聲起來，問他對書本這篇“Serects and lies”（秘密和謊言）的看法，主人公應該怎麽做。

這是個很簡單的，關于友誼的故事。

女孩1以為女孩2向大家暴露了自己數學考試成績倒數的事情，很生氣地說不要再跟她做朋友。

1認為自己無法原諒2，她不知道該怎麽做。

宋慕聲慢慢悠悠地道：

“首先，個人方面，1應該問清楚是不是2不守諾言，對自己造成這樣的傷害。”

“如果是，正好及時止損。如果不是，好好道歉。

其次，學校層面，應該少進行這麽突然的考試。就這些。”

周密像從沒見過宋慕聲似的，猛地轉過頭，瞪圓了眼睛。

宋慕聲最後一句說完，教室響起一陣會意的笑聲。

Tony笑着瞪他一眼。

下課後，周密跳到桌上，跟他勾肩搭背：“聲聲，士別三日真是刮目相看。你以前不是口語最薄弱了，上的啥輔導班，推薦一下。”

宋慕聲無可奈何地笑。

投胎再就業算嗎。

周密笑得憨憨，一轉頭，冷不丁感受到程嶼的目光，鬼使神差地就收回了自己攬在宋慕聲的手。

再擡頭，程嶼朝他淡淡地笑。

卧槽吓人，剛才是他的錯覺吧。最近不能再熬夜了。

他再往遠處看，吳凡還是那副抱肩的姿勢，不屑地看向宋慕聲這邊。

……這人多少有點毛病。

周密本想跟宋慕聲說悄悄話，不知怎的就有點頭皮發緊，他寫了張紙條扔過去。

宋慕聲展開：

小心吳凡。

宋慕聲壓根不想再搭理吳凡。

要說這人有膽量，做出的竟然是潑人面粉這麽low的事。

要說他能屈能伸，閑得沒事就盯着自己看，頻率比人暗戀都高。

那副不加掩飾的看不慣，整的跟自己有血海深仇似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跟自己有過節。

物種的多樣性。

後兩節是語文和體育。

理科班重理輕文都習慣了，理科一律上午，文科通通下午。

語文老師來的時候，宋慕聲正低着頭，寫自己最近的計劃。

他上輩子自己的生活，就沒有計劃這倆字，上什麽大學，念什麽專業，從事什麽職業，戀愛和分手……都像是女孩1跟2說絕交的時刻，拍腦門就決定了。

連死，都死得潦潦草草。

重活一次，宋慕聲才發覺，自己從前那種游戲的人生，估計是他撞了八百年大運才得來的。

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晚了。

他要吃飯，要交房租，獨自生存到原主真相大白的那天。

“同學們，今天我們來學王實甫的《長亭送別》。”

宋慕聲擡頭，看見一個穿襯衫的男人，背對着他們寫板書。

襯衫灰不溜秋，大約适合他的年紀。

他剛要低下頭，忽然跟語文老師對視上了。

眼神很奇怪。

宋慕聲皺了皺眉，偏開視線。

“請大家翻開課本76頁，哪幾位想分角色給大家朗讀一下課文？”

李華環視四周。稀稀落落地有幾個人舉起手。

江澤也舉起手。

“那就請新同學和這幾位吧。”

江澤讀得不無艱難。

他原本以為都是漢字，不可能不認識，結果磕磕巴巴地讀下來，發現還真不認識。

讀錯生僻字時，教室還很配合地給陣笑聲。

讀完之後，李華也笑了：“我看這位江同學很優秀，明天咱們班和二班的辯論賽，就讓江同學和新來的三位同學去好不好？”

班裏不知道誰先鼓掌，竟然響起一陣經久不息的掌聲。

這當然都是劇本要求。

突然少了一樁任務，孩子們都很高興。

“辯論賽題目是如果你有一項超能力，可以讓你愛的人也愛你——”

李華還沒說完，班級已經要炸開鍋。

青春期少男少女，一聽到“喜歡”、“愛”這些詞，就跟往火上澆油似的，躁動的荷爾蒙止都止不住。

江澤立馬起哄：“我應該不需要這個超能力吧。”

說完朝鏡頭眨了眨眼。

旁邊的女生，神色複雜地瞧他一眼。

全場除去導演組，最無動于衷當屬宋慕聲，和他旁邊的低氣壓。

“你會不會使用呢？”

李華終于找到空隙，“這個辯題網上都有，大家可以上網積累一下素材，期待新同學的表現。”

“好了同學們，我們正式來上課。”

李華轉過身寫板書。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

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誰來賞析一下這句話？”

可能都是文科老師，李華放棄了提問，直接開火車。

恰巧又是宋慕聲這排。

如果是英語選ABCD，他說下也無妨。

可賞析的一段話很長，前面同學都說得差不多，他又肚中空空。

于是站起來後，只是懶洋洋地說了句老師我不會。

李華不像其他老師，他只沉下眼睛，簡單地點頭。

程嶼站起來。

“誰把楓葉染紅，是離人的淚水。

作者運用了誇張的手法，寓情于景，情景交融，表達了莺莺對張生的不舍之情。”

沒意思。拾人牙慧，宋慕聲心想，說來說去不就這幾句話。

李華剛要讓他坐下。

程嶼面無表情：“在我看來，全句最感人的，是‘淚’這個字。

羅密歐與朱麗葉中說，‘愛情是嘆息吹起的一陣煙；戀人的眼中有它淨化了的火星；戀人的眼淚是它激起的波濤。’淚字一出，這句話中所有的景物，似乎都在淚眼朦胧中，變得模糊，哀婉而動人，交融在閃爍的淚光中。”

李華愣了一愣，沒想到新同學還能說出這種話。

切。宋慕聲心想，裝什麽。

跟誰不知道羅密歐朱麗葉似的。

不過現在回想起他跟宋慕聲第一次的翌日早晨，兩人可全不是這番光景。

他倒是也有淚。被打出來的。

當然，程嶼也沒什麽好果子吃，被他揍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下課之後，周密背着衆人和攝像頭，興沖沖地朝宋慕聲敞開懷，展示他的——

手機。

是的，普高生不能光明正大地玩手機。

即使是最優秀的學生，也不行。

“體育課我要開黑。”

“厲害。”

宋慕聲煞有介事地誇贊，他穿上外套，“你不打球？”

“人家不要啦~”

周密捧手機學西子捧心，“手癢好久了。”

宋慕聲呵呵：“你開心就好。”

周密又去看程嶼，趁這會休息，有化妝師飛快地上來給他補妝。

以他的标準，前後看不出任何差別。

周密抓住時機，狗腿道：“程哥，你這節課準備幹什麽，節目組安沒安排任務。”

程嶼：“應該沒有。”

周密搓手手，“那我們可以一起玩游戲啊~加個好友。”

他鄭重保證：“我絕對不會透露賬號信息……”

又搖了搖頭：“還是算了，我怕我經受不住誘惑，程哥還是獨自安好吧。”

程嶼笑了：“沒關系，不過。”

宋慕聲站在門口，左臂夾着籃球，瞳孔折射出夕陽的光：“走不走。”

柔和的暖光下，連臉上的絨毛，似乎都被刷上一層亮色。

程嶼轉頭瞧見宋慕聲，不再開口。

周密一言難盡地看着絲毫不識擡舉的宋某，“程哥，咱們一起走吧。”

“好。”

他沒剛出門，就被許多遠道而來的粉絲堵住去路。

周密有點着急，宋慕聲好似沒聽見，他在周密的聲聲呼喊中徑直前行。

還過幾分鐘就要上課，樓梯已經沒了什麽人。

走過一道拐角，幾個一看就不是好鳥的男生，跟柱子一樣矗在他跟前。

定睛一看，還有個熟人，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