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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半個時辰之後,趙淺羽拉着顧輕幼的手入了馬場。“今兒倒是瞧着綿澈神采奕奕的,想來是渭北侯的事已經不足為慮了,大概也是那卷書稿有用的緣故。”
說着話,她扭頭看向顧輕幼,見顧輕幼一臉茫然的模樣,忽然咯咯笑道:“你看,我都糊塗了,你哪知道什麽渭北侯的事。走走走,咱們騎馬去。”
顧輕幼颔首,随着趙淺羽一道往馬場去。一路走來,趙淺羽暗暗打量着顧輕幼。一身騎裝修飾出她筆挺的雙腿和盈盈細腰,濃密的發絲烏黑如雲,襯出臉龐的精致清秀。這樣的模樣雖然談不上絕色,但她眉宇間的松弛與快活,是很能感染人的利器。
幸好她年歲不過十九。趙淺羽心想,若她再大幾歲,與李綿澈相差無幾,自己才真夜不能寐了。
早有下人已經候在馬場裏頭,此刻見公主駕到,烏拉拉跪了一群。趙淺羽笑着命人起身,扭頭想去看顧輕幼羨慕的眼神,卻發現人家的注意力早已被一匹棗紅色的馬所吸引。
她自覺沒趣,也不屑刻意再炫耀什麽,只吩咐人牽了兩匹馬過來,溫柔問道:“輕幼你騎過馬嗎?”
“早年義父教過。”顧輕幼道。
山野之人時常養馬,趙淺羽毫不意外,點頭道:“既然如此,倒是不必安排師傅教你了。咱們兩個慢悠悠騎便是。若是你覺得颠簸不适,可要即使說才好。”
“好
。”顧輕幼毫不猶豫點點頭。
這一片馬場入口不大,但進了裏面便能發覺,實則是一片不小的山林圍起來而成。遠遠望去,便見深處翠綠幽暗,似有神秘。而近處,則是一處靶場。
顧輕幼順着靶場盡頭看去,才發覺靶場上有一少年。但見他身騎白馬,衣袂飄飄,白皙的肌膚在陽光的照射下光澤流淌,是一種春風拂面,溫潤如玉的翩翩相貌。
“駕。”他輕輕驅動白馬,長鞭輕甩,白馬很快四蹄飛奔而動。方才還淡漠的目光在一瞬間凝結,變得堅定果毅。待白馬奔至二百步開外時,他才不緩不急地從箭袋中摸出箭矢,之後,是行雲流水地彎弓搭箭。又只一息的功夫,但見一枚箭矢飛出,以目光追不上的速度射入靶心。
而顧輕幼還未來得及叫好,便又見一只箭矢緊随之而來。她一怔的功夫,竟見後來的這一只箭矢将方才已經射入靶心的箭矢一分為二了。
的确有些厲害。顧輕幼暗暗贊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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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趙淺羽則已經贊出了聲。“好厲害的箭法!不愧是孟将軍之後。”丫鬟青鳶亦是附和道:“是啊,孟庭軒公子的箭法的确名不虛傳,為人稱道。”
眉心的海棠妝映襯着豔紅色的唇,讓此刻的趙淺羽顯得愈發嬌豔。她的目光笑着從顧輕幼臉龐上刮過,道:“我與孟夫人交情甚篤,今日見到庭軒,自然不能不說上幾句。顧姑娘先行一步吧,稍候我自會去林中尋你。”
“好。”顧輕幼略略颔首,驅馬先入了林中。
眼瞧着她的背影漸漸遠去,趙淺羽才驅馬走到孟庭軒跟前道:“你娘親不是說你不肯來嗎?怎麽又想通了?莫不是孟老将軍親自出了面?”
孟庭軒似乎有些緊張,手上的馬鞭攥得緊緊的,不過依然難掩幹淨清秀的面容。“庭軒,庭軒已然想通了。”
“哦?”趙淺羽眼裏有幾分驚喜。接着,她很快便看出,孟庭軒緊張的神色下,的确有幾分年少心動時難以掩飾的歡喜。
趙淺羽的手稍稍用力,粗糙的缰繩微微刺痛了她的掌心。她很難相信,孟庭軒,大譽朝四公子之一,風度翩然,相貌清逸,這樣的公子竟真的一眼便喜歡上了顧輕幼。
她想不通,也難以理解。可孟庭軒年僅二十,稚氣未脫的歲數,眼底的真誠自然是做不得假的。
“想通了就是好事。”趙淺羽按捺住心裏的波瀾,笑道:“我身子不适,你替我找到顧姑娘再派人送她回府吧。”
“多謝公主。”孟庭軒微微昂起頭,少年的恣意與溫潤如玉的相貌交存,是讓萬千少女都心動的模樣。
辭別公主,孟庭軒白衣怒馬,往林中而來。馬蹄踏在落葉上,葉子碎裂的聲音不絕于耳,讓人格外安心。然而這會,臉上忽然有涼意滑過。
孟庭軒俯首去看,只見衣袂翻飛間,腰上的金絲玉如意上已落上晶瑩碩大的水滴。竟是下雨了。
想到林中的少女,他用力一扯手上的缰繩,腿上肌肉微微發力,向前奔去。
然而,一陣風聲過後,他看見的卻是意料之外的場景。
沒有料想之中的狼狽,沒有尋常女子淋濕後的不虞。此時的顧輕幼正手擎一根細長飽滿的芭蕉葉。翠綠欲滴的葉片下,是她那張清麗白皙的臉龐,被微濕的劉海簡單修飾着,雙眸微見慵懶,兩條修長的腿輕盈地在馬腹邊晃蕩。
孟庭軒輕輕将缰繩在手掌間繞了一圈,複又松開。頭一回,他覺得這片泥沱馬場中的密林如化外之境一般,森氣盎然,勃勃如翠。而她,則像其中的一只麋鹿,靈動而自在。
“顧姑娘。”他鼓足勇氣上前,眼眸卻只敢盯着顧輕幼身下的馬匹。
“孟公子?”顧輕幼眼底有意外,卻并無反感,只莞爾一笑道:“您也是來賞雨的?”
沒有世家女子的拘泥與謹慎,她的笑容大方而得體,這讓原本十分緊張的孟庭軒心思一松,愈發沉溺在她的笑容裏。而她能記得自己,孟庭軒心裏愈發高興。
馬場外頭,因多少淋了一些雨,所以此刻趙淺羽正有些不耐煩的更衣。青鳶伺候在旁邊,一邊拿錦緞輕輕裹了趙淺羽的發絲,一邊道:“奴婢吩咐人煮了熱熱的姜湯,您一會喝上一口,免得着涼。”
趙淺羽淡淡嗯了一聲,随即又道:“我記得上回你說,孟公子與顧輕幼沒有碰面,更沒有交談。這就怪了,那孟庭軒怎麽好端端的,就喜歡上顧輕幼了呢?”
青鳶聽出主子不高興的語氣,卻不明白為什麽。畢竟當初一力促成這件事的也是自家主子。可她不敢多問,只是努力回想着當日在鶴鳴園的場景,淡淡道:“若說二人見面交談,實在是沒有的。只不過,奴婢後來與鶴鳴園的小厮說話的時候,的确得知了一件小事。”
“什麽?”趙淺羽微微側眸,顯然是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青鳶手上的動作更加謹慎小心,語氣溫柔道:“主子您還記得嗎?那日不光折子戲是那位顧姑娘點的,連當日所用的茶飲小食都是顧姑娘所點。最開始,那鶴鳴園的小厮推薦的是常州寒茶。可顧姑娘卻說,孟夫人既有腿傷,就不宜飲寒茶了,還是換溫潤養身子的雲州霧茶來。這件事之後,似乎孟公子也喚了那位小厮過去點茶。或許孟公子是得知了此事,才對顧姑娘上心的。”
“區區小事罷了。”趙淺羽不以為意道。“孟将軍為人樂善好施,在城中與公侯大官交好,孟庭軒自小什麽樣的姑娘沒見過,怎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喜歡上顧輕幼。只怕還有旁的什麽事。譬如,他也在意李太傅一人之下的身份吧。”
“公主說得有理。不過奴婢鬥膽,孟公子喜歡上顧輕幼,實在是一件好事。如此,咱們也算是沒有枉費心思呀。”青鳶誠懇道。
趙淺羽懶懶瞪了她一眼,卻是再沒說什麽。
另一邊,顧念男女身份之別,孟庭軒遠遠将顧輕幼送回了太傅府。太傅府與那些貴胄府邸不同,它坐落在城外,背倚青雲山,門前的泥金雲柱上是皇帝親書的題字。
顧輕幼并不知孟庭軒相送,因此拎着裙裾進了門。反倒是孫氏遠遠見一位鮮衣怒馬的少年,身後跟着一衆随從,一時驚訝道:“是誰送姑娘回來的?”
雖是距離有些遠,但孫氏依然能看清那少年的俊俏。她雖早從公主跟前的青鳶口中得知公主所打的主意,但此刻見到這樣清秀又一身貴氣的少年,還是大感意外。
“是孟公子吧。”顧輕幼随口答道。她扭頭見時,孟庭軒已經離開。雖然只看見個背影,不過心裏還是有些感動。
“可是孟将軍府上的孟公子?”孫氏倒吸了一口涼氣。“是那位從前統領三軍,力平越江之亂的孟昌盛孟将軍?”
“大概是吧。”顧輕幼哪裏知道。
“公主果然是對咱們大人上心的。”孫氏連連贊道。她趕緊追随顧輕幼身邊,笑吟吟道:“既然公主賞識,姑娘你可得好好珍惜。這樣好的郎君可是不多見。光說那孟府的富貴,雖然與咱們太傅府比不得,但比你從前待的鄉下總是強千倍萬倍的。”
“我才不稀罕那些黃白之物。”顧輕幼不甚在意,笑眯眯道:“姑姑出去吧,我要更衣沐浴了。方才淋了些雨。”
“你不稀罕?”孫氏氣得牙疼,兀自不肯走,站在門口道:“姑娘真是好糊塗。哪有一家女議過兩三回親的?要是這一回不成,下回可比這一回還不如呢。好姑娘,您萬萬上心些吧,一樁好親事可不容易呢。”
顧輕幼不耐煩,但也不擅口出惡言,只一臉真誠道:“姑姑且操心雲俏姑娘吧。”
一句話堵得孫氏沒了火氣,半晌吶吶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酸又眼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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