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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別再招惹顧輕幼, 懂嗎?”他語氣淡淡的,卻又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威儀。這句話說完,那皂白色的轎簾便倏地被撂下, 似隔開了兩個世界。

青鳶喘着粗氣追上來, 恰好将即将癱軟的趙淺羽扶在懷中。“為了顧輕幼, 他一定恨死我了, 是不是。可我到底沒害成她,不是嗎?”

縱然心疼, 青鳶也沒忍着,還是柔聲反問道:“您想想, 若您害成了呢?此刻顧姑娘就成了溫管事的兒媳婦, 雖不至于受苦, 可也不是好出處啊。公主, 您分明知道, 當初顧姑娘是豁出命來救了太傅大人的。您覺得, 太傅大人會讓她這樣的苦嗎?”

“就這點錯處, 他至于這麽狠心嗎?”趙淺羽一只手撐住宮牆,滿臉怨怼地看着那遠去的皂色馬車。

這麽點?青鳶聞言真是哭笑不得, 心道您可是差點害了顧姑娘的一輩子啊。

不等趙淺羽緩過神來, 便見一位長安宮的小太監呼哧呼哧地追過來。瞧見公主,他懂規矩地老遠收了跑勢,只兩條腿賣力搗騰,秀氣的小臉也繃得緊緊的。“公主,太後娘娘請您過去。”

“不會是太傅大人把您和顧姑娘的事告訴太後娘娘了吧。”青鳶捂着胸口一臉駭然。

“綿澈才不是那種人呢。”趙淺羽無力地說了一句, 又問道:“什麽事, 說了沒有?”

“娘娘沒說什麽事,只是上午陛下去了一趟, 後來又當着太後娘娘的面召見了幾位大臣。太後娘娘臉色一直不怎麽好,連午膳都沒吃,就抿了一口綠豆粥。”小太監機靈地傳着話,卻沒注意到趙淺羽的臉色愈發忐忑。

她緊緊捏住青鳶的手,借着她的力勉強走了幾步,才回複了些精神道:“一會到了母後那,不該說的話別說,我想母後并不知道什麽。只要咱們咬死了不認就行了,可別把母後氣出什麽病來,皇弟要恨死我的。”

“是,奴婢記下了。”青鳶戰戰兢兢應着,總覺得事情哪裏不對勁。

外頭的紛紛擾擾終究是與太傅府毫無幹系。兩日前,從莊子上回來的顧輕幼從地窖裏起出了去歲釀的桃花酒。誰能想到,堂堂的太傅大人竟然立刻撇下滿書房的大臣過去湊了個熱鬧,雖然最後被顧輕幼攔着,只勉強喝到了兩盞,但還是十分盡興。

瞧着方才還有些倦色的太傅大人莫名消失了一會後又神采奕奕地從外頭走回來,那些臣子們不由得都一頭霧水,心道太傅大人您要是有什麽好雞血,也給我們分享一點成不成?

而此刻,顧輕幼坐在秋千上,雙手分別攬着秋千上那兩根包了細綢的繩子,足尖輕點,身體随着秋千懶懶晃動。在她跟前,素玉正捧着追蝶和義父的兩封來信笑吟吟讀着。曉夏在旁邊咬着栗子湊着趣兒。

這樣的場景,李綿澈時常是要過來看看的。只是今日不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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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醫士竟然真的治好了那孩子的病,可真厲害!”曉夏咬了一口甜甜的栗子笑道。這些日子她的小臉又圓了一圈,瞧着跟年畫裏的娃娃似的,十分可愛。

素玉也忍不住點頭。“還是多虧咱們姑娘幫忙尋的藥材,要不然以南州那地方的藥材稀缺,大約也好不了這麽快。”

“就是。”曉夏在自己吃栗子之前早已剝好了一小把放在秋千旁邊的小碟子裏。旁邊還特意給顧輕幼準備了一杯微涼的牛乳燒綠茶。

“義父那我倒是有信心,只是沒想到追蝶竟然真的回去開始學琴了。”顧輕幼眼裏有幾分佩服。

何止是回去學琴呢。追蝶的信裏畢竟謙虛,沒說什麽,可顧醫士那卻也一直關注着追蝶。顧醫士的信裏說得很清楚,追蝶學琴比當初學醫更賣力,再加上頗有些底子,故而在短短半年的時間內就成了蘇城的琴藝大家,惹得不少南州的官宦都特意去請她上門教導子女。

追蝶到底惦記兒子,就選了一家距離江府還算近的好人家,給她家的兩個嫡女當了琴師。

與此同時,江辰選擇了棄醫從文,開始認真讀書,準備科舉。江明到底不太喜歡追蝶,為了打消江辰将追蝶尋回來的決定,便自作主張地替他娶回來一位首巡道員之妹。這位新夫人雖然與江辰門當戶對,卻只知道買脂粉做衣裳,非但不肯将追蝶留下的江瀾亭接回來養着,更對整日讀書的江辰不管不問。

江辰的母親氣得罵了她兩回,她就回到娘家大哭,鬧得整個南州都覺得是江府的不是。江老太爺要面子,先是痛斥江明遇人不查,後來便命江辰休妻。誰想那首巡道員也不好惹,說是一旦休妻,便要把江瀾亭那孩子的事宣揚出去,讓江府門楣羞臊,再娶不得好親事。如此一來,精明了一輩子的江老太爺也沒了法子,一股火上來,索性撒手不管。

而江辰本就在吃苦讀書,再加上妻子不賢,便越發地思念追蝶。有兩回甚至親自跑到了追蝶當琴師的那戶人家,只為了見追蝶一面。可追蝶早已知道他另娶的事,哪裏還肯攪合進去,除了看兒子以外,對江府人是一概不搭理的。

如此江辰就更叫苦不疊,甚至還派人送了一回信給顧輕幼,以求安慰。據說是叫江明截了回去,另外又收獲了一通臭罵。

待信都讀完,顧輕幼已經将那盞牛乳燒綠茶飲盡。她微微上挑的唇畔還殘留着一絲奶漬,曉夏嗔她,她随意拿帕子抹了,又興致勃勃問道:“馥兒真說要修建浴堂一事了?”

素玉點點頭,“羅管事今早來傳的話,說是睢王府特意派了兩個大丫鬟過來回的話,據說是王妃的母親,也就是馥兒姑娘的外祖母投的銀子,連浴堂的圖都出來了。王妃想得極周全,說是主意既然是姑娘出的,藥草包也是,索性不給姑娘銀子了,每月不管賺了多少,都分您二成便是了。”

“這樣也好。不過二成是不是有點多了?”顧輕幼咬了一口栗子,感覺到口中一片甜香。

“我倒是問了羅管事,羅管事說二成其實不多。畢竟若是這一所浴堂賺了銀子,往後在其他州府也能開起來,所以這是一筆遠棋。既然是遠棋,自然不會虧待您,否則若是您中途不幹了,他們又怎麽能繼續賺到更多的銀子呢?”素玉努力回想着早上羅管事說的話,盡量一字不漏地重複過來。

“這樣複雜啊。”顧輕幼搖搖頭。“怪不得馥兒說她外祖母很厲害,确實很厲害。”

素玉聞言嘴唇努了努,到底沒說話。其實羅管事早上還說了一句,說這樣的小錢也就盧府願意賺。素玉當時還不明白,問怎麽就小錢了,羅管事賣了關子不肯說,還是後來架不住曉夏追問,羅管事才肯透露兩句,說是太傅府麾下的買賣不僅橫遍大譽,連各州府都有。

怪不得那庫房裏的東西都要擱不下了。素玉心想。她擡眸又看了一眼顧輕幼身上的缂絲蜀錦百花纏枝掐腰長裙,心想這位顧姑娘真有福氣呀。

另一邊的深宮之內,夏花已然開到奢靡,處處都是綠意盎然。可趙淺羽卻在步入長安宮的那一刻便打了個寒戰,只覺得事情不對勁。

所有的宮人,包括一向伺候太後的平姑姑,此刻臉上都沒有笑模樣。母後的一張臉雪白雪白的,最好的胭脂也一縷縷浮在上面,根本挂不住。

趙淺羽蹑着腳步進門,卻還是驚動了頭戴玉色抹額的端敬太後。對于這位素日疼愛的女兒,此刻端敬太後也沒了耐心,脫口便問道:“上回你拿了渭北驿道的工事圖,我要你交還給陛下,你可私下留了一份?”

“母後……”趙淺羽還是嬌嗔的語氣。不想端敬太後竟揚起手,一把将身邊的熱茶掀翻在地上。斑斑駁駁的水漬,染着茶香的波斯絨毯,卻讓趙淺羽覺得觸目驚心。她深深喘了幾口氣,不敢再遮掩,慌忙跪在地上道:“女兒糊塗,的确請畫師臨摹了一份工事圖。可女兒敢保證,那工事圖一直好好存放在公主府上,未曾有任何人看過一眼。”

“好端端的,你留那工事圖做什麽?”端敬太後一下下拍着桌案,桌案上的刺木香菊菱扇随之上下抖動。

“我……與綿澈有關的物件,我都留了一份。只想着有朝一日……”趙淺羽泣訴着,整個人逶迤在地毯上,無力如柳。

“你啊,你分明就是大譽的罪人!”端敬太後長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的嘴巴如黃連一般苦。她的手撐在太陽穴上,胸脯一起一伏,好在背後有撒墨大迎枕撐着,總算沒有仰過去。

“母後……女兒不明白,那就是一張圖。再說,女兒敢保證,那圖絕對不會洩露出去。”

“那畫師!”端敬太後連話都懶得多說了。

“那畫師……”趙淺羽努力回想了一番,趕緊磕頭道:“那畫師也是女兒用慣了的,絕不會出岔子。而且女兒還确保他只臨摹了一份,女兒當時便收起來了,還命他一定要忘了此圖。”

“忘了?你說得好輕松啊。”端敬無奈地拿食指點着地下跪着的趙淺羽,不住地搖頭道:“你皇弟已然查明了,那畫師是大骊國的奸細。那圖大約已經被大骊國看破,如今大骊聯合了渭北,正兵分兩路,企圖攻打我大譽。”

“攻打大譽?與那圖有何幹系?”趙淺羽還不明白。

太後已然無力,還是身邊的姑姑拉着臉道:“那圖上畫出了數十道壕溝,大骊看破我們想收拾渭北的決心,唇亡齒寒,索性聯絡了渭北一道抗譽。”

“我……”趙淺羽聞言立刻血氣上湧,眼白一翻便暈了過去。端敬雖然心疼,卻也只是叫人拿熱帕子擦了臉,連起都沒叫。

悠悠醒轉過來的趙淺羽只覺得眼前全都是金星。自己做了什麽?自己成了大譽的罪人了?

“不錯,你就是大譽的罪人。”端敬太後雖然在意女兒,可更在意好不容易搏來的江山。此刻她一眼看破趙淺羽的心思,毫不客氣道:“幸好你還不算傻,沒讓那圖真的流傳出去。因此大骊雖然聯合了渭北,可也只是口說無憑。而李太傅連夜命人防備着,渭北也沒找到那驿道不對勁的地方,因此雖然是兩方合力攻打大譽,但渭北倒還猶豫些。”

這話也只是聊勝于無的安慰。趙淺羽頭暈腦脹,渾然聽不進去,只知道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兩方兵馬都已經虎視眈眈了。她心裏又悔又恨,哪裏扛得住,竟一口氣沒上來,又是暈了過去。

“禁足吧,連公主府也別出了。”端敬太後別過臉,不想再看這拖後腿的女兒一眼。

禦書房內,皇帝正聽着李綿澈言說政事。那一副架勢,竟比從前在尚書房讀書時更認真。

“大骊雖然氣勢洶洶,但其實兵力并未休養過來,此番若無渭北助勢,定不敢貿然來犯。所以只要先解決了渭北,大骊便會主動退兵,不足畏懼。”

雖然禦書房內的三兩大臣都覺得太傅大人說得太過輕松,但其實誰也不敢不信。畢竟,人家的戰績是實打實的。

“那如何解決渭北?”皇座之上,趙裕胤原本一團孩子氣的臉龐如今越發成熟,卻依然視李太傅為國之肱股,事事必求其見。至于外界所看見的皇帝冷待李太傅,其實不過是君臣二人故意演戲罷了。

“臣依然是當初那句話,與渭北一戰必勝,只是看陛下想怎麽勝。此時正值初夏,此時交戰,雖勝,但渭北定能存下部分勢力,難保來日不翻身。若再過一些日子,時值立秋再戰,則渭北必慘敗,且無喘息之機,往後只會拱手稱臣。”

“太傅大人也太過自信了吧。”其餘的兩位大臣雖然也是皇帝的心腹,但對于渭北的事卻并未參與,因此并不知曉內情,故而此刻即便他們再相信李太傅,也覺得他有些托大了。

“就是啊,這打仗就打仗,跟初夏立秋有什麽關系?”

“住口。”皇帝聽到下頭的動靜,立刻嗔怪道。說話間,他忍不住去看李綿澈的神情,不出意料,果然太傅大人的臉色依舊淡如山岚,似并未聽見這些議論一般。趙裕胤縱然已經很了解李綿澈,但依然會像此刻一樣,時不時在心裏湧出幾分嘆服。

百姓也好,官員也罷,有幾個能忍住流言紛紛,不為自己辯駁的呢。偏偏太傅大人忍住了,而且還從修繕驿道那日起一直忍到了現在。皇帝在心裏忍不住驚呼難得。

而李綿澈這樣的為國盡力,他在動容之餘,卻也開始思考方才所聽見的一番話。既然太傅大人能忍,自己又有什麽做不到的呢。無非是立秋罷了,立秋便立秋,等到那日又如何。只要渭北之患一朝拔去,多忍些日子也無妨了。

想到這裏,趙裕胤有了主意,深深看向李綿澈和下頭的幾位大臣道:“朕已經決定,暫且忍耐下一時,等到初秋再對付渭北。不過,如今距離初秋還有小兩個月的日子,這段日子看來是要定個緩兵之計,要渭北暫時不要輕舉妄動才好。”

“不錯,陛下聖明。”李綿澈毫不猶豫地稱贊了一句。

對于皇帝而言,太傅亦師亦友。此刻聽他稱贊了自己一句,一邊覺得稀罕,一邊卻也十分高興。太傅于前,自己這個皇帝也從未落後。

接下來就是談緩兵之計的事。其實這事倒不是太難,大譽畢竟建朝多年,這些抵禦外敵的緩兵之法其實還是不少的。比如時疾,再比如送銀子議和,再比如和親。

想想讀過的史書,不等大臣們開口,趙裕胤心裏已經有了底。一擡眸間,他又瞧着李綿澈若有所思,便以為他是累了,索性叫他先回府歇着,留下幾位旁的大臣去議論這事。

身後的老臣們雖然嘴碎,但這點事大約還不在話下,李綿澈便點頭答應下來,先行出了禦書房。

待上了馬車,李綿澈才意識到其實自己并不累,回府也沒甚要事可做。渭北之事雖急,卻已是早兩年就開始安排的遠棋,如今只待收網罷了。

而自己方才之所以若有所思,則是因為聞到禦書房的一陣酒香,順勢想起了前兩日顧輕幼釀酒的場景。海棠花下她捧出一甕新酒,先舀出一些倒進纏枝花玉盞中,随後微微昂首,便将那桃花酒一飲而盡。

不過須臾,她玉露般的面頰上便透出幾絲紅暈,如那曉霞,又如夕照,連眉眼亦有些微紅,顧盼間暈漾着水潤。

這一會,她才注意到有兩三滴酒剛好滴在了胸前。她臉色微赧地咬咬唇,趕緊拿錦帕抹了抹,可那酒漬卻化開,在微微高聳的小丘上染出一圈紅。

彼時,李綿澈倏地收回目光,可呼吸一滞間,卻也意識到,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長大了。

從長安宮正殿的門走

出來,趙淺羽幾乎是癱軟在青鳶懷中的。她覺得處處都是灰的,暗的,連小丫鬟看向自己的神情都是鄙夷的。可小丫鬟真真無辜,皇室裏的事,朝政的事,此刻還未傳開,如今不過是寥寥數人知道罷了。她們目前所聽說的,也只是渭北與大俪要兩路而上,攻打大譽罷了。

待坐上馬車,趙淺羽依然魂不守舍。那馬車兩側各開小窗,窗前垂着銀翠色霞影紗。她用手拄着頭,顧不得發髻淩亂,滿臉慘白地望着馬車地上的喜鵲登梅圖案。

青鳶坐在她身邊,大氣也不敢出,悄悄伸出纖細的手指試了試小幾子上紅棗茶的溫度,但覺微微燙手,才輕聲勸道:“您喝口茶吧。”

“我有什麽資格喝茶,都成了大譽的罪人了。”趙淺羽嗤笑一聲別過臉去,想起方才母後厭棄的神情,心裏也覺得難過無比,索性掀開那霞影紗去看外頭的場景。

若不看還好,這一看,竟是千般的刺心,萬分的上頭。

青鳶并不知發生了什麽,只瞧見公主本就慘白的臉色變得越發衰敗,竟如那□□了千遍的白紙,仿佛風一吹,就要破了。她不敢多問,便暗暗掀開霞影紗也去瞧,這才看見外頭原本熱鬧的皇城街道此刻蕭條又擁擠,蕭條是因為原本的商販都已收拾起貨物,店鋪也上了板,擁擠則是因為人們都在囤糧囤菜。

顯然,譽州的百姓是被當年的錦平之亂吓怕了。縱使這一回的戰役未必很快蔓延到譽州,卻也不耽誤百姓們的人心惶惶。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黍米的婦人,滿面哀愁;人高馬大的漢子仗着身強體壯一下子撞開三四個人,将攤販手中最後一顆白菜搶在懷裏,扭頭就走,連銀子都不給。

“是我不好,的确是我不好。我從來不覺得我與天下百姓有什麽關系,可我現在明白,是我錯了。我為了我自己,害了他們。不怪綿澈會生我的氣,不怪皇弟不想見我,也不怪母後那樣失望。都是我自己釀下的苦果……”

“也不能全怪您,誰能想到那畫師是外邦人呢呢?”

“我知道,我知道……”趙淺羽閉上雙眼,任淚水從眼角滑落。“那工事圖上面是有皇帝秘印的,尋常畫師瞧了根本不敢臨摹。唯有那位姓獨孤的畫師願意一試。我聽得他的姓不對,便想到他或許是外邦人。可彼時,彼時我真是想留一份那工事圖,你要知道,那工事圖是綿澈親手畫的。我留一份,就好像留了我與他的一道聯系……”

“公主……您……”青鳶死死咬着唇,“您糊塗啊!”

“我糊塗,我自然是糊塗的。”懊悔像無數只小蟲子,撕咬着趙淺羽的心。“怎麽辦?大家都不會原諒我了是不是?”

青鳶想說不會,可連自己的這一關都過不去啊。

“我能贖罪嗎?我陪着綿澈一道去戰場,好不好?能與他一道死,我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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