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71章

文武如隔山, 卻也不沖突。年歲不大的小耿大人此刻也沒什麽架子,沖着姜都尉略一颔首笑道:“皇帝下了一道旨意,太傅大人囑咐, 要下官到您這謄寫完畢才可去宣旨, 倒是叨擾。”

姜立成聞言大感詫異, 慌忙問道:“可是有關都尉署的旨意?”

小耿大人生得姿态閑雅, 身上又染着墨香,笑起來顯得格外溫和。左右此事與眼前這幾位都無關, 故而他也樂得賣個人情給神色緊張的大夥。擺擺手一笑,小耿大人瞧見一張空着的桌椅, 努了下巴問:“這位沒來的可是道最遠的高璟林高大人?”

能在朝堂上混的都是人精, 姜立成立刻明白怎麽回事, 爽朗大笑道:“不錯, 高大人剛搬來譽州不久, 這宅子也置辦得距離咱們這遠了一些。不過瞧着時辰, 想也該到了。”

“那我再等一等便是。”小耿大人說着話, 慢悠悠地沖着身後的小厮一點頭。那小厮很快從随身的箱子裏頭搬出一樣樣東西來,雙手捧着的是一片空白的聖旨, 接着是狼毫筆, 朱色墨,并一塊端硯。

幾位武将面面相觑看着,都覺得不明就裏,便拿問詢的目光看着姜立成。姜立成立刻使了眼色示意別管,衆人本也是個這意思, 便樂得看熱鬧, 胡亂說幾句玩笑話,便都不再開口。

如此, 直到高璟林滿頭大汗地從外頭走進來,才發覺諸位同僚的眼神與往日不大一樣。不過,不等他納悶,那位小耿大人已然開了口道:“這位便是高大人吧。”

“不錯,不知這位是……”

“這是翰林院編修耿大人。”姜立成幫他介紹了一句,眼神格外耐人尋味,好似在看待一位心虛的犯人。

高璟林一雙英挺的劍眉混如刷漆,目光卻十分審慎。“大人是……在等我

?”

“不錯。”小耿大人走回他的桌案前頭,沖着他笑着招手道:“奉太傅大人的命,這條聖旨要大人您親眼瞧着下官寫完才可。”

“要我?”高璟林滿腹疑問,稍稍猶豫片刻,卻還是颔首湊了過去。不曾想,那小耿大人身後的小厮竟然把朱砂墨錠雙手舉到了自己跟前。

“這是何意?”

小耿大人拎了小狼毫,随意地瞥了一眼,哦了一聲道:“下官差點忘了,太傅大人說高府之人都擅長做這些磨墨翻書之類的小事,故而有勞大人今日為下官磨墨了。”

“你!我好歹是朝廷的五品官員……”高璟林聞言十分羞惱,然而自己的話都沒說完就反應過來,這位大人方才似乎說是太傅大人的意思。

想起上朝時李綿澈那孤絕背影與那一身手腕,高璟林不免膽寒。人都說,寧得罪皇帝,也勿要得罪這位李太傅。可自己不過初來乍到,又有哪裏會惹太傅大人不滿呢?

高璟林想不通,又不願做那磨墨的活計,不免以懇求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上司姜立成。然而,素日待自己還算溫厚的姜大人此刻卻立刻移開了目光,随手指了一位下都尉,咳咳兩聲道:“那個,方才說布陣圖,可畫好了?”

高璟林雖是武官,但這點眼色還是有的,知道這是人家不願為自己的事出頭,便苦笑了一下,扭過頭看着那耿大人,試探道:“敢問大人可否通融通融,這磨墨事小,可若傳出去,實在好說不好聽,我這顏面,只怕是……”

小耿大人帶着悠悠笑意擡起眼眸,诘問道:“這麽說,高大人是要違逆太傅大人的意思了。那也好,下官便如此回去罷。只是若太傅大人問起,下官也只能實言告知了。”

說着話,他也不猶豫,立刻就要小厮收拾東西。可高璟林卻心中一驚,慌忙攔道:“大人莫急,此事,此事咱們不妨商量商量。”

“衆目睽睽,咱們有什麽可商量的。”小耿大人擺了擺手。

這話的言外之意是,這麽多人瞧着,你別想什麽李代桃僵的法子,我可犯不着替你擔這個風險。

昨日春狩,皇帝與百官皆是盡興而歸。因此高璟林今日本是高高興興來署事的,哪裏會想到一來便面對這樣的窘境。此刻他早已是滿脖子冷汗,急得龇牙又咧嘴。

小耿大人見狀更是沒了耐心,提着東西就要往出走。這一下高璟林才徹底慌了,一把扯住小耿大人的衣袖,心想今日幫一位七品官磨墨不過是丢些顏面,可若是得罪了李太傅,那就是丢了腦袋的大事。

“磨墨就磨墨。”高璟林在同仁們暗自竊笑的表情裏,将雙手的袖管全都攏了上去,接過那朱砂墨條與端硯,果然磨了起來。

那署事之中尚有不少文書兵士,此刻見上司如此,又怎會不想笑,雖然手上活計未慢,但到底都是在暗中看熱鬧的。

那小耿大人見狀稍稍滿意,這才又拎起筆,慢悠悠寫起皇帝的旨意。

高璟林不傻,太傅大人要自己磨墨又要自己親眼看着,那顯然這旨意是與自己有關的。只是他看了半天才發覺,小耿大人寫下的竟是一道敕封縣主的旨意。

縣主,是僅次于公主與郡主的位分,通常只有親王的女兒才會得此殊榮。然而當今聖上十分忌諱親王當權或是仗勢欺人,故而如今本朝的幾位親王都沒有親政之機,膝下兒女亦是全無封號。

這位縣主到底是誰呢?高璟林暗自思忖,與自己有關的女子可沒幾位呀?莫不是璃月?他心裏甚至隐隐有了一絲期待。

然而很快,那小耿大人已然落筆寫下人名。并不是自家的女兒璃月,而是……顧輕幼?高璟林不免低呼一聲,她不是從前照顧過閨女的小醫女麽?因托了顧醫士的福,得以寄住在太傅大人府上。這樣一位不起眼的小姑娘,怎麽配做縣主呢?即便真的要封賞,也該封賞那顧醫士才對啊。

高璟林很不解,更不解的是,這事與自己有什麽關系呢?他心中費解,卻又不免有些嫉恨。若是朝堂要事,讓自己磨墨也罷了。一個小小女子之事,怎配讓自己磨墨?此事若是傳出去,丢了自己的顏面是小,往後若是懷澤連中三元,這事豈不是給自家孩兒臉上抹黑?

他的大手暗暗用力,将那朱砂墨條磨得辘辘作響。

“好了。”小耿大人最後一句話寫完,将那聖旨側過去又讓高璟林瞧了一遍,待确保他看過之後,才笑道:“大功告成,下官就先告退了。”

那輕車都尉姜立成此刻聞言才起身,佯裝方才無事發生,擡手笑道:“璟林,你去送送吧。”

高璟林巴不得有此一句話,立刻大踏步地追上要走的小耿大人,拉着他一道往外走去。而署事之內,一位武将早就按捺不住,此刻一見人走,頓時起身道:“姜大人,此事原本下官剛才就想告訴您的,但卻被這位耿大人打斷了。”

“什麽?”姜立成還在望着二人的背影發呆,此刻随口問道:“什麽?”

“昨兒春狩,高大人府中夫人不知為何去了太傅大人的大帳,又不知說了些什麽,結果被太傅大人當衆丢了出來。”

“只知道太傅大人丢了位女子出來,還以為是哪個不開眼的想去套近乎,不想竟是這一位的夫人?”有人插嘴道。

“不錯,這高夫人還嫌丢人,白天不敢擡頭,只等下人拿了帷帽來接。我家夫人離她近,又因為之前她特意來我們府上拜訪過一次,所以才在戴帷帽的節骨眼上認出是她。”

“我怎麽瞧着,高大人不像知道這事的樣子。”又有人補道。

“我估摸着他也是不知道,許是那高夫人瞞着他呢。也是啊,若不是我家夫人眼尖,這事沒幾個知道是誰。不過,下官倒是覺得,這高夫人一事與今日之事有頗大關聯啊。”

姜立成面色凝重地點點頭,“不錯,你說得有理。太傅大人雖然為人孤傲高清,卻也是通情理的人,絕不會仗勢欺人,更不會輕易與誰過不去。啧,原本看着這高璟林雖是新來的,卻也行事穩重,不想夫婦兩竟然如此糊塗,一到譽州先開罪了太傅大人,這往後……”

“大人您先忙着替他籌謀啊,您得合計合計咱們的事。咱們輕車都尉署雖說官職不大,可從來都行事兢業謹慎,從未被太傅大人挑過一絲毛病。您可不能讓這麽個糊塗蟲拖累,耽誤咱們這些人的前程。”

“是啊,大人。太傅大人行事決絕,今日既然能叫小耿大人來盯着高璟林磨墨,顯然是對這高璟林極為不滿。若他自己是個聰明的也罷了,如今看來還糊塗着呢。”

“雖然穩重,可平日裏做事,也不見他有多盡心。”姜立成嘆了一口氣道:“整日念叨着他那兒子如何如何出息,不是從咱們借家中書卷,就是要咱們幫忙介紹那些大儒名士,倒是半點心思不用在正經事上。”

“她家夫人也是這樣的。上回去我們府上與我夫人敘話,也是三句話不離她家的孩子,說什麽是連中三元的苗子。啧啧,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常州解元罷了……”

衆人正如此議論着,忽然有人提出個大膽的想法道:“你們說,這聖旨是敕封那位太傅府的小醫女的……那會不會,這夫婦兩是打了那小醫女的主意,想要那女子嫁給他們的解元兒子啊?”

……

署事內忽然靜谧下來,直到一個聲音打破了沉寂。“那他們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吧。”

大夥紛紛點頭,卻又覺得只怕事實就是如此。若真是這樣,那這位高大人只怕不止是糊塗,而且連自己腦袋上長了幾根頭發都不知道。

衆人沒再繼續下去,因為高璟林已然從外頭走了回來。很顯然,從那他一頭霧水的表情裏就能看出來,這人到現在還不知道是在哪得罪了李太傅呢。

“諸位同僚……”高璟林擦了擦鬓角的汗珠,正要開口解釋什麽,卻發覺大夥的神情都疏離又嫌棄……

“唉。”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心道這都什麽事啊。

眼瞧着人家都不愛打理自己,高璟林也不好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咬咬牙在冷板凳上坐了大半日,總算熬到了下值的時辰。他走在了人群的最後頭,依稀能覺察到前面是有人議論自己的,可等到追上去時,人家卻又各自散去了。

如此,高璟林無奈又懊惱,更是垂頭喪氣了。

“回去問問你夫人吧。”身後傳來姜立成的聲音。

“大人?”高璟林慌忙一拱手,遞上問詢的眼神。

姜立成擺擺手道:“當初看在你表叔的面子上我才提拔你一把,如今也再提醒你一句。回府問問你夫人,看看是否有什麽補救之策吧。”

“我夫人?”高璟林這才猛然想起來,似乎昨日自家夫人神色有些低落。而再之前,她好像跟自己提過要選一位懂些詩書的女子在身邊伺候懷澤……自己本以為是選個通房,就也沒管,現在想來……

不會是顧輕幼吧……高璟林如遭雷擊,忽覺雙腿雙腳都沒了知覺。好在身後長随跟得緊,總算一把托住了他的胳膊。

“回府,快,回府!”高璟林臉色慘白,指着馬車的方向道。

高璟林入府之時,正巧趕上高氏領着一對子女用晚膳。匆忙置辦的宅子到底不精致,膳廳左右兩棵矮子松,中間一個四四方方的紅木桌案,身後則是雕空玲珑木板,上面镌刻着流雲百蝠。旁的便再沒有了。

“你父親回來了,快給你父親讀一讀你今日剛寫的策論。”高氏一邊上前相迎,一邊扭頭沖着高懷澤笑道。

“不必了。”高璟林一擡手,急躁躁就要說話,可已瞧見自家兒子那乖巧又英俊的相貌,一時心軟了不少,語氣也慢下來道:“你們到底如何得罪了李太傅,說說吧。”

高氏聞言臉色頓時一白,手中剛接過的外袍撲簌一聲便掉在了地上。“璟林……不要緊的事,你怎麽知道了?”

“不要緊的事?”高璟林一把抓過她有些粗壯的手腕,臉色猙獰扭曲道:“你可知我今日受了怎樣的羞辱?你快把事情說明白,若是說不明白,就是耽誤我澤兒的前程,到時候,小心我休了你!”

多年以來,高氏雖然不得高璟林寵愛,但因為生下了聰慧過人的高懷澤,因此夫妻也算情好。此刻她第一回 看見丈夫露出這般模樣,一時不由得吓呆了。“我都是為了澤兒的好,怎麽會耽誤澤兒的前程。璟林,我從未得罪那李太傅啊,誰知道他抽的哪門子風,我不過是過去與顧輕幼說話罷了,他就把我丢出了大帳。”

“昨日被丢出大帳的人竟然是你?虧我還在與兄弟們玩笑,說這也不知是哪家的無知夫人,竟然敢去得罪李太傅?沒想到竟然是你?”高璟林氣得目眦欲裂,将高氏的手腕掐得通紅。

“什麽被太傅大人丢出來啊,母親,昨日你不是去找顧姑娘說要她過來陪我讀書一事嗎?”高懷澤昨日未曾去春狩,故而并不知內情。而高璃月這邊沖着弟弟使勁擺着手,可惜已然來不及了。

高璟林嘶吼了一聲,吓得高氏渾身一凜。“你竟然真的是要找那顧輕幼過來陪澤兒讀書?你是瘋了不成?那是太傅府上的人,你怎麽敢招惹?”

“不是老爺你說這小姑娘不要緊嗎?上回那顧醫士來的時候,你說我們要好好款待顧醫士,那是太傅大人的救命恩人,沒準能幫咱們跟太傅大人搭上線。璃月便問你那顧姑娘如何?你道那顧輕幼說是顧醫士的義女,其實與丫鬟無異,顧醫士分明是嫌累贅才丢在太傅府的,要我們不用理會。”

“我是說過。”高璟林眉宇間充滿了不耐煩,語氣更是焦躁道:“那你們不理會就是了,為何還要讓那顧輕幼過來陪澤兒讀書呢?”

高氏目光左右躲閃,高高壯壯的個子此刻恨不得萎靡成一團,半晌才委屈道:“月兒說那顧輕幼手裏銀資頗豐,大約都是太傅大人随便賞她的。而且,澤兒也見過那顧姑娘,對她印象頗佳。我是想着,左右有當年照顧月兒的情分在,若是能讓澤兒娶了她,也算是親上加親。往後,或許,或許太傅大人多少會照顧澤兒一些呢。”

“呵,真有意思。你怎麽不想想,若是顧姑娘在太傅大人那有這樣大的面子,那太傅大人又怎麽會輕易讓她嫁給澤兒,而不是替她另選一位早有官職的夫婿呢?”

“我澤兒不差啊。”高氏反駁道。

“澤兒是不差。”高璟林一把松開高氏的胳膊,坐下來一下一下地喘着粗氣。“可那顧輕幼也不差。”

“璟林,你這話什麽意思?”高氏顧不得去揉自己那已經紅得發紫的手腕,迫切問道。“你倒是說話呀,今天到底怎麽了?”

高璟林垂頭坐在那,長籲了一口氣道:“看來這顧輕幼在太傅大人那,真是好大的面子。”說罷這句,他又拉長了聲音苦笑道:“何止是好大的面子,簡直是天大的面子啊。”

“父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顧輕幼她……”高懷澤長身玉立在高璟林面前,憂色重重。高璃月則從桌上默默取了一枚煮熟的雞卵,輕輕放在母親手腕上來回滾動。高氏卻顧不得,猛然掙開手,拉着高懷澤看向丈夫道:“璟林,有什麽話你跟孩子說明白,別讓孩子難受。”

高璟林再嘆一口氣,才慢慢道:“今日翰林院編修來我署事,說是要拟一道聖旨,要……要我替他磨墨。”

“要您磨墨?您好歹是正五品的官職,怎麽能給那小小的編修磨墨?這不是羞辱您嗎?”高懷澤咬牙道。

“是啊,璟林,你怎麽能答應這樣無理的請求呢?”高氏亦附和道。

“我能不答應嗎?”高璟林低吼一聲,拳頭重重落在四方桌案上,震得碗碟皆是一抖,不少菜湯飛濺而出,落得一桌斑駁。

“人家說得明明白白,是太傅大人說咱們高府的人擅長做這種磨墨之類的小事。而那旨意,那旨意,還是冊封顧輕幼為縣主的旨意。”

“什麽?那個小丫頭是正二品的縣主了?”高氏的表情像是生吞一只蟲子一般。

“縣主?”高璃月亦是低呼一聲。

“那可是正二品呀,她一個小小的鄉下丫頭,給咱們澤兒提鞋還差不多,怎麽配當上身份高貴的縣主呢?”高氏急切道。

“住口!”高璟林往門外看了一眼,見左右丫鬟都已被屏退,這才恨鐵不成鋼道:“你還看不明白嗎?今日當着同僚的面我丢盡了人,就是因為太傅大人要為這顧姑娘出氣。而之所以他為顧姑娘請封為縣主,亦是明擺着要告訴你們,那顧姑娘,是咱們高府配不上的主兒!”

“太傅大人對顧輕幼這樣好麽。”高璃月想想那流水般的銀炭,又想起那羅管事待她的客氣,忽覺是自己太過單純了。太傅大人對她的好從來都是有跡可循的,只是自己沒把顧輕幼當回事,總覺得她還是當初照顧自己的那個小丫頭,所以才不願意相信。

“那太傅大人怎麽可能如此看重一個鄉下丫頭呢?這二人簡直是雲泥之別呀。難道顧醫士的面子就這樣大?可當初也沒見顧醫士對這顧姑娘如何好啊?”高氏左手背輕擊右手心,暗自嘀咕道。

“太傅大人的心思,不是你們尋常人能揣摩的。眼下,趕緊想想如何彌補吧。”高璟林嘆氣道。

“哎呀,這有什麽難的,月兒跟顧姑娘關系最好了,讓月兒出面解釋一下就成了,不要緊的,大人。”

“婦人之見!”若不是當着兒女的面,高璟林真想一個耳光閃過去。“眼下太傅大人已然對咱們高府不滿,你還派一個孩子去解釋,你是怎麽想的?眼下,只怕咱們阖府去給那顧姑娘道歉都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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