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親吻上死亡般的幸福

我親吻上死亡般的幸福

除了那些施暴者們,沒有人理解為什麽阿格萊亞突然與我成為朋友。那些沉默者們會牽着阿格萊亞的手,把嘴巴湊近她的耳朵,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我,悄聲對她說些什麽。我想無非是“她是個怪人,她脾氣很怪,她很殘暴,你怎麽能和她做朋友?”

阿格萊亞會反握住那雙手,輕拍對方的手背。她溫柔地笑了笑,遠遠地我瞧見她的口型說了三個字:“沒事的。”

阿格萊亞身邊的人逐漸變成了我,上廁所時她會扭扭捏捏拉住我的衣角問我能不能陪她一起,總是纏着我把筆借給她用,午休搶走我的面包,轉而将她做的盒飯擺在面前說,昨晚做多了,吃不完。

她會牽着我冰冷的手,走在落滿楓葉的小道。我喜歡看她在夕陽下熠熠生輝的笑臉,她像個小孩一樣踩着枯葉,說她的家鄉在鄉下,一到秋天漫山遍野的紅色。那裏沒有喧鬧,只有清晨麻雀的叫聲,她說她最喜歡雨後泥土的氣息。

她說她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并且得意洋洋地向我展示她一家四口的相片和一摞厚厚的信件。她說在她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進城打工了,她是跟着奶奶長大的。她的奶奶在村裏還是個廣播員,普通話特別好,還會認字,晚上會給她念自編的小故事。後來奶奶去世了,她就住到了這座城裏的親戚家,畢竟她的爸爸媽媽太忙了,要供她上學,還要還債。

慢慢的,我習慣了她在我的身邊。

與她擁抱時,我能感覺我的靈魂在雀躍,它在我的身體裏歡快的起舞,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牢牢包裹着我。面前的人就像是我走失的另一半靈魂,我篤定我們在天堂也是一對姐妹,我們之間擁有着比血脈更緊密的羁絆。

宿舍熄了燈,她把我拉進她的被窩。等到冰冷的被子變得暖和,我問她,你怎麽證明你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我看不見黑暗中她的表情,卻聽到她焦急的語氣。

“她會給我編四股的麻花辮。”

還會做最美味的早餐,在她長大後為每一封寄給她的信件畫上一家人的畫像。她翻出手電筒給我看那些畫——說不上精致,畫線扭扭歪歪,但五個小人都是彎彎的眼睛和上揚的嘴巴。那高高的一摞信,每一封都有不一樣的畫,每一張畫上的她都在長大。

困意上來時,她拉着我的手問我會不會講睡前故事。于是我把我所編造的童話故事都講給她聽了。我告訴她世界上有一個很善良的惡魔。

“很善良的惡魔?”

我咯咯的笑,說是的,一個善良而又邪惡的惡魔,他教唆人類從黑暗中爬出去,他用自己年輕的生命為人類搭建捷徑,他一邊痛恨着人類,一邊傻愣愣的把他以為的幸福傳遞給人類。有些人會與他做交易,惡魔要的不多,可能會是一點點金錢,可能會是一些愛意。哦,偶爾有人送上特別強烈的愛意他還不稀罕。

“真是個奇怪的家夥。”阿格萊亞說。

“他覺得人類的愛源自于自己而非他。”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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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向他交易死亡,他會帶走那個人的靈魂。因為人類是上帝的孩子,所有的靈魂都屬于上帝,人類無法決定自己的死亡。他帶走那些靈魂後,那些人就再也無法升上天堂了。聽說放棄了自己靈魂的人,會失去靈魂本該有的顏色,化為虛無的白。

“那靈魂會去到哪裏?”

“也許是惡魔的夢裏,又或許是在他的胃裏。”

“他是個好惡魔,不會吃掉那些人的!”

"那說不定被他随手扔掉了?扔掉了山川、湖泊和海洋裏。"

"那真是太棒了。"

阿格萊亞為我編了四股的麻花辮,她太厲害了,我不知道她如何馴服那層次不齊的頭發。我們梳了同款發型,身高也恰巧差不多,從背後看像一對姐妹。

我頂着這頭辮子去見了她在學校裏的“親人”——一只名為耗子的貓。

我與那只灰不溜秋的貓貓四目以對,我能從它高傲的眼神中讀出不屑。

我問她為什麽要給貓貓起名耗子,貓貓被叫做耗子絕對會不開心。

“可這很酷,一只名為老鼠的貓!”說這話時她的眼睛裏似乎裝着星星。

晚霞的光灑在她的身上,她宛如一顆燦爛的星星。她笑眯了眼,手指躊躇着撫摸上我的手背,猶豫間慢慢與我十指相扣。

一瞬間,我的心肺仿佛停止了機能,我感到無法與她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氣。她是如此的純淨,在她的眼睛裏我看到了世界上最醜陋的自己,那個笨拙的自己呆愣着紅臉。

“蒂亞。”唇瓣微張,舌尖從上齒落下,最後嘴角停在一個微笑的弧度。

她用紅得像舔過的紅糖的嘴唇念了我的名字,而我幾乎快要耳鳴。她害羞地移開目光,睫毛像調皮的蝴蝶扇動翅膀。

“謝謝你。”

“一直以來,都是。”

“能遇見你,和你成為朋友,我很幸運。”

“你讓我覺得,即使今天死掉也沒關系。”

“倒不如說,現在死掉的話真的很好。”

像星星一樣的孩子,如同白色一般的人,慢慢地貼近我的身體,我像摟住一團綻放的花,小心翼翼地把她納入我的懷裏。

我才是,現在幸福到想和你一起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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