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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拄着拐杖把一碗熱騰騰的泡面端給黎簡：“吃吧，看你們也忙了一個晚上。”

黎簡不太餓，他現在純累，但不好拂了大哥的意，伸手去接，手臂酸得有點端不住，兩只手托着泡面碗：“謝謝。”

大哥看了他兩眼，抽了張小板凳坐在他旁邊：“小夥子，你哪人？”

黎簡端着碗：“江城人。”

“江城好地方，人傑地靈，那個著名的數學家不就是江城人，小時候常聽江城人天生數學好。”大哥說着又點燃支煙。

“哪有什麽天生數學好。”黎簡印象裏小時候有段時間确實各種興趣班崛起，班裏人都在找各種家教。

大哥笑起來：“你做什麽的？”

說着，看黎簡一口沒吃，“我是不是耽誤你吃飯了？”

黎簡搖頭：“沒。”

他拿着筷子，手有點抖，握不住，便又把筷子斜插在面裏。

“我畫畫的。”黎簡說。

大哥看着他，眼神變得悠遠：“畫畫好啊，藝術家。”

黎簡卻忙解釋：“不是，就是随便畫點什麽，算不上藝術。”

“你捐的這些都是你畫畫掙的？”大哥問。

黎簡準備回什麽，看見小路走過來的人，個子很高，影子在唯一一盞路燈下顯得又長又寬。

廣場上人不少，突然多個人也沒人注意，只是陳江行實在太高了，這麽高的個兒，變得矚目起來。

他看了黎簡，在昏暗嘈雜的廣場中，一眼望見他抱着個碗坐在那兒，而他旁邊還坐着個抽煙的“流浪漢”。

生在瓊樓玉閣的大少爺落進塵世的感覺。

路燈的微光裏，黎簡看見陳江行手裏拎着鞋，打着赤腳走過來，那條積了水的路，穿什麽鞋都得廢，早知道他也應該把鞋放車上赤腳過來。

姜銘的手機電量耗盡：“哎，沒電了。”

陳江行已走到黎簡跟前。

姜銘擡起頭，望向那個大塊頭，好像是來找茬的？看着很兇。

黎簡一時不知道作何介紹。

陳江行似乎看出了他的尴尬：“哥，好久不見。”

……

姜銘皺眉：“簡，你什麽時候有的弟弟？”

黎簡抱着泡面碗：“我爸公司高叔的兒子。”

他實在不擅長說謊，尤其是看陳江行這一身黑短袖黑短褲的模樣，一點都沒有企業精英兒子該有的樣子。

姜銘也沒聽出這破綻，倒是那抽煙的大哥，咳了起來。

“弟弟，你要吃面，那邊還有。”大哥拄着拐杖站起來，陳江行扶了他一把。

“你坐，你坐。”大哥說。

陳江行坐下去，這小凳子實在太矮，他一雙長腿只能曲着，看起來有點憋屈。

黎簡電話裏還能說兩句話，見了面就跟啞巴似的。

“面坨了。”陳江行下巴指向他手裏的泡面，“給我吧。”

黎簡把碗給他，附帶了一句：“我沒吃。”

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但他确實一口沒動。

陳江行一手端着泡面碗，一手拿着筷子，把面攪了攪往嘴裏塞了一大口：“吃了也沒事。”

他把那口泡面咽下去，“你的嘴我都吃…”

還沒說完，黎簡已經伸手過來捂他的嘴，他下意識看旁邊的姜銘，幸好姜銘擱那左右嘗試能不能開沒電的手機。

“閉嘴。”黎簡低低兇他。

陳江行卻湊近，親了親他的手心，然後接着吃泡面。

黎簡：“我沒洗手。”

陳江行卻不在意：“不幹不淨吃了沒病。”

……

黎簡不再理他，直到他吃完這碗泡面，卡車師傅走過來說他們要回準備回江城。

今早開了七八個小時車過來，這才剛幹完活，又要熬大夜開回去，疲勞駕駛很危險。

“要不在南城休息一晚，明早再走吧。”黎簡說，“李師傅，你看看多少人，要訂多少間房，我去網上訂下。”

李師傅他們本來也是想省個住宿費，這下有點不好意思：“太麻煩了吧。”

“沒事，應該的，今天麻煩你們幫忙搬貨，你們也累到了。”

李師傅也不再客氣：“那我替大夥謝謝您嘞，我現在去統計一下人。”

黎簡摸出手機，打開x程app，把地址切換到南城，選了綜合評分還算不錯的一家連鎖酒店，看了眼剩餘房源。

李師傅：“我們這就八個人四間房就成。”

黎簡：“志願者那邊你也幫我再看看，有要去南城的，我們就一起捎過去，要是沒有落腳地的，我就順帶也把房間訂了。”

一番統計下來，志願者也有六個要去南城，黎簡打電話過去，只剩六間房，于是又找了家連鎖的桔子水晶，訂了五間。

陳江行吃完泡面，把碗送去給大姨。

黎簡瞧見他時，發現他正跟那腿腳不好的大哥聊得歡，兩人都叼着煙。

陳江行穿過人群看黎簡他們往卡車方向走，他把煙掐了，從口袋摸出一包錢，順手給了那大哥：“哥，這你拿着，幫我給村裏人買點吃的喝的。”

大哥本來不想要，但陳江行已經塞進他的口袋。

大哥本來有些話不想說，但現在還是決定當回剪紅線的壞人：“你等等。”

陳江行疑惑：“怎麽了？”

大哥小聲說：“那倆是一對，你就別摻和了。”

……

陳江行：“不可能。”

大哥想了想：“我聽見他喊那小夥“寶寶”了。”

……

“誰喊誰？”

大哥說：“那個短頭發的喊那個紮小辮的。”

陳江行腦子嗡嗡：“你聽錯了。”

大哥還想繼續說什麽，陳江行說：“大哥，你聽錯了，那小辮是我對象。”

然後大哥看陳江行小跑着追上黎簡他們的步伐。

路燈映着潮濕的小路。

陳江行蹚着水追上黎簡：“喂，你怎麽不等等我。”

黎簡走得慢了些：“你不是追上來了。”

陳江行拎着鞋：“哦，原來你是想我追上來。”

黎簡剛剛那話只是陳述，沒有這個話外音，現在說不清了，幹脆不說。

“慢點，等等我，我昨晚就開始往這趕了，別這麽無情。”陳江行垮了兩步追上他。

黎簡果真慢了下來，他真沒想到昨晚陳江行就趕過來，還在微信裏跟他說什麽注意安全。

“羅城離南江好幾百公裏，你怎麽來的？”

封航之後船又往上開到羅城，結果又遇到封航，只能在羅城又停下來。

羅城地偏，沒有高鐵動車，全靠綠皮火車。

陳江行：“昨晚上買的票，坐了十幾個小時硬座，到了南城就叫了輛車過來。”

黎簡沒想過封航四天，他這來回往南江跑，不出意外，他明早就得做綠皮火車重新趕去羅城。

“沒必要。”黎簡淡淡道，沒必要因為見一面就這麽折騰。

等他送完這趟貨，回江城，有大把時間可以去見他，為什麽非得趕這兩天，黎簡不太理解小孩子的感情觀，起碼，他絕對不會在這麽趕的時間裏，做這種費時費力的事。

“你那出軌的煞筆前任還說你無趣，你才不是無趣。”陳江行與他并肩而行，“你是無情，冷血無情，沒有良心。”

越說越委屈，“良心被狗吃了！沒有心肝！”

……

姜銘在前面走得無聊，又沒手機玩，于是往後望去，看見黎簡和他弟弟在聊天，也不知道兩人聊什麽，他走了兩步，走到他們跟前。

“弟弟啊，你多大了？”姜銘問道。

陳江行看着這個穿着短袖襯衫，帶着金絲框眼鏡，很斯文的男人，對比起來，自己看起來很粗糙，那大哥的話就在他心裏生了根，紮了刺。

他知道黎簡的性格，絕對不是任人叫他“寶寶”的人，如果這斯文垃圾真叫黎簡“寶寶”。

他不敢想，更不想猜，肺腑擠壓着一股無名的火。

“二十四。”比你年輕。

“這麽年輕！”姜銘擡頭，“你這有一米九吧。”

“一米九一。”比你高。

“真高。”姜銘羨慕起他的身高來，“弟弟，你叫什麽啊？”

“陳江行。”

“哪個江，哪個行。”姜銘問完發現不對勁，“不是高叔嗎？高叔不是姓高嗎？”

黎簡臉上一囧，剛剛他随口扯得謊，真是破綻百出，早知道就不說謊了。

“離婚了，我跟我媽姓。”陳江行看了眼黎簡因為說謊而垂下的臉，“我爸出軌，那種爛人，我沒必要用他的姓。”

黎簡驀的擡頭，望陳江行，心想，高叔真是對不起。

姜銘：“現在出軌真頻繁，哎，世風日下。”

陳江行趁機補上一句：“也不全是，就是遇人不淑，我媽當初要是遇見個好人，現在肯定幸福得不行，遇到爛人，及時糾錯就好，別腦癱兮兮地還跟前任有什麽牽扯，牽扯到最後只會哭得更慘，更別亂搞男女關系，這年頭好人壞人演得分不清楚。”

……

姜銘豎起大拇指：“弟弟，你說得可真對，清醒，戀愛腦要不得。”

黎簡：“清醒在哪裏了？”

陳江行：“我要是和前任分了，絕對不會再聯系。”

黎簡皺眉，心裏想的卻是，哪天陳江行真和他鬧掰了，可能就再也不會聯系他，更別提做個朋友，對于陳江行這種暴脾氣的人來說，沒有朋友這個說法。

姜銘：“确實，斷得幹幹淨淨對彼此都好。”

陳江行：“嗯，每逢清明我肯定會去給他上柱香，其他時候，就不聯系。”

姜銘大吃一驚：“靠，你們00後都這麽暴力的嗎？怎麽動不動就死前任，分了就分了嘛，犯不着。”

陳江行：“廢話，可忍不了對象劈腿這事，連他劈腿對象都要打折了腿。”

唠着唠着就到卡車那，姜銘爬上先前坐的那輛車：“弟弟，你跟簡簡一輛走。”

媽的，弟弟，弟弟，誰他媽要當個弟弟。

黎簡爬上副駕，看了眼站在下面的陳江行，自覺往裏挪了挪。

陳江行塊頭大，一上車黎簡就擠得不行，整個右邊身體完全貼着陳江行的。

李師傅發動車子：“小黎，你是不是不舒服？”

陳江行伸手圈着黎簡的腰，湊過去看了眼：“我看看，哪不舒服了？”

李師傅看他倆兄弟關系親，忍不住笑起來：“你倆關系真不錯。”

“小黎，哪兒不舒服了？”陳江行問他，竟然學李師傅叫他“小黎”。

黎簡有點後悔讓陳江行坐這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