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池&番

池&番

傍晚，陽光斜灑在桌面上，也灑在了黃初池的身上。

他的雙手環成一個圈，腦袋深深的埋進裏面，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如墨般的頭發。

“池爺，趴着幹嘛？走呗，打球去。”

同學過來搭上他的肩膀搖了好幾下，黃初池才有動靜，只見他歪了歪腦袋，換了個方向，沖着牆繼續趴着，口中溢出挾帶濃厚鼻音的一句，“不去，你們去。”

後面任誰也搖不醒，他那同學只好抱着籃球自己去。

過了好久，黃初池才直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眼裏并沒有剛睡醒的惺松，也沒有久睡後的慵懶，依稀可見的只有清醒和若有若無的清冷與寂寥。

教室裏的人除了他，其他的都走光了。

日斜西邊，已是黃昏。

黃初池拿上校服外套去樓下小賣部買了瓶碳酸飲料，一手握着瓶身，另一只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拉環，“喇啦”一聲應聲而起。

他仰着頭灌了滿嘴的飲料，脖子上的喉結在吞咽的同時上下滑動，罐壁液化後的小水珠流至指尖，随着動作被甩到下巴，自上而下滑到“山峰”再流至衣襟裏。

再往上看膚如雲白，下巴微尖，唇紅齒如瓷。

金色的流光将他的發絲淬純溫柔的金緋色，那如潑了彩墨一般的天空落入他的眼底，如珠如寶。

白色球鞋踏上臺階，步步往上。

指縫裏的水滴了一地，直到五樓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搭上門把，“吱呀”一聲，白色安全門被打開，裏面的光景一點點透露，全部浮現。

黃初池眯着眼睛，信步走進去，将罐子哐當一聲擱置在圍牆上，背過身跟沒骨頭似的，懶懶地靠着。

雙腿修長，僅僅是随意的一靠，都能被他靠出別樣的姿色。

心情煩悶的時候，他便會來到這裏仰望藍天，或是如今天一般的火燒雲。

那雙眼裏如星如曜，可如果近距離看，便會發現他眼角下方有一顆極淺淡的淚痣。

在那勾唇一笑時，那淚痣只會顯得他更加寂寥。

個個都說他沒心沒肺，卻誰也沒有發現他的真摯與專情。

他的笑容從不來源除一人之外的任何人，更沒有任何人能逾越她在自己心裏的位置。

可這一人的眼裏卻從未有他。

“321，我要開始數了。”下面嬉戲的初中生傳來這麽一句。

“趕快躲起來。”一個少年拉着一個長得清秀的少女到處尋找躲藏的地方。

黃初池轉過身，眯了眯眼，拿過飲料一飲而盡。

那年也是這般，紅霞絢爛，橘日西斜。一群孩子一起玩着最具童真的游戲。

“剪刀，石頭，布！”

“哈哈，蕾蕾，書杭你們兩個輸啦！”小陶眠指着兩個玩伴奶聲奶氣地說。

她的年齡在這群小朋友中最小，長得又是最矮小的一個，所以大家都比較照顧她。

“那好吧，你們快躲起來。”書了拉着蕾蕾背過身去，雙手捂着眼睛，“我開始數了。”

餘下的14個小朋友四處分散。

有人躲在花叢裏，有人躲在了樹後面，也有人不管不顧躲進廁所的……

“98， 99 ，100。”書杭轉過身，用手拱着嘴大聲喊道，“我們來找你們啦！”

小朋友們個個斂聲屏氣，沒有一個人敢回應。

書杭走過一棵樹下，突然看見遠處有一雙運動鞋露了出來，他咧嘴一笑，立馬就跑過去。

“書杭哥哥，你等等我！”蕾蕾在後面喊他一邊邁着小短腿追他。

書杭跑到那棵樹下，笑着說，“找到你了！”

被找到的小孩灰頭土臉的，耷拉着腦瓜子，“怎麽這麽快就被你給找到了。”

“你等等我。”蕾蕾跟過來氣喘籲籲的，臉都被她給跑紅了。

書杭拍了拍她的背，讓她緩了口氣，然後再拉着她去找下一個。

小朋友們一個接着一個被找到，都陸續拿着書包，牽着大人的手回家了。

陶眠是倒數第三個被找到的，書杭找到她後，家長就來了，剩下的兩個人就只能讓她去找了。

夏天很熱，陶眠用手被揩了揩額頭上的汗珠，頭發打濕了粘在臉頰旁，整個臉紅撲撲的，倒是顯得更加可愛了。

一陣夏風吹過，頭上樹影婆娑，枝丫搖晃。

一顆大大的梧桐老樹上，一個八歲大的孩子捂着嘴為空自己會笑出聲來，眼睛彎得跟月牙似的。

陶眠像是有感應一般，突然擡頭往上看。

果然上面還真有一個人。

“哎，你快下來，等一下你媽媽會找不到你的。”陶眠朝他喊。

樹上的小孩咧嘴一笑，而後便下來了。

小孩抖了抖白衫，十分自信的笑着說:“我肯定是最後一個被找到的。”

“不是。”陶眠沒忍住告訴他。

“哈？”小孩瞪大了眼睛，“那還有誰沒有被找到？”

陶眠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兩個半大的小孩并肩走着，走到剛開始玩的地方，那個男孩突然說，“我知道了是阿池！阿池還沒有被找到！”

陶眠一愣，這個點黃初池不應該回家了嗎？

“你看，他的東西還在那。”男孩指着個寶藍色的書包說，陶眠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眼底暗了暗。

那還真是黃初池的書包。

這麽說着，小男孩的媽媽就來了。

陶眠與他揮手告別。

“陶眠，你一定找得到阿池的，對不對？你千萬不要先走哦，一定要找到他。”小男孩板着臉鄭重其事地說道。

陶眠亦是回答:“嗯，我不會丢下他的！”

這看似了無輕重的一句話，卻沒想到給一個人帶來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

是那種被人捧在手心裏的溫暖。

眼下黃初池手指點了點罐子，眯着眼仰望雲霞。

鼻尖，下巴，喉結三點勾勒成了一條優美的弧線。

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

黃初池記得那時自己是跑進了學校的體育館裏。

那時候時間早一些，五六年級大哥哥們還在打籃球。

黃初池進去看了看四周，最終目光定格在一個雜物櫃上。

他用盡全力将他推開，雜物櫃底下是有輪子的，他将他推到了一邊。

裏面的光景一點點露出來，是能容納兩個人的凹槽。

他自己鑽進去，讓其中一個大哥哥幫他把櫃子推上，然後便在這裏等人來找他。

但他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

外面的聲音漸漸地弱下來，高年級的學生們也陸陸續續地回家了。

黃初池這才意識到，沒人會來找他了。

于是他開始試圖推這個櫃子，奈何做櫃子只能左右滑動，不能前後推動。

他漸漸的感到恐懼，感覺涼意攀上自己的脊背，感覺兩眼發昏。

“有沒有人？”黃初池邊哭邊喊。

“誰來幫幫我！”黃初池一直推着面前這個龐然大物，可他就是紋絲不動。

“爸爸媽媽過來找我，我要回家。”

黃初池哭的一抽一抽的，可回應他的只有體育館外的落鎖聲。

他将頭埋在了膝蓋間，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去。

陶眠找遍了整個操場也沒有找到黃初池，此時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黃初池！”陶眠一遍接着一遍的喊，喊得嗓子有點啞，還口幹。

她走到體育館這邊，眼尖的發現保安叔叔正在給門上鎖。

陶眠心裏咯噔一聲。

好像她還沒來這裏找過，她邁着腿跑過去，一邊叫着，“叔叔，叔叔先等等！”

保安的動作停下來，轉頭看見一個小女孩朝自己跑過來。

夏天的風撩起他的裙擺，領子上的蝴蝶結因她的動作一顫一顫的，臉很紅，頭發被汗濕得全沾到了額頭上。

保安皺了皺眉，“小同學，這麽晚了怎麽還沒回家啊？”

陶眠手扶着膝蓋，喘着粗氣說，“叔叔，這門能不能等下再鎖啊？我要找個人。”

“找人？”保安也愣了愣，“裏面還有人在嗎？”

陶眠直起了身子，用手被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我也不知道，但我還是得去裏面找一下。”

保安二話不說就取下了門鎖，還關心地說道，“小心點啊，別摔了。”

陶眠答應後便跌跌撞撞的跑進去了，步伐還有點淩亂。

偌大的體育館裏黑燈瞎火的她他不知道在哪能夠打開燈，也沒有那個餘力找要在哪兒找到開關。

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一個名字以及重複着，“你到底在哪兒？”

黑漆漆的空間內乒乓球與籃球各種球類零七八散中途還把她給絆了一跤。

陶眠吃痛地爬起來，然後繼續找。

就當她快認為，黃初池沒藏在這裏時，腦海裏突然一個畫面閃過。

黃初池把手搭在他小小的肩膀上，手指了指前方的雜貨櫃，在她耳邊很小聲的說，“看到那個櫃子沒？”

陶眠看過去點了點頭，“嗯嗯。”

黃初池故作神秘的說道，“你千萬不能跟別人講哦。”

陶眠不耐煩的點了點頭，“嗯嗯嗯，你說。”

“就是裏面其實有一個小空間，可以把你的秘密啊寶物啊啥的藏在裏面，沒有人會發現的。”黃初池定定的講。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陶眠疑惑地問道。

“哦，之前那裏是放藥品的，我一年級的時候不小心玩籃球，砸中了那個藥品櫃上的玻璃，然後後來老師覺得太危險了，就把那個地方用儲物櫃擋了起來。”

黃初池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陶眠聽完雙手叉着腰搖了搖頭，“啧啧啧，真是個壞孩子！”

黃初池紅着臉氣氣的講，“幹嘛我是不……不小心的。”

陶眠一只手拉着下眼眶，對黃初池吐着舌頭，“略略略，我要回去告訴黃伯伯，你個壞孩子！”

黃初池聽了就急着要去拉她的衣服，陶眠見狀，拔腿就跑。

“別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