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我要

第31章 我要

◎這聚月珠不給也得給◎

海面上出現歌聲, 海妖聚在一起歌唱,婉轉低沉的嗓音彙聚在一起,飄飄揚揚如海面的薄霧。

恍惚間, 花燃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熊熊大火燃起, 她看見被火焰燒成廢墟的村莊。

沒有任何疼痛的嘶吼聲, 燃燒的村落極死一般寂靜,灰燼重重壓在心上。

整個村莊沒有一具完好的屍骨,這是一座巨大的墳墓,掩埋了她的親朋好友。

那個隔壁很會做甜點的大娘、帶她下水捉魚的大丫、最喜歡釣魚的村長、還有……爹娘和阿煙。

一道梵音打破幻境, 村莊撕裂開來, 也像是在花燃心上撕出一個裂口,痛得流出血來。

花燃醒來,面前還是籠着霧的海面,無數海妖虎視眈眈, 小船搖晃不定,記憶裏的大火褪去, 心頭火焰暴漲。

湛塵低聲道:“沒受傷吧?你心魔太重,我不得不強行把你喚醒。”

花燃:“你看見了?”

湛塵沒否認:“是。”

他看見燃燒的村落,那場大火和先前在花燃靈海裏看到的一樣, 沒有一點聲音, 像是一副會動的畫, 灼熱得驚人, 仿佛能焚盡世間一切。

海妖的歌聲是武器, 心魔越重越容易深陷幻境。

如果不是在這個關頭, 他并不想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喚醒她, 這樣的刺激可能會致使她入魔, 但在海妖的威脅下他暫無其他選擇。

他看不見花燃,只感受到對方身上層層湧現出來的魔氣,摸索着伸出手抓住花燃,“靜心,不要被憤怒吞噬。”

花燃眼眸紅得刺目,一字一句道:“我不怪你,但是我很生氣。”

那是她最深的夢魇,最不願去想起的回憶,她拼命克制,怕自己失控。

阿芷和劉叔略顯驚慌地看着花燃,她身上的戾氣幾乎凝成實質,讓本就沉重的天空濃稠得要掉下來。

海妖們有些躁動,聲音無法迷惑敵人,他們開始扛着魚叉從海上躍起進行攻擊。

阿芷握緊長.槍,緊張地護着身後的劉叔,在一只海妖沖過來的時候一把刺出長.槍。

她動作很快,海妖動作更快,但最快的還是花燃。

宛如打雷前的閃電,在意識到她出現于眼前時,她早已經抵達,手中紅線化為索命的工具,所過之處血液噴濺。

花燃并不執着于收割性命,只将擋在眼前的一切清除幹淨,甚至有些敵我不分,險些傷到阿芷。

她看不見周邊的人,滿腦子都是向前,卻又不知道要去到何方,冥冥之中好像有誰在她耳邊說過要她向前,不要回頭,她一直都很聽話,大家都誇她是乖孩子。

阿芷護着劉叔走到湛塵身旁,驚懼道:“她怎麽了?”

湛塵表情不變,“她在走火入魔的邊緣。”

阿芷焦急,“那怎麽辦?”

湛塵:“等。”

他沒有立即念清心咒,又等待一段時間,估摸着威懾海妖的目的已經達到,才開始念誦起來。

垂在兩側的手蜷起,緊握成拳。

他不得不這麽做,如果不在一開始就震懾海妖,後續将是無止境的麻煩。

阿芷看着因恐懼而逐漸後退的海妖,明白過來湛塵的做法,她有些憤怒,花燃正處在危險關頭,而湛塵就這樣冷冰冰地判斷如何将花燃利益最大化。

不是說這樣做不對,威懾海妖對大家都好,但如此漠然的做法她還是無法認同。

她克制不住地想,這就是佛道嗎?是不是太過冷漠?

花燃曾玩笑地自稱自己是妖道,可與佛道相比,她竟然更喜歡妖道,就像此刻花燃比湛塵更牽動人的心神。

海妖的血将海水染紅,一個頭發發白的海妖從後方走出,古樸蒼老的聲音響起:“人類,我們停戰。”

阿芷的對花燃擔憂和對湛塵的恐懼找到一個出瀉口,她臉色漲紅,平常第一次用這樣的音量怒吼道:“我們只是路過打漁,你們怎麽這樣霸道,難道這片海域都歸你們嗎?我現在還說這片海是我們的呢!”

海妖大祭司眉頭緊皺,看着魔氣還在加重的花燃和不斷受傷的子民,語速加快。

“是她先盜竊在先,想偷走我們的東西,按你們人類的說法,她現在道心不穩,很快就會走火入魔。”

阿芷吼話後心情平複一些,緊攥長.槍,“他說的是真的嗎?”

湛塵點頭。

雖然花燃總說自己沒有道,但實際是有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殺戮道、複仇道……都與佛道、劍道等沒有區別,只是太過偏激難以得道罷了。

“應該快點的。”阿芷後悔道,應該快點讓湛塵念經的,而不是眼睜睜看着花燃越陷越深。

大祭司:“我們幫你安撫她,然後停戰。”

“一言為定。”阿芷快速應答。

海妖歌聲再起,這次沒有像之前那般帶着蠱惑人心的感覺,與湛塵的梵音混在一起,竟然也帶了點禪意。

花燃的動作逐漸慢下,殘存的意識還未散去。

她如風一樣飄到湛塵面前,喃喃道:“和尚,我沒有家了。”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湛塵還沒還得及反應,重量突然倒下來,他下意識擡起手,把人抱了個滿懷。

鼻尖充斥着血腥味,還有獨屬于花燃的味道,有點像青草和清晨混合的林霧味,帶着勃勃生機,永遠不屈不撓,和她的貓兒一樣亮的眼睛适配。

花燃醒來的時候,阿芷、劉叔和湛塵三人圍着她,船外是一只只不是包着手就是包着頭或腳的海妖。

意識回籠,她動動手指,發現靈力耗盡,連體力都被掏空,虛得站都站不起來。

湛塵注意到她的動靜,伸出手來,花燃借力坐起倚靠在船邊,不動聲色道:“我暈了多久?”

湛塵:“不到一刻鐘。”

時間不長,還好還好,就是虛脫無力有點難受。

阿芷轉過身來,長舒一口氣,“你終于醒了,感覺怎麽樣?”

“沒事,再打一場的力氣也是有的。”花燃輕描淡寫。

船在行駛當中,只不過移動得很慢,人和海妖都在警惕地望着對方,見花燃醒來,海妖一方明顯變得緊繃起來。

花燃的視線定格在大祭司臉上,“我要一顆聚月珠。”

大祭司還沒說話,旁邊一只海妖搶先道:“卑鄙的人類!你打傷我們那麽多同族,竟然還想要寶珠!”

花燃語氣不變:“我要一顆聚月珠。”

“你……”

海妖還要再罵,被大祭司攔下。

大祭司:“給她一顆。”

海妖憤憤,喊來其他海妖去拿聚月珠,臉色不善道:“小偷!強盜!聚月珠是我們的東西,你們這些貪得無厭的人類!”

花燃:“聚月蚌長在海裏,你們把它搬到一起去,圈個範圍就是你們的東西了?”

“是我們用血喂養蚌,它才會生出寶珠,寶珠難得,并不是每一只蚌都能孕育出來,我們每天都清洗蚌喂養蚌,引月光如入蚌內,而且寶珠必須在蚌中待夠至少十年才能得一顆!”海妖氣急,說話噼裏啪啦語速極快。

花燃卡殼,這麽一聽,确實是她無理在先。

這就相當于家裏養一堆會下金蛋的母雞,下蛋條件苛刻,有一天家裏忽然來人想偷金蛋,被發現後還理直氣壯來一句“給我一個金蛋”。

她也沒想到實際情況會是這樣,當初拿着聚月珠的修士騙了她,她還以為聚月蚌是野生的,聚月珠也是靠運氣找到就能撿到。

雖然産生一點誤會,但是東西她還是要的,只能說幸好海妖只是重傷半殘沒死,不然現在還不能和氣地要東西。

坦然接過大祭司遞來的聚月珠,花燃承諾道:“我欠你們一個人情。”

海妖不屑,“誰要你的人情!”

大祭司注視着花燃:“你們走吧,不要再來,這裏是我們的區域,我們已經為人類退讓了很多,這是最後的淨土。”

“沒事不會來打擾你們,如果不是意外,我們也不會來到這裏,只能說緣分使然。”花燃答。

沒事不會打擾,有事就不一定了。

船駛出海妖生活的範圍,又前進很久,劉叔才找到熟悉的海域,他徹底松口氣,今天所見所聞實在駭人聽聞,沒想到海裏竟然真的有海妖。

在海妖的地盤裏魚竟然還挺多,他們回來的時候不忘收網,此時船裏都是魚,可以說是收獲滿滿。

花燃:“以後見到熒光的飛魚就離遠點,我懷疑這些魚是海妖的食物,它們移動的時候不小心把我們推到海妖的範圍裏,這件事也別說出去,人多嘴雜容易遭人惦記。”

劉叔連連點頭,“我記下了。”

他一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下一次這樣的折騰。

船靠岸,天還沒亮,潮水退去,沙灘上留下各種貝類。

花燃道:“我要看日出,你們先回去。”

你們裏自然不包括湛塵,阿芷和劉叔也沒多想,把船停好後扛着魚回去。

在兩人收拾的時候,花燃和湛塵離開,花燃趴在湛塵背上,指揮着對方前進,要找個地方看日出。

倒不是湛塵願意背,只不過抵不住她的死纏爛打。

看日出是真,更多的還是不想讓他人看見她脆弱的模樣,這是刻在每個千殺樓刺客骨子裏的守則。

除非故意示弱,否則一切暴露弱點的時刻都意味着危險,除了自己誰都不能信。

湛塵比較特殊,至少在把心換回去之前,他都可以是她最信任的人,不怕哪天他加害于她,更何況他現在還瞎着。

她把下巴抵在湛塵肩膀上,問道:“和尚,你有夢魇嗎?”

應該沒有吧?淨光寺的佛子,修無情道,悟無情佛,能有什麽夢魇呢?

誰知湛塵答:“有。”

“是什麽?”花燃好奇。

湛塵一步一步向前走,平靜道:“不算夢魇,只是一些過往,我在入寺之前生活在風陵渡,遇到過一些事和一些人。”

入寺之後他很少再想起這些,但和花燃待在一起久了,或許沾染太多紅塵煙火氣,偶爾就會想起來。

“這樣啊。”花燃沒有繼續問下去。

她找到一個地方,拍拍湛塵的肩膀讓他把她放下來。

天快要亮了,但周邊還是黑的,花燃拿出光珠放在地上,摘下湛塵臉上的布條,清理藥渣,将剛剛得來的聚月珠碾為齑粉灑在他雙眼上。

淺粉色的粉末瞬間融化,湛塵發黑的眼皮顏色淡去,一滴黑色水滴從他眼角滴下,粉末并不刺激,帶着涼意溫和拂去眼睛的刺痛。

花燃的聲音在耳側回響,“有了聚月珠,你不用喝藥也不用繼續敷眼睛了。”

聚月珠,深海之下用海妖之血喂養聚月蚌,具有靈性的聚月蚌耗時數十年可得一粒,世間頂級解毒之物,有市無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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