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姨娘 “恪守做妾的本分
第24章 姨娘 “恪守做妾的本分。”
杜為家的眼瞧着火勢一起, 便立馬帶着小厮和婆子們回齊國公府複命。
杜嬷嬷賞了她一支金釵,叮囑她道:“這幾日你去莊子上躲躲,雖只是件小事, 可到底是家廟起了火, 總要避避風頭。”
瞧着杜嬷嬷這般氣定神閑的模樣, 杜為家的心中遺存的後怕也淡去了不少, 笑着接過了那支金釵道:“多謝嬷嬷。”
杜嬷嬷料想着婉竹這一次必死無疑,心中一派安定,忙不疊地回正屋去給杜丹蘿複命。
一進屋恰見杜丹蘿背靠在錦枕上,手裏拿着那一塊四分五裂的羊脂玉蘭環佩, 正在微微出神。
她心中的安寧變為了深深的憐惜, 立時走上前溫聲勸哄杜丹蘿道:“夫人,杜為家的說了,世子爺并不在家廟裏,約莫也并不怎麽把那外室放在心上, 您大可放心了。”
杜丹蘿神思怔愣,聽得這話後也只是慢慢地轉過頭來, 淚盈盈地向杜嬷嬷袒露了她心裏的傷口,“嬷嬷,我與世子爺怎麽就走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
及笄時的鹿鳴花宴上, 經榮氏的籌謀與安排, 她靠着一首庶妹所作的《桃花吟》名噪京城, 妍麗爛漫的桃花叢中, 她是最高雅出塵的貴女。
後來, 齊國公便領着齊衡玉登了遼恩公府, 誠心誠意地求娶她。
本以為是一樁情投意合的金玉良緣, 誰成想成婚三載, 她卻與齊衡玉鬧到了相看兩厭的地步。
杜嬷嬷本就把杜丹蘿視若親女,如今見她這副倔強着不肯落下淚來的可憐模樣,心中既疼惜又酸楚,邊替她攏了攏鬓邊散亂的發絲,邊道:“嬷嬷早就告訴過夫人,夫妻之間相處不可如此賭氣胡鬧,這些年嬷嬷知曉夫人心裏的苦處,不能與世子爺圓房也是有苦衷,可世子爺不知道,夫人也不願意與他說。”
“成婚三年不曾圓房,若是換了尋常人家的纨绔子弟,只怕後院裏早已塞滿了妾室通房,再不濟就是上花樓、養粉頭,世子爺已是格外清正的人了。”
這些話若放在從前,杜丹蘿仍是有恃無恐,聽不進去杜嬷嬷的忠言逆耳,可如今齊衡玉俨然是一副對她冷了心的态勢,她才真真切切地害怕了起來。
“嬷嬷。”一滴淚随着濃濃的哭腔一起滴落在杜嬷嬷的手背之上,直把杜嬷嬷心疼得嘆息了好幾遭,才勸道:“好在如今那外室已除,夫人是世子爺的正妻,只有您生的孩子才有資格繼承齊國公府,世子爺總有一日會來松柏院瞧您,到時您小意溫柔地說些軟和話,世子爺總會回心轉意的。”
她娓娓道來的勸哄聲帶着幾分篤定的意味,聲聲悠長,徐徐地平複了杜丹蘿心裏的不安與焦躁。
她手裏仍攥着那碎得不成模樣的環佩,反複地告訴自己,齊衡玉總會有回心轉意的一天。
思及此,杜丹蘿黯淡的眉眼裏便也染上了兩分光亮,她忙對杜嬷嬷說:“嬷嬷快去把神醫開的藥拿來,我要喝。”
松柏院的廚竈間裏不缺人手,這藥時常溫在爐子上,連同着清口的玫瑰飲子也擱在一旁。
采月與采薇拿着純銀鎏金刻盆與軟帕進了屋,雙菱則端着托盤裏的苦藥,三人魚貫而入,先與杜嬷嬷一起服侍杜丹蘿起身,在爐鼎裏點了花石香,才将苦藥端到了杜丹蘿身前。
若換作以往,她必然是不願這麽痛快地喝下這藥,可今日卻是端着藥碗一口氣将這濃郁的苦藥喝了下肚,喝罷,連采薇遞過來的玫瑰飲子也不服。
杜嬷嬷在一旁笑道:“再喝幾日,夫人的心疾就都解了。”
許是她的雀躍帶動了杜丹蘿的情緒,她望着前頭不遠的石榴多子插屏,心裏也祈禱着能如杜嬷嬷所說一般早日解了心疾,與齊衡玉做真正的夫妻。
綿延子嗣、長相厮守。
采薇、采月與雙菱退出正屋後,杜嬷嬷便重将杜丹蘿扶上了床榻,“夫人早些睡吧,嬷嬷今夜守着您。”
話音甫落,方才退回去的雙菱卻又重返正屋,在挂簾處探頭探腦,不住地給杜嬷嬷使了眼色。
杜嬷嬷全副心神都放在杜丹蘿身上,不曾瞧見雙菱的小動作,倒是杜丹蘿偏頭時瞧見了雙菱的青紅褂子,只喚道:“雙菱。”
雙菱這才畏畏縮縮地撩開軟簾走進了內室,杜嬷嬷替杜丹蘿蓋好錦被,便回身問她,“怎麽了?”
兩道探究的目光鑿在雙菱身上,既讓她無所适從,也讓她無所遁形,驚懼之下,雙菱便道:“門房那兒的婆子說,世子爺回府了。”
杜丹蘿美眸裏的光亮更盛幾分,聽得齊衡玉回府之後靥邊都染上了兩分生機,她問:“世子爺回府後去了何處?”
雙菱的頭埋的更低了些,說話時的聲量微若蚊蠅,“世子爺去了外書房。”
杜嬷嬷聽得此話後倏地眉開眼笑着轉過頭,溫聲對杜丹蘿說:“老奴說的沒錯吧,世子爺并不怎麽把那外室放在心上,這不就回府了?”
杜丹蘿嘴角微揚,人也多了兩分暖色。
“世子爺還……還帶了個女子回來。”雙菱“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顫抖着語調說道。
*
齊衡玉的外書房高懸着“寧靜致遠”這四個大字。
婉竹陷入齊衡玉寬闊暖融的胸膛之中,墨狐皮大氅将她清瘦單薄的身軀團團包圍,只露出了一雙似秋水剪瞳似的明眸。
齊衡玉邊抱着她往外書房裏走,邊時不時地低頭去瞧她的面色,清輝般的月色灑落在她素白的臉蛋上,襯得那雙水淩淩的眸子愈發惹眼。
“疼嗎?”齊衡玉啞聲問,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婉竹雖搖了搖頭,可擰在一塊兒的柳眉卻出賣了她的心思,齊衡玉邁的步伐愈發快了些,一進書房便讓靜雙去開私庫,把禦賜的舒容膏尋出來。
又讓小舟去燒水喊人,做些好克化的吃食來。
金玉和容碧兩人不在近前,外書房也沒有丫鬟伺候她,不得已齊衡玉只能讓落英去驚濤院将百花和百蝶兩姐妹傳喚過來。
一時外書房內便有些兵荒馬亂,小厮仆人們各司其職,讓習慣了被冷待的婉竹頗為不自在。
她被齊衡玉放在了梨木镌花椅裏,瞧着外書房內外燈火通明的景象,便伸出手輕輕扯了扯齊衡玉的衣袖,迎着他諱莫如深的目光,說道:“爺,我手臂上的傷……不疼,不用這麽勞師動衆。”
誰曾想往日裏對她疑心重重的齊衡玉卻瞥了她額角的細汗,也不戳破她的乖巧,只把語氣放的更慢柔兩分,“勞師動衆。最近還學了什麽字,都說與我聽聽?”
璨若曜石的眸子裏藏着不加遮掩的揶揄之意,再配上那柔意似水的語調,直讓婉竹羞紅了雙靥。
靜雙小跑着将舒容膏取了過來,百花、百蝶兩姐妹未曾現身,齊衡玉便親自替婉竹上了藥。
活到這般年歲,這也是他頭一回給女子上藥,手掌觸及那瑩白滑膩如綢緞的皓腕之後,無端地便讓他心口一顫。
好在婉竹忍性極佳,縱然皓腕上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齊衡玉上藥的動作也不算輕柔,她還是生生忍住了那抹痛意,只朝着齊衡玉粲然一笑着。
可齊衡玉卻是停下了動作,臉色沉沉郁郁的好似是在惱怒着笨拙的動作。
婉竹乖順地不聲不響,甚至還朝着他盈盈一笑,可額角愈來愈多的汗珠卻暴露了她此刻的痛意。
分明是他笨手笨腳地弄疼了她,她反倒還要裝出不疼的模樣來安慰自己。
可見這外室是當真心悅極了他。
齊衡玉心裏悶悶的提不上來勁,便把舒容膏擱在了松紅林木宮凳上,瞪了一眼身前發愣的靜雙。
靜雙福至心靈,忙跑到廊道上去瞧百花和百蝶的身影,好不容易在廊角觑見了這兩姐妹的身影,立時小跑着上前道:“快,爺在外書房等你們呢。”
百花和百蝶兩人本都已睡熟了,如今卻硬生生地被喊了起來,正疑惑的時候又聽靜雙說:“小心些伺候,咱們府裏可要多一位姨娘了。”
兩姐妹正不解其意的時候,便瞧見了燈火通明的書房裏坐在梨花镌木椅裏的婉竹,正驚訝之時,齊衡玉冰冷的眼風已經掃了過來,“愣着做什麽,快給她上藥。”
百蝶這才上前拿起了那舒容膏,又讓靜雙取了個小銀勺來,挖出一小抿子膏體,小心翼翼地覆到婉竹的傷處。
半個時辰後,等那觸目驚心的傷心都覆上了膏藥,百蝶和百花才将玉容糕遞還給了靜雙。
齊衡玉從袖帶裏扔了一袋銀錢給她們,并道:“明日讓朱嬷嬷挑幾個得用的丫鬟來外書房,要家生子,不要外頭采買來的。”
這話一出口,書房裏立着的人俱是一震,婉竹垂着頭盯着自己的傷處,面色有多麽地平靜無波,心裏便有多麽地波瀾壯闊。
百蝶與百花面面相觑了一番,應了齊衡玉的話後便對婉竹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才與靜雙一起悄然退出了外書房。
回驚濤院的路上,百蝶先忍不住話頭,說道:“這不就是上回在碧紗櫥裏的那一位?”
“噓。”百花觑了眼周圍漫無邊際的夜色,見四下無人後方才說道:“你沒瞧見剛才你給她上藥的時候,那外室一蹙眉,世子爺盯着你的模樣都像快要把你吃了一樣,少說些吧,松柏院那一位可不好對付。”
*
上完藥後。
金玉和容碧被張游他們送來了齊國公府,齊衡玉的外書房內器具一應俱全,便由這兩個丫鬟伺候婉竹洗漱換衣。
外書房的內室裏放着一架玉刻湖光山色插屏,插屏後則擺着紅木雕雲紋羅漢榻,榻邊的博古架上挂着男子的衣衫。
一瞧便知齊衡玉時常宿在外書房裏。
金玉将婉竹扶到了羅漢榻邊,轉身攥住了容碧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外書房。
不多時,沐浴好的齊衡玉便換上了素色的寝衣,一徑走向了羅漢榻旁,婉竹正安安靜靜地躺在羅漢榻的裏側,清亮的明眸在他出現的那一刻無措地望向他。
四目相對間,書房內又再度氤氲起了旖旎、缱绻的氛圍。
入目一抹白膩,齊衡玉只覺得才沐浴過的涼氣又升騰成了難以言喻的熱切,引得他口幹舌燥,心口跳的極快。
他撩開衣袍,動作自然地往羅漢榻上一坐,故作輕松地問:“還疼嗎?”
單單就這一個時辰,他便問了婉竹數十句“還疼嗎”,婉竹知是她這苦肉計見了效,也知曉過猶不及的道理,便回道:“敷了舒容膏之後就不疼了。”
齊衡玉凝望着她柔靜的面容,只是瞧着她莞爾的笑意,本就軟成了一灘春水的心泛起了潺潺的漣漪。
頓了好半晌,他才說:“刺客和這場火災,都讓你受苦了。”
他比誰都清楚,幕後之人不是榮氏就是杜丹蘿,她們仗着與婉竹有雲泥之別的權勢和地位,不遺餘力地戕害着手無縛雞之力的她。
在瞧見婉竹傷勢的那一刻起,齊衡玉便下定了決心要帶婉竹進齊國公府,給她名分,給她遮風擋雨的住所,給她一世安寧的日子。
齊衡玉不知曉這是否就是話本子上所說的憐愛之意,他也無暇去想清楚這些彎彎繞繞,此刻唯一能确信的就是——他不想與婉竹錢貨兩訖,不想讓婉竹去江南開那間脂粉鋪子。
想明白了這一點後,齊衡玉便擡起了锃亮的漆眸,一字一句地對婉竹說:“往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
他沒有說清楚是什麽樣的事,只是這般篤定、真摯地向婉竹許了諾。
婉竹也順勢點了點頭,明眸裏流轉着幾分恰到好處的感動,不過頃刻間又添了一句,“等我養好了傷,再讓金玉去買些脂粉。”
話音甫落。
齊衡玉已蹙起了眉宇,伸出手攥住了婉竹未曾受傷的皓腕,使了力将她扯進了自己的懷裏,不由分說地斷了她去江南開脂粉鋪子的念頭,“不用再買了,往後你就待在齊國公府裏。”
親耳聽齊衡玉說出了這一句期盼了許久的話語,婉竹霎時只覺得心跳如擂,連喘息都放慢了許多,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好似是在分辨着齊衡玉這句話的含義。
灼灼的目光彙聚在婉竹素白的面容上,她不堪其擾,揚起眸子望向了齊衡玉,“我……出身太低,配不上世子爺。”
許是她此刻的神色太過自苦與哀傷,也讓齊衡玉的心揪在了一塊兒,不合時宜地憶起碧紗櫥裏對婉竹惡語相向的榮氏和……他自己。
愧疚再度覆上心頭。
他說:“無妨,我不在意。”
聽了這一句,婉竹才鼓起些勇氣将自己脆弱不堪的內心展露給齊衡玉看,“世子爺在我眼裏便和天上的月亮一樣,您有名門貴妻,我只是個被人牙子賣來賣去的貨品,能替世子爺解憂,婉竹心裏已萬分高興,并不敢奢求更多。若是因婉竹而讓爺與夫人生了龃龉,婉竹寧可死在那場大火裏。”
若換了旁人淚意漣漣地說說這一番“不願做妾”的話,齊衡玉只會嗤笑她假清高、真心機。
可此刻的婉竹歷經了一場險些奪了她性命的大火,還負了傷,怯懦乖順的連大聲呼痛都不敢,又怎麽能與“欲擒故縱”、“心機叵測”這樣的詞混到一起去?
以防她說出更多妄自菲薄的話語,齊衡玉欺身上前攫住了她的唇,将她餘下的話統統堵了回去。
起初只是淺嘗辄止,可吻着吻着便變了味,一個無力承受,一個被欲.念左右,清明的神智不複存在,只餘想把眼前之人拆吞入腹的念頭。
可婉竹還病着,且手上的傷還在隐隐作痛。
齊衡玉只能在自己能掌控神智的前夕離開了她的唇,改而去翹頭案上飲下了一杯冷茶,這才抑住了滿腔的熱切。
這一吻過後,齊衡玉索性便明明白白地告訴婉竹,“往後齊國公府就是你的家,你不必再害怕,也不必再想着去江南開脂粉鋪子,只要你安分守己,恪守做妾的本分,我會護住你一世安危,不讓任何人欺負到你頭上來。”
婉竹呆呆愣愣地望向齊衡玉,待明白了他這是要給她妾室的位份後,眸中劃過了喜形于色的歡愉,再是能常伴在心上人左右的慶幸。
如此柔順、如此乖巧,一颦一笑、一舉一動都暗合着齊衡玉的心意。
兩人和衣躺在羅漢榻上,齊衡玉攬過了婉竹,克制着不去觸碰她受了傷的手臂,輕輕拍打着她的脊背。
一夜無夢。
天剛蒙蒙亮時,得了信的李氏便趕來了外書房,翹首以盼地等着齊衡玉的現身。
可不巧的是,素來不睡懶覺的齊衡玉今日卻是睡到了日上三竿,坐在耳房候着的李氏也不惱,只笑盈盈地與百靈說:“昨夜玉哥兒定是鬧累了,說不準下月裏就有孫兒的影兒了。”
百靈端了一碗茶給她,只說:“太太定會心想事成。”
半個時辰後,外書房裏終于傳出了些起身的動靜,李氏忙讓朱嬷嬷把今早挑件來的丫鬟們帶來外書房,個個筆挺地立在庭院裏,并不敢亂瞧多看。
等齊衡玉衣束一新地走出外書房時,李氏已帶着丫鬟們出了耳房,着急忙慌地湊到他身前,問:“我兒可是想通了,決心納婉竹做妾了?”
自得了鏡音大師的卦語之後,李氏便把婉竹當做了這世上最靈驗的送子觀音,只恨不得齊衡玉夜夜與她共宿,早日把她抱上個孫子才是。
李氏嗓門嘹亮,喜意從上揚的語調中傾吐而出,讓整個外書房都洋溢着濃濃的喜色。
聽得李氏的說話聲後,婉竹也不敢托大,挽了個素鬓後便走出了外書房,朝着滿身绫羅、體态雍容的李氏斂衽一禮。
她的禮數不全,李氏一時愛屋及烏也不計較這些,只笑着讓她起身,還道:“待我回去讓朱嬷嬷挑個好日子,置兩桌席面,也好生熱鬧熱鬧。”
縱然婉竹不懂後宅裏的規矩,可若當家主母願意為兒子的妾室置辦兩桌席面,便已是在為妾室做臉,于她而言倒是件天大的好事。
“多謝太太。”婉竹柔聲說道。
齊衡玉回身瞧着婉竹不盈一握的清瘦身軀,又見廊角處站着金玉和容碧兩人,忙道:“扶着你們姨娘回屋,她還病着,別讓她吹風。”
“姨娘”一詞如秋日裏呼嘯作亂的秋風一般拂進了在場諸人的耳中,圍立在外院裏的仆婦丫鬟們俱都瞪大了眼睛,再沒想到這個詞會從他們家世子爺嘴裏說出來。
李氏也喜意洋洋地說:“是了,快進屋去吧,一會兒我讓朱嬷嬷替她挑丫鬟。”
婉竹這便被金玉和容碧兩人重又扶回了外書房。
*
短短一個時辰內,齊衡玉要納婉竹為姨娘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齊國公府。
松柏院寂靜無比,往常在廊下閑聊說笑的采月、采薇、采荷都躲進了廂房裏,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觸杜丹蘿的黴頭。
杜嬷嬷因辦事不力而被罰跪在正屋的明堂內,杜丹蘿将手邊所有能觸碰得到的器具統統砸往了地上,她雙眸通紅,鬓發散亂,再不複往昔清雅高貴的模樣。
“夫人,當心別傷了您自己。”杜嬷嬷跪得雙膝酸麻無比,卻仍是不忘擔心着杜丹蘿的身子。
可此刻的杜丹蘿已形若癫狂,引以為傲的信念一夕崩塌,慘遭反噬的便是這三年裏所有的歡喜與憎恨。
京城裏哪個出了閣的大家閨秀不豔羨她嫁了個好夫君?即便她進門三年無子,對他也不算熱絡,可他仍是潔身自好,不僅不納妾,更是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收用。
那時的她篤定着齊衡玉對她一往情深,便心安理得地維持着高傲,直到三月前齊衡玉在竹苑留宿了一夜,她才開始害怕了起來。
高傲慣了的人要低頭又豈是一朝一夕便能做到的事,即便杜丹蘿有心想要緩和她與齊衡玉之間的關系,做出來的事卻反而把他越推越遠。
今日,更是從下人的嘴裏聽聞了他要納那外室為妾的消息。
淚珠不受控制地從她眼眶裏滑落,險些模糊了她眼前的視線,步伐不穩時,還是杜嬷嬷飛撲過來抱住了心如死灰的她,讓她不至于跌進那碎了一地的瓷片堆裏。
“夫人,您是正妻,那不過是個妾室,說到底也只是個以色侍人的玩意兒,何足挂齒?”杜嬷嬷紅了眼道。
這些道理她又如何不明白?只是從前她對齊衡玉冷待至此,齊衡玉仍是不肯納妾,騙的她以為齊衡玉愛她至深,所以不願納妾。
可今日婉竹的存在,卻如同一記響亮的巴掌,把杜丹蘿扇的臉頰紅腫無比。
眼瞧着杜丹蘿仿佛失去了生氣一般只知落淚,杜嬷嬷便泣着淚道:“京城裏哪家爺們身邊沒個通房妾室的?夫人您是高門貴女,那外室身份低微,若比權利、比人手、比心機,比手段,哪一個是您的對手?”
“嬷嬷。”杜丹蘿哽咽着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齊衡玉為何要迫不及待地把她納進門?”
杜嬷嬷一愣,望進了杜丹蘿蓄滿淚意的眸子裏,一個糟透了的猜測浮上她的心頭。
“若那個外室懷了身孕呢?等她生下齊衡玉的長子,我又該如何自處呢?”
杜嬷嬷自然知曉子嗣對于長房而言意味着什麽,若是那外室當真生下了庶長子,杜丹蘿這裏又久久無子,下一任世子爺的位置會落在誰頭上簡直不言而喻。
齊衡玉納不納妾只是小事,怕的是這外室已懷了身孕。
那便有些棘手了。
眼瞧着杜嬷嬷也沒了言語,杜丹蘿的心更是如墜寒窟,萬念俱灰之際便只能讓人去給遼恩公府送信,總要讓榮氏來給她出個主意才是。
一個時辰後,榮氏身邊的段嬷嬷備了厚禮登門,先去朱鎏堂拜見了齊老太太,而後才改道去了松柏院。
一進門,她便把伺候着的丫鬟們統統攆了出去,只留杜嬷嬷一人陪在杜丹蘿身側。
段嬷嬷朝杜丹蘿行了禮,而後才說:“老奴奉了太太的令,要好生數落姑奶奶一番,多有得罪,還請姑奶奶見諒。”
說罷,她便橫眉豎目地怒罵起了杜嬷嬷:“你這老貨,想的什麽陰損招數,燒了齊國公府的家廟,齊老太太怎麽看你?國公夫人怎麽看姑奶奶?收拾那外室有的是法子,偏偏挑了個最蠢笨的法子,你把她受罰的家廟都燒了,她還能待在哪兒?略使一使苦肉計,姑爺不就把她帶回府裏了?”
杜嬷嬷被罵的雙頰通紅,垂着頭好半天都不敢應話,只敢不停地點頭,一副知錯了的模樣。
罵完杜嬷嬷,段嬷嬷矍铄的目光便落在了失魂落魄的杜丹蘿身上,“姑奶奶您也是,出閣前太太也沒少教您怎麽把持夫君的心、怎麽執掌中饋、怎麽耍心機、使手段。您可倒好,連個身份低微,無半分倚仗的外室都處置不了,和婆母、齊老太太的關系也僵得很,更別提進門三年無嗣的事兒,太太總也有老去的一天,您還是要自己想想法子怎麽料理那個外室才是,您身後有遼恩公府,又是姑爺三媒六聘正經娶進來的正妻,阖該彈壓的那外室連個喘息的餘地都沒有才是。”
一席話如炮仗般炸開在杜丹蘿的腦海裏,她知曉段嬷嬷的數落皆言之有理,可被一個奴仆怠慢至此,她的神色也十分難堪。
好在有杜嬷嬷出言打圓場,“嬷嬷您說的在理,夫人也下了決定要籠絡回姑爺的心,只是怕這外室有了身孕,倒時她心一野,不好管教。”
段嬷嬷嘴角微揚,仍是那一副不動如山的模樣,“如今她還只是個外室,并不是府裏正經的姨娘。納妾的禮也得挑個好日子,即便有了好日子,可又不知曉這外室的生辰八字會不會和齊老太太犯沖。”
這話點到即止,杜嬷嬷霎時眉開眼笑,連杜丹蘿也望向了段嬷嬷,眼神中難掩恍然。
“後宅裏多的是殺人于無形的手段,一句話,一件器具,一件物什,就能讓那外室死無葬身之地,再不濟也有去母留子這法子。”段嬷嬷又道。
“太太還有最後一句吩咐,您與婆母相看兩厭便罷了,可齊老太太那兒卻不能松懈,她才是這府裏說一不二的人。”
等杜嬷嬷畢恭畢敬地把段嬷嬷送出齊國公府後,松柏院才恢複了以往的平靜,杜丹蘿讓采月為她梳妝打扮,換上了樣式最華美的釵環,挑了件花素绫纏枝月華裙,由仆婦丫鬟們簇擁着去了驚濤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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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為婉竹挑了個四個丫鬟,取名為碧白、碧霜、碧紅、碧珠,并把在竹苑裏伺候過的關嬷嬷與張嬷嬷勻給她做管事嬷嬷。
鄧廚娘也被安排進了齊國公府,不過做些粗使活計。
至于婉竹的院落,則被李氏安排在離外書房最近的碧桐院,這院子離外書房只有一道抄手游廊的距離。
碧白等人皆是家生子,在齊國公府裏的人脈關系也是錯落縱橫,攀親帶故地扯出了不少相熟的人。
婉竹一一見過伺候她的丫鬟,挑了一個看起來最為機靈的碧白,細細地問她府中的人事。
碧白口齒清晰,人也生的有幾分姿色,瞧着便是有幾分野心的丫鬟,只聽她道:“大房統共只有一子兩女,兩個庶女一個排行第三,一個排行第八,皆是洛姨娘所出。二房有三子四女,其中二爺齊伯玉和四小姐齊容枝乃是二太太嫡出,其餘皆是姨娘們所出。”
“洛姨娘?”婉竹不解地問:“月姨娘沒有生養過嗎?”
“沒有。月姨娘自進門以後便沒有生養過,洛姨娘也是福薄,生下八小姐後便香消玉殒了。”碧白有條不紊地回答道。
問了這一番後,碧白還提到了二房的太太胡氏,她母家不顯,不過是個末流文官家的嫡女,可因管家理事極為妥帖,被齊老太太看中後求娶進門。
胡氏也果真十分賢惠,入門第二年便生下了一子一女,之後便把心思放在了管家理事上,從不去管二老爺房裏的莺莺燕燕。
至于齊老太太,碧白則說的愈發簡潔明了,“老太太是當今太後的表姐,母家雖已不如從前鼎盛,可在陛下和太後的心裏卻是骨肉至親,地位超然。”
婉竹一點就透,頓時從碧白的話裏明白了在齊國公府裏真正當家做主的人是誰。
只是她這樣的身份,若貿然去讨好齊老太太,只怕反倒會惹得齊老太太不喜,還是要徐徐圖之才好。
“你說的很好。”婉竹笑着邊給金玉使了個眼色,金玉也不含糊,從妝奁盒裏拿了張五兩的銀票,遞給了碧白。
碧白大大方方地收下,眼瞧着婉竹沒有其餘的吩咐,便悄然退出了正屋。
婉竹坐在鋪着軟墊的貴妃榻裏,張目四望地打量着獨屬于她的碧桐院,小巧的梨花木桌上擺着櫻桃酒釀、龍眼山藥糕,并一壺珊瑚紅描金暖酒。
這只是大廚房送來解悶用的糕點,因賀她搬進了新院子裏,便多送了盞暖酒。
再往裏一寸,便是被日光照的無比亮堂的內室,月白色纏枝花簾帳後供着青蠟貔貅辟邪獸,而後再是婉竹從沒有見過的山石架子,高聳地擺着一對青釉雙耳屏,架子後是一座粉彩花卉畫屏風。
滿屋內的陳設擺件皆非凡品。
本以為在竹苑裏過的已是富貴奢靡到了極點的日子,可如今坐在出自西域的水蘭錦毛毯裏,享着絮絮和風鋪面,将這偌大開闊的碧桐院盡收眼底。
婉竹才明白,這些貴人們從前過的都是什麽樣的日子。
只怕天上的神仙也不過如此罷。
金玉見她如此高興,便也上前湊趣道:“姨娘這回可是因禍得福,往後有了名分,再為世子爺添個子嗣,母憑子貴,再無人能随意欺負您了。”
婉竹也不過放縱這麽一遭,她竭力斂起自己嘴角的笑意,不讓自己過分地喜形于色,而後才說:“她們想殺我兩次,我沒死,反而還光明正大地進了府。我想,往後的路只會更難走。”
只是她這樣的人,來這世上歷經了這麽多的苦險與磨難,好不容易嘗到了一點甜頭,絕無可能放手。
難走也罷,艱險也罷,她總要走出一條路來。
*
驚濤院內。
李氏正與齊衡玉說着齊容燕的婚事,她雖只是庶女,卻因她姨娘安分守己,且難産而死的緣故得了李氏幾分憐惜,便做主替她挑了大理寺少卿家長子做夫婿。
那長子去歲下場,如今已得了個進士的位份,再由齊國公與齊衡玉為他疏通一番,将來興許也能平步青雲。
“你三妹妹秉性柔順,待我這個嫡母也是十分孝順,嫁妝便加厚兩分,也算全了我與她的母女情誼。”李氏如此說道。
齊衡玉點點頭,長房內子嗣不豐,故他對齊容燕這個妹妹也十分疼惜,也從自己私庫裏拿出五百兩銀子來給她添妝。
“老太太還有體己補貼燕姐兒,如今想來,嫁妝也是夠了。”李氏說完這話後便将百靈端來的燕窩粥遞給了齊衡玉。
齊衡玉卻擺了擺手道:“方才剛從婉竹的院子裏來,吃了好些龍眼糕。”
李氏笑道:“嗯,大師都說了你的子嗣緣在她身上,閑來無事便多去她院裏坐坐。”
話音甫落。
杜丹蘿已帶着烏泱泱的一群丫鬟仆婦們進了驚濤院,不等廊道上的丫鬟們通傳,便一徑闖了進去。
齊衡玉一見她便蹙了眉,方才的笑意不見了蹤影。
杜丹蘿不以為意,只緊盯着李氏道:“納妾這樣的事,母親和夫君怎麽都不告訴我?幸而我讓大師給夫君算了一卦,那婉竹與夫君八字相沖,進門後只怕會對夫君有所妨礙。”
堂中寂靜無聲。
“倒不如讓我身邊的采薇服侍夫君吧,她可被玄音觀的道長批過宜男像,且又不是被人牙子賣來賣去的腌臜出身,規矩、道理都是懂得,定能好好伺候夫君。”
作者有話說:
宅鬥正式拉開帷幕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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