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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也不知是不是他眼花了,他突然感到直升機正俯身加速下墜!飛得路數也太野了!
正在嚴則瞠目結舌之際,一個高大凜凜的身形從直升機跳了下來。
他人接近一米九,長發濕漉漉地垂肩,穿着猩紅色浴袍,袒露着胸腹,頭發和浴袍一起飄飄蕩蕩的,飛塵之中氣場肅殺,臉色凜冽徹骨,看起來像從哪爬出來讨債的。
“我當是什麽人,原來是你。”
嚴則“什麽什麽”的還沒出口,白千鲟的拳頭就鋼錘一般落在臉上,讓他龇牙咧嘴地連連敗退,嚴則捂着頭部,左閃右躲,口中嘗出一股腥意。
“喂!你打的可是律師!”
白千鲟對他是壓倒性的強大,拳拳都厚實得想讓嚴則草別人祖宗,聽他說到“律師”這個詞,不僅不加收斂,反而讓攻勢更猛,一拳接一拳道:“你威脅的也是律師。”
“白千羽算什麽律師?”嚴則道。
“你連人都不是!”白千鲟剛要再出拳,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親愛的小妹妹,請你不要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裏,我會帶你帶你回去……”
他看見來電人是“哥哥”,擡腿給了嚴則一腳,讓他趔趄着朝一邊倒去,白千鲟使勁吹開嘴邊的頭發,接通電話:“怎麽了。”
“不要告訴他你是我弟。”白千羽遠遠看見嚴則倒在地上,長腿長手的好像找不到地方放,強勢的勁頭變得落魄弱小,一時間有些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而白千鲟還是那副威風勇武的骨架,嚴則恐怕受不了幾個來回。
頓了頓,說:“別打了,放我下來。”
“讓人把白千羽放下來,不然我送你上西天!”
嚴則愣了愣神,用手擦拭嘴角的血跡,“你認識我?你到底是哪位?”
能坐直升機的肯定家大業大,他這種人沒辦法惹,打了就打了,他是個小人物,小人物就得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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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則憋下一肚子冤屈,伸手想跟他禮貌性地握一下,“既然知道我,您需要法律顧問嗎,我們律所會給你最頂級的服務。”
這回是白千鲟愣住,愣完反手又是一掌。垃圾,腦子裏只有錢嗎。
嚴則的臉雖疼,但小不忍則亂大謀,他能忍,一手塞給他名片,一手示意管理員讓摩天輪動起來,白千羽下來時,竟然看見嚴則給他露了個血跡斑斑的好臉。
好像剛才發羊癫瘋的另有其人。
白千羽回避他的眼神,躲在白千鲟背後只露了個頭頂。
“你們是好朋友?”嚴則關切道。事關他能不能拿下一條大鱷,最好是朋友。
白千羽用很陌生的語調說:“這是我唯一的客戶,歐陽尋。”
原來是……在他們律師洗錢的那個,嚴則的呼吸短暫地一滞,快速掃過白千鲟,想知道這位歐陽尋到底是何方神聖,不等他詢問,白千鲟就一把攬過白千羽,指頭順次捏緊他的肩膀,更是在嚴則詫異的目光中,抱他上了直升機。
白千鲟感覺手裏抱的輕若無物,仔細感覺那觸感,好像僅是一層皮肉裹着骨頭,深邃的五官頓時罩了層陰雲,把頭埋在他耳邊低語:“瘦得像節肢動物,吃飯的錢都沒有嗎?”
白千羽不搭話。
“早就給你說過這個人沒良心,你當耳旁風,”白千鲟将他輕置在副駕駛的位置,撫了撫他凝着汗水的頭發,“當耳旁風,就活該有今天。”
白千羽側偏過頭去,還在消化思考。
“你手裏捏的是什麽,拿來看看。”
“不給看。”
白千鲟傾身一把搶過來,眉頭緊皺地讀道:“我自願放棄‘恪守成憲’的合夥人資格,五月十九日修改的律所章程無效。”
接下來,白千鲟劈頭蓋臉罵了嚴則三代。
“我每年打錢給你們律所,就是為了讓他這麽羞辱你的嗎。他知不知道前幾年入不敷出都是你在填他的窟窿?”
白千羽:“千鲟,明天就是小滿了。”
“怎麽了?”
“我認識嚴則那天,就是小滿,我以為他記得。”
白千鲟洩氣地回了駕駛艙,很煩躁地捶着操控臺。
他親媽沒什麽安身立命的本事,只有一張俊臉,嬌滴滴地靠男人生活,男人呢也只在她肚皮上使勁,割韭菜一樣一茬茬地生小孩,每個小孩的爹還都不一樣,每生一次,她傍到的人生境界就更高。
直到白千鲟的出生,成功帶她到了頂峰,風光無限。
對他媽來說,情愛太虛幻,遠遠比不上金山銀山還有那個姓白的靠山。
白千羽的親媽,白千鲟聽人提起過,聽完也只是輕蔑地嗤笑,留條好命,當個富貴閑人不好嗎,何必為那麽個人渣去死。
可看見白千羽這個樣子,跟他那個傻媽又有什麽區別。
就知道遺傳糟粕。
他嗆聲白千羽:“對,明天是小滿,是你們認識七周年的日子,還是五月二十號。白千羽,你不覺得很諷刺嗎。”
“嗯,諷刺,笑我吧。”
冷冷看了他一眼,白千鲟撥動機艙裏大大小小的按鈕,踩下油門。
白千羽微微偏頭,用不容易察覺的姿勢,偷偷看嚴則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變成一個呆立的黑點。
嚴則目送直升機走遠,說實話心裏挺激蕩的,這是他第一次見着活的直升機,更是第一次看見會開直升機的。
這人還繞過他這個法人,利用他的律所,做一些蠅營狗茍的事。
一個法外狂徒,光天化日之下搶了人。
這世道都是圍着他們轉的。
管理員黃伯今天也開了眼,小跑幾步過來找嚴則,嚴則遞給他一根煙,幫他點上,兩人齊齊盯着直升機離開的方向,都有點發傻。
“剛才我是在做夢嗎則仔?”
“我也在做夢。”
黃伯是嚴則的同鄉,這工作是嚴則幫他找的,比在嚴家鎮種煙葉掙得多,也省勁,不費什麽力氣。
嚴家鎮所在的金城,晝夜溫差大,陽光充足,很适合種植煙草,很多人都以此為生,嚴則的爸媽也不例外,累死累活包了幾畝地,一年到頭也掙不到多少錢,都要看他們那“老爺”的臉色。
那“老爺”姓莊,名叫莊文亭,是金城最大的家族嚴氏的姻親,在山頂建了個行宮一樣的莊園 ,手眼遮天,能與采購站對抗,控制着整個金城收購煙草的價格。
這嚴家鎮,就有嚴氏的祖宅,祭祖時十裏八鄉都能看見花車與醒獅,幾千畝的綠色煙葉搖搖蕩蕩,山脊滴翠,不類人境,仿佛是在為他們的主人搖旗助威。
嚴則的爸媽一年能掙多少錢,全看金城嚴氏和莊老爺臉色。高興了,溢價幾倍地進貨,不高興了,嚴則一家人就要餓肚子。
同一姓氏,有人高高在上,聳入雲霄,有人卻一直都是塵泥。
“黃伯,你看那天上飛的像不像莊老爺?或者嚴老爺?”嚴則難得深沉,伴着星月寂靜,安靜地吞雲吐霧。
黃伯沒領會他什麽意思,回:“莊老爺在山頂,嚴老爺在城裏,飛不起來。”
嚴則深嘆了口氣,“我學法律,就是因為‘公平’兩個字。觸到紅線,權貴就與庶民同罪,一視同仁,誰也別想跑。可惜,山裏有莊老爺,山外也有,到哪都有,甩都甩不掉。”
黃伯覺得這話太深奧,只低頭吸煙,不大知道怎麽回他。
隔了好久,黃伯才說:“則仔,老爺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哪。”
嚴則苦笑一聲,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黃伯,你高興就好。”
黃伯想起一件事,問嚴則:“最近嚴家鎮好像來了位新老爺,比莊老爺給的錢多多了,你有沒有聽爸媽說起過?”
嚴則還在看直升機的尾氣,“沒有,沒聽說過,你也知道他們,不大喜歡講話,我哥又不會講。”
“那位新老爺好得很!根本不檢查烤得好不好,全都收走啦!”
嚴則給黃伯塞了點錢,“新老爺、舊老爺,都是一樣的。”說完就擺手要走,模樣堅定道:“打不過就加入,我也要當嚴老爺。”
白家的半山別墅坐落在城外的南山,是白千鲟将生意移到海市後置辦的,前後不過五年時間,白色石磚外牆已讓海風侵蝕成了灰色。
停機坪選在離後院幾百米的空地,聽見白千鲟飛回來的噪聲,家中的仆從迅速亮燈,庭院花園裏樹木郁郁叢生,修剪有序,綠雲自動。兩排高大的紫荊花曳曳生姿,正在花期,微風一過,紫色花瓣簌簌落下,自有難以盡述的芳華。
白千羽很久沒來這裏,看見紫色花雨寥寥落落地落下,閉眼深吸了一口氣,“你還記得啊。”
也就是前不久,白千羽看了個唯美電影的cut,愛死了裏面正在開花的紫荊樹林,轉發給白千鲟,沒想到他還真栽到了家裏。
“你喜歡就好,”白千鲟将鑰匙甩給傭人,面無表情地吩咐道:“讓廚房給大少爺做他愛吃的雙皮奶,還有五珍甜羹。”
“好的,小少爺。”
他回頭拉着還在玩花的白千羽,目光淡淡地掃了他那身髒皺的正裝,吐槽道:“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
白千羽:“今天是個意外。”
“真應該把他打到醫院去,最好打死算了,一了百了。”
“千鲟,”白千羽由着他向前牽,“他也沒那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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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