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15章
“歷史是向前發展的。以前的死刑罪名五花八門,現在呢,減少了二十二個罪名,這都是時代的選擇。把不适合的東西做減法,這叫剔骨療毒,順應大勢。”
張保榮嘴唇一張一合,猶豫半天,還是開口道:“我們都喜歡白二,他也不是‘東西’,不是‘毒’,嚴大,你是合夥人,有做決定的資格,但你不要替我們做決定,把白二弄走我會哭的……”
“是嗎?你們喜歡他什麽?”
“你還記得安妮有一次去工商局調檔案,讓一個男的吃豆腐的事嗎?”
“不記得。”
“嚴大你太忙了,不會看見這些雞零狗碎的事,但當時是白二跳出來找那人算賬的,直接上手揍了那人一頓——”
“那他這是犯法了!死白二竟然知法犯法!”
張保榮差點把酒噴出來,“你不是吧嚴大,法是法,情是情,那個人本來就理虧,他也不敢告白二啊。”
嚴則:“還有呢?他還幹了什麽?”
“還有……每個同事的生日,他都會準備禮物,每個人的小孩,他都知道生日是哪天,你知道嗎嚴大。”
“你懷疑我?”嚴則很快轉了語調,心虛道:“算了,懷疑就懷疑吧,我的确不知道。”
沒時間、沒精力、沒條件。
嚴則是一直這麽給自己找借口的。
他站在高高的風口,知道不能眼高于頂、只說不做,要扛着律所去沖,去打怪獸升級,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卻最終一個人形跡落落的。
孤獨嗎?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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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白千羽卻不費半點力氣,專門幹拉攏人心的活,大後方全成了他的人,要想讓自己對他刮目相看,消除芥蒂,嚴則緊咬着後槽牙,心想還早,早得很。
“有個問題,Paul,你們更喜歡他,還是我?”
張保榮心中大震,說實話不是要被踹嗎,“都喜歡都喜歡,嚴大喝酒。”
“更喜歡白二,對吧。”
張保榮不敢正面回答,單指挑着一撮卷發抻直再打卷。
“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說不定他已經有了更好的出路,我們很快就要分道揚镳了。”嚴則狀似無意。
“其實啊……嚴大,當人就行,不用非要當人上人。”
“你罵我?”
“啊……今天月亮真美。”
酒肴入口,辛辣了一路,嚴則醉而不暈,腦子越來越警覺和清醒。
他怎麽能跟白千羽那種人比呢。
比起被人喜歡和擁戴,他只需要一種感覺:出人頭地。
深夜,大霧漫天,半山別墅的方圓幾裏地都靜寂肅然,只有輕微的葉動聲。
白千鲟坐在正廳的沙發上工作,找人頭安排那批煙葉出口的事宜,電話聲突然在白千羽的房間響起,一遍又一遍,聽起來像是有什麽急事。
踩着無聲的步子上樓,浴室傳來水聲,他從白千羽的衣物中找到手機,剛要高聲讓他接電話,便看到來電人是嚴則。
白千鲟冷笑着俯瞰那名字,按下接聽鍵:“是嚴大律師啊,這麽晚了,你有什麽事嗎?”
電話那頭有數以分計的沉默。
白千鲟一臉耐心地等他回音。
“你是哪位,白千羽呢,把電話給他。”
白千鲟覺得他語氣不敬,很沒禮貌,不快地撚了撚指尖,輕蔑道:“他在洗澡,不方便接電話,有事的話,如果我心情好,會代為轉達。”
嚴則又沉默了,數秒後:“讓他回家,我有急事找他。”
“家?什麽家?他現在就在家裏,你說的那個家,白千羽挺看不起的,他住不習慣。”
“他看不起?我看不起他的看不起!蔑視他的蔑視!”嚴則醉醺醺道,那股酒味似乎從電話線傳了出來,白千鲟淡笑着捂鼻,心說還真是個大老粗,跟他的好哥哥一點都不般配。
白千鲟樂不可支地在卧室裏徐徐慢行,紅衣如血,更像一簇蓄勢待發的火焰。
此時,白千羽裹着浴巾出來,正在偏着腦袋擦頭發,白千鲟惡作劇般說了聲“我給你擦吧”,就倏地挂了電話。
“怎麽洗這麽久?”白千鲟接過毛巾,按壓在白千羽的頭上。
白千羽被他拖着到了床邊坐下,看了他一眼,“我睡不着,洗個長澡能讓人累一點。”
“為什麽睡不着?”白千鲟動作輕柔地撫着他頭發,說話的腔調像是在責怪。
白千羽:“一旦我們按計劃行事,當場拆穿那個人……嚴則會惱羞成怒吧。”
回來的路上白千羽給他提了葉荃跟陸錦明的離婚案,以及葉荃跟嚴則之間令人疑惑的關系,還提出怎麽設計謀進行離婚調解,白千鲟安靜地聽完,先是誇了句 “你真是我親哥”,再想想嚴則知道真相後的表情,有趣極了。
“你終于想明白了,是誰回來的時候差點笑抽過去?”
白千羽的眼神蒼淡,苦澀地搖搖頭。
在海洋公園他只是想到嚴則被葉荃騙後他們還有可能,卻沒想到嚴則的好事一旦讓人攪黃,到底會怎麽暴跳如雷。
白千鲟攬住他的後腰向自己貼近,笑得溫軟純淨:“哥,我很高興。”
“你高興什麽?”
“你長大了,知道怎麽對付敵人了。”
“別鬧,我永遠不會把他當成敵人,只是想一箭雙雕,讓葉荃徹底離開我和嚴則的世界,如果說誰是敵人,可能葉荃算一個。”
白千羽心事重重,說得也是底氣不足。
這件事變數太大,有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場下注很重的賭博。
萬一葉荃只是對他們兄弟倆的身材不感興趣呢?也不算真代表她喜好同性。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就算鬧得不好看,他裝傻就行了。
“希望葉荃真是拉拉,那就……都有希望了。”
手力逐漸加重,白千鲟的腕間血管嘭張,深色的眼眸露出張狂。
“剛才嚴則打過電話了,我接的,說你在洗澡。”白千鲟毫不避諱。
白千羽一聽,着急忙慌地四下尋找手機,白千鲟卻是面如死水地握住他的雙手,聲息滾燙:“哥,你答應我的,不許說話不算數,我會傷心的。”
“替他當事人的敵人辯護,并且有極大的可能贏下他,不僅斷了他想攀附別人的心,還得罪了那個他不想得罪的人。你倆真的到頭了,別掙紮,聽話。”白千鲟聲線冷漠,說的像是恐怖童話。
雖然聽起來刺心紮耳,但道理的确是這個道理。
白千羽有點想哭。
七年紀念日,他沒跟嚴則慶祝什麽,卻密謀了一次對他的絞擊。
将刀槍對準家人,讓他碎骨剁肉,跟當初對付白甫如出一轍。
當初老管家羅起經手的都是白甫秘而又秘的勾當,一開始是沒留下痕跡和證據的,後來也不知是什麽機緣巧合,讓他也動了把白甫殺之後快的心思。
他想起白甫在被告席上灰頭土臉的樣子,還有那個看他時既落寞又淩厲的眼神,也不知白甫當時到底有多恨他。
嚴則到時候也會露出這種眼神。
白千羽突然笑得殘破,很快就用雙手捂住了臉。
意識到他是在哭,白千鲟伸手用力把他的手拿開,果然看見白千羽眼球裏布滿血絲,淚水不自覺地奪眶而出。
指腹撚着他的眼淚,緊抱着清瘦的骨架,“你還記得我小時候從外面帶回來的奶貓嗎?一胎生的,長得很像。媽不喜歡貓,說那東西陰氣重,我鬧了很久才答應留下一只,另外一只送回了野外,離家幾公裏。第二天就讓它原路找了回來,跋山涉水,就為了能跟它的兄弟在一起。”
“哥,我一直都會護你周全。”
“可為什麽……為什麽不能兩全其美呢……”
“你要得太多了。”
白千鲟最後把哭到脫力的哥哥哄睡着,已經到了淩晨。
後院的紫荊花樹在大霧中顯得柔潤迷離,“喀喀”的獵-槍上膛聲沖破了這份安靜,白千鲟端住獵-槍,偏頭瞄着準星,在繁樹之間游移,慢慢地移到一位面容清秀的男仆身上。
那人不到二十的年紀,是家裏人托關系進來的,在半山別墅伺候的時間不到半年,每天都提心吊膽,感覺在提頭上鐘。
白千鲟是個惹不起的,愛好都是能致人傷殘的東西,手裏的獵-槍就算一個,他在這個家說一不二,冷人冷面,但只要一笑,那絕對大事不好。
又笑了……男孩盯着黑洞洞不長眼的槍口,差點當場跪下,“少爺……別、別打我……”
白千鲟怕把白千羽吵醒,當然不會開槍,偏過頭來,認認真真看了看這位男仆,眉目之間非常稚嫩,好奇道:“你叫什麽?”
“容、容顏。”
窮人、少年……無意間白千鲟突然知道了該怎麽發洩心裏的難受,“爛名字,從今天開始你叫嚴則,聽清楚了沒有。”
槍托猛地從頭頂落下,容顏的腦瓜頓時被鑿得七竅生煙,他身子骨軟綿綿地趴在草地上,正在找力氣爬起來時,募地就讓一只強勁的手掌拉着衣領,一步一步地拖進大宅。
“疼疼疼……”容顏吃力地擡起胳膊想脫身,白千鲟已一路拉他到了房間。
衣櫃裏找出一套白千鲟從沒正眼瞧過的深色襯衫西褲,扔在他腳下,“嚴則,給我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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