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2章
秦知琯深深地感到最近的确是他太大意了。
是個人都知道越往上爬,風景就越好,何況是老狐貍葉青華。
那是個老大不小的知識分子,骨子裏瞧不上商場上的人,但老酸儒永遠是老酸儒,用知識變的現撐死了也就是一衣食無憂,想要錢財一瀉萬裏地到懷裏,中間隔着千山萬水,他辦不到。
但只要能接替自己的位子,就能得到一條早已四通八達的康莊大道,力保三世榮華。
他太不小心了。
葉青華都逼将到了家門口,還拿着狙擊槍搞他的幹兒子,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用槍口對準他?
寒意不常造訪秦知琯這種品級的巨佬,一旦降臨,那就是史無前例的惡寒!
“千鲟,你跟他有過節,不怕他讓你難堪嗎?”
白千鲟早就準備好說辭,用過去那種只對“幹爹”才表露的天真說:“如果真發生這種情況,那就是他想讓您難堪。”
“他會把你的邀請當成是一種挑釁。”秦知琯對葉青華這類人摸得透徹,讀書人就是這點最讓人讨厭,別人的好意總會曲解成有意為之、別有所圖。
笑裏藏刀,一肚子壞墨水,還非要窮講究地假清高。
“也好,如果他能分辨出來是我挑釁,肯定會找借口說不能參加,如果這樣的話……”白千鲟走到秦知琯的身後,眼裏閃着轉瞬即逝的兇光,平和道:“那就是默認了貨輪是他找人突襲的,幹爹家樓下的警察也是他找的。”
“嗯,不錯,千鲟,還是你聰明。”
“幹爹教得好。”
秦知琯走後,白千鲟在正廳給楚望月交待任務,由頭至尾說完自己的計劃後,楚望月直接傻掉了幾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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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楚望月不像白千鲟總是不怒自威,只要看起來生氣,那絕對是真動了肝火,他急煎煎地指着正襟端坐的白千鲟,手指明顯有些顫抖,“那是機關槍!不長眼!你跟他們混成一堆,是想殺人還是自殺?!”
白千鲟輕笑着不當回事,自顧自道:“秦知琯已經支開我直接調度那些貨輪了,這其中的貓膩不用我多說,想必你也能明白他在幹什麽。東窗事發之後,我逃避不了責任,還是一死。所以,就當是自殺吧。”
“你敢?!我現在就給媽打電話!讓她重新把你送到什麽寄宿學校裏關起來!”楚望月的弟弟是多,但不代表他舍得讓任何一個去送死,一張臉吓得慘白。
“她不在乎,真要在乎我,為什麽都快五年了,一個電話都沒給我打過。”
“你是她兒子,主動打給她不就完了?!為人父母的還要遷就你?!白千鲟!你要真去送死……我、我不可能幫你!”楚望月語無倫次地說,是讓尖刀戳進喉嚨再直攪肚腸的難受!
白千鲟強勢了半輩子,沒怎麽遇見過忤逆他的人,但凡有人敢說個“不”字,那下場一定是血漸四方的。
然而此時,他卻是難得地平心靜氣。
來自骨肉親情的憐憫,并不廉價。
“你不做,總有人搶着去做,我已經決定的事,翁绮雲改變不了,楚望月改變不了,誰也改變不了。”
“那我告訴白千羽去!”楚望月知道卡片上的“哥,讓我任性一次”到底什麽意思,知道白千鲟是為白千羽沉溺得失去了理智,這次行動也與白千羽密不可分,純粹是給他鋪平後路,因此解鈴還須系鈴人,只要白千羽出口攔着,他不敢去死!
白千鲟不知從什麽地方找到了一把手-槍,難以捉摸地笑了笑,然後在楚望月的怒斥聲裏,用槍口點在自己的太陽穴。
“你敢。”白千鲟話雖這麽說,卻露出細聽尊便的微笑,“你現在可以打電話給他,那就是替我選擇了一種毫無意義的死亡,楚望月,你打吧。”
楚望月直接伸腿踹他的沙發,一陣強風帶過,白千鲟的睡袍胡亂飛了一角。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對着這麽一個王八蛋哭了。
“沒人能治的了你了是吧,我這個當哥哥的說話連放屁都不算是吧。”
槍口又緊了幾分,白千鲟步步緊逼:“只有答應我的安排,我才不會扣動扳機。楚望月,都是同樣的結局,為什麽不能讓死亡更有意義一點。”
楚望月已經陷入了一種難以超脫的絕望之中,小心地回憶起從前:“媽媽生你的時候難産,大出血,在産房裏躺了幾個小時才脫離生命危險,你他媽才不到五斤,憑什麽讓我媽受這麽多罪?!”
“我當時看見你那顆軟頭就想上去當球踢,那時候弄死你也就沒這麽多事了。”
白千鲟眼裏沒有絲毫的波動,緩緩按下扳機。
聲音機械而冰冷,帶着刺,剮得楚望月心髒陣陣絞痛。
“行!我答應你!快把槍放下來!”楚望月見他終于繳了械,還一臉若無其事地盯着他看,不解道:“我實在想不明白,他們到底做了多麽十惡不赦的事,還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
白千鲟不想解釋,拔身就要走人。
楚望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心中凄然,不見光亮。白千鲟與幼時的軟糯相比,強壯了很多,也生出他必然會殺伐一方的根柢,早就物是人非,眼淚不自覺淌下,“我怎麽給媽媽交代。”
“就說我回到了本該屬于我的地方。”
楚望月覺得如果他此時照鏡子,一定是滿臉鼻泡,懊喪得如同鬥志全無的困獸,沖不破白千鲟挖出來的百尺沉淵。
“快回答我,他們為什麽必須死。”
白千鲟淡淡道:“他們讓哥哥哭了。”
“哭?!我現在就在哭!我就不是你親哥對吧!”
“他們今天可以讓白千羽的律所關停,明天就能用槍口對準他,楚望月,我看不下去。”白千鲟知道什麽叫烈火難收,眼前只浮現一個美麗的剪影,“看見白千羽,記得把嘴巴閉上,不然,你知道後果。”
“白千鲟,你這麽做別人能念你一點好嗎?死得沒聲沒影,他能知道怎麽回事嗎?”
白千鲟想起他跟白千羽也有過相似的對話,他當時還在質問白千羽為什麽不願離開嚴則,真是風水輪流轉,鳥不轉魚就轉。
那時他并不理解白千羽不計後果的付出,緣由何在。
現在懂了,什麽都不為。
深愛的人飲着的将不是毒酒,而是陳年佳釀,活,更要甜美地活。
他為此甘于永眠。
“哥,我沒怎麽把這個稱呼用在其他人身上過,只有白千羽,在我心裏這一聲‘哥’代表的意義很神聖,是一份很深的願望,只要叫了就是一輩子的筋血相連,誰也拆不散。所以,哥,幫幫我。”
楚望月是哭着從白家離開的,上車鎖門的那一瞬間恰好與白千羽遇見,白千羽看他哭得離奇,雖然有些困意,還是上前扶着車窗,道:“千鲟打你啦?”
“打我?打我我弄死他!”楚望月洩憤般地口出狂言,當面弄不死的,背後一定要罵死,他用略帶敵意的眼神看向白千羽,“蠢!”
白千羽眯了眯眼睛,不予作答。
“那小子總是覺得自己很聰明,其實傻到了家。”楚望月擡頭看了眼月亮,是冷到極致的凄涼,“他比那個嚴則要好一萬倍,你瞎嗎?!”
“哎!”手還沒及時抽出,楚望月就将油門踩到底,車燈将寂涼的深夜辟出一道閃電,所向無前,須臾過後再次消隐。
白千羽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躊躇不安地思考楚望月為什麽舉止奇怪,但他的确沒有太聰慧的腦筋,左右品不出言外之意。
剛一走進大門,白千羽就讓一堵溫暖的牆撞了過來。
白千羽聞到那股清香,不知道是不是太困了,眼睛有些沉迷地閉上,下巴墊着白千鲟的肩膀,“怎麽了?撒嬌是吧。”
白千鲟的心潮因他清透的嗓音歸複平靜,又再起波瀾。
他很想放肆一回,白千羽要不要他都想給。
不算滿足臨行前的夙願,只是不加任何修飾和托辭的“想要”。
呼出的氣息擁有了自由意志,像顆已經燃燒起來的核彈,直取幻境,他想到旌旗插在勝地時的場面,身體由內至外皆是甘甜。
白千羽察覺到他呼吸的異樣,用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玩笑道:“發燒了?”
白千鲟:“好幾天沒見你了,想你。”
白千羽到嘴邊的“我也想你”臨時換成了“哦”。
“還跟嚴則在一起?”
“啊……是,不是他還有誰。”白千羽說,“他爸媽過來住,我只能投奔你了。”
白千鲟口中的甜美被酸意取代,回身往樓梯的方向走,背影高大而失落,“我給你收拾房間。”
白千羽看了眼一旁的歐式座鐘,指針讀到了淩晨,忙道:“太晚了,不用麻煩,我跟你一起。”
“不怕我動手動腳嗎。”
白千羽垂頭跟在後面,摸了摸黑色耳釘,難道發炎了?好燙。他揉揉快要睜不開的眼睛,“怕你幹什麽,睡覺而已。”
“我肯定會動手動腳,你還要跟我一起睡嗎?”白千鲟打開房門,恭敬地做出“請”的姿勢。
白千羽困成了感官遲鈍的小傻子,揉了把白千鲟的腦袋就邁步進去,直直地趴在了床上,陷出了一個坑,在白千鲟看來,卻是個軟玉溫香的陷阱。
只要嘗一嘗他身體裏的柔軟,他還會錦衣華服地奔赴那個殺戮派對嗎。
人來到世界的時候赤身裸-體不算好看,走的話,要尊貴地離開。
“哥,”他嗅着白千羽身上的味道,暗香浮動,帶着絲絲縷縷的甜,“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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