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生病
第6章 生病
聽到韓江的話,康樂怔在原地,垂着眼,失落良久。
但知道那是別人的東西,并沒有再開口索要。
而且很快意識到,韓江說的是“這本不行”,那,別的呢?
“……臣尋些舊書,過些時日給公主送去。”
雖然未定時間,但到底有了期待,康樂乖乖點頭,安靜地疊手坐着,模樣乖巧。
雨一直未停,大公主放心不下,差人來尋。待雨小了,便由侍衛騎馬開路,引着車馬,緩緩前行。
告別韓江,坐在馬車上,康樂撩起簾子,看着韓府牌匾上灑脫遒勁的字跡,不舍惋惜。
從碧開解道:“公主莫傷心,京中還有好些大師的傳世佳作遺留,韓大人沒送舊書來這些時日,奴婢再去尋尋,找些公主喜歡的。”
康樂放下簾子,乖乖地應了一聲。
韓府。
送走康樂,韓江随手翻書,看到裏面自己早年随手寫下的批注,字跡略顯稚嫩。
他合上書,握着康樂的安神香囊,靜坐片刻,吩咐:“去書房,拿一刀上好的宣紙,再取一條徽墨來。”
管家正讓人收拾點心茶水,聞言問道:“主子可是要習字?”
韓江面無表情看他一眼。
管家不敢再多話,趕緊吩咐了下人去準備,又來請示:“康樂公主喜歡這道紅豆糕,還特意問了是哪家酒樓的廚子做的,想必是日後還想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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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江:“她既然喜歡,就直接把人送去迎春殿伺候吧。”
管家備好筆墨,恭敬道:“是。主子前兩日讓人尋東海的粉珍珠,也已準備了一匣子,主子可要過目?”
韓江提筆,慢慢在宣紙上落下:“不必,送去迎春殿吧。”
管家對此習以為常,依令安排下去。
當年韓江初入朝堂毫無根基,徽安皇後對他偶有照拂,連帶着他入了順寧帝的眼,後來嶄露頭角,有了如今的權勢地位。
徽安皇後逝世後,僅留下了康樂公主一位親緣子嗣,韓江便時不時照看着,偶爾為她送些東西。
粉珍珠和擅做紅豆糕的點心師傅不過是滄海一粟。
雨一直下,街上行人稀少,便是有人,見到侍衛騎馬開路的陣仗,也遠遠就讓開了。
偏有一輛華麗馬車,不顧行人,在雨幕下揚鞭狂馳,肆意張狂,連遇着趙楚蘊的車馬,都毫不避讓。
“大膽!”侍衛驅馬上前,攔住他們,喝道:“何人在此,竟然沖撞貴人車駕!”
能在京中縱馬,橫行無忌的,自然不會是不起眼的小人物。
蘇府馬車紮眼,經常在京中行走的人一眼便能認出。
馬車裏的也并非別人,而是蘇貴妃的侄女蘇柔和弟弟蘇鴻。
蘇貴妃有兩位兄長,蘇家夫人晚年又得一子,年僅十八,嬌愛異常。
“公子,前面是大公主趙楚蘊的車駕,可要避讓?”
“不讓,直接沖過去。”蘇鴻漫不經心道。
“小叔叔,”蘇柔不放心,勸道:“有侍衛開路,那是宮中的車馬,咱們還是讓一讓吧。”
“不過是個沒封號也沒家世的公主罷了,要讓也該她給我讓路。”提及趙楚蘊,蘇鴻頗為不屑。
他姑姑是蘇貴妃,常伴聖駕左右,聖寵正濃,且誕下公主趙媛芸和皇子趙曉,身後又有他蘇家傍身,遠比毫無根基的雲貴妃貴重得多。
蘇鴻根本不把趙楚蘊和她弟弟趙霄放在眼中。
他撩起車簾,懶洋洋道:“大公主出宮真是好大的排場,明明沒有封號,竟還能帶四位帶刀侍衛,真真讓我等豔羨呀。”
按照規制,有封號的公主出宮,可以有四位帶刀侍衛前行開路,沒有封號的,至多只能帶兩位。
康樂出宮,用的是趙楚蘊的車駕,外人看來,便是趙楚蘊逾矩了。
康樂不願外人誤解,示意從碧撩起簾子,隔着一道雨幕,軟聲說:“公子誤會了,今日出宮匆忙,這才借了長姐車駕,我已有封號,按照規制,也并未逾矩。”
蘇鴻聞言一愣,凝神仔細看去,縱使雨幕模糊視線,也能見到一位纖細美麗,嬌美動人的小姑娘,探首目光盈盈地看着這邊。
水汽氤氲,更襯得她雪膚烏發,唇紅齒白,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盈盈可愛。
她懸在腕上的紅繩鈴铛發出輕輕脆響,宛如九天之上的仙樂靈音,引人歸神。
蘇鴻呼吸一滞,下意識坐直身體整理衣裳,再開口,連聲音都不自覺放輕了,柔聲問:“是,是我誤解了。”
蘇柔眼睜睜看着她這個被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叔叔轉眼變了神态語氣,端方雅正地道:“是在下縱容下人,擋了康樂公主車駕,這就讓開,恭請康樂公主先行。”
蘇府馬車避讓,康樂先行。
兩輛馬車交行擦肩時,康樂颔首,柔道一聲:“多謝。”
蘇鴻怔怔,目光追着那馬車行遠,才遺憾道:“忘記告知康樂公主我的名字了!”
蘇柔沒做聲,心中道:若是康樂公主知道你是誰,怕是退避三舍都來不及吧。
她看着康樂馬車來的方向,凝神思索:“康樂公主并不如何出宮,今日是去了哪裏,連落雨都不曾耽誤行程。”
蘇鴻整日在京中游走,對道路了如指掌,略一思考,便皺眉道:“從這條路走,應當是從韓江府中出來的。”
“韓大人?”蘇柔絞緊帕子,心中詫異,更是不愉。
韓江并無父母,也無姊妹,府上更加不會單獨接待女眷。連她,都是跟着幾位舅舅,才被允許踏進韓府大門。
憑什麽這位公主就能輕而易舉踏進韓府。
蘇鴻更是不悅:“那個韓江有什麽好,你們一個兩個都對他魂牽夢繞的!”
兩人一同皺起眉頭,看着康樂馬車遠去的方向。
康樂并不知曉馬車裏是誰,只當是遇着一個張揚跋扈的路人。
迎春殿上下對康樂雨天出行的事情如臨大敵,一回來,就迎着她喝一碗熱茶,褪去衣衫在熱湯中泡了半個時辰,寝房裏燃起銀絲碳,然後才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小心伺候着。
康樂睡覺很安靜,也不起夜,基本不需要人伺候,但因着白日裏淋了雨,從碧不放心,夜裏親自守夜,隔一個時辰便進來看一眼。
好在一夜無事。天邊破曉時,從碧熬了一夜,再撐不住,在外間軟榻上沉沉睡去。
快到了康樂平日裏醒來的時候,迎春殿上下便忙碌起來,伺候洗漱的宮女輕輕推開門,捧着淨臉的銅盆和布巾,輕聲走了進來。
從碧起身,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撩起簾子走到床邊,輕聲細語道:“公主,該起身了。”
康樂縮在被子裏,微弱叮嘤一聲,雙眼緊閉,沒有動作。
從碧察覺到不對,輕輕掀開被子,便見到康樂臉色通紅,呼吸急促。
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了高熱!
“快!快去請太醫!”從碧立刻回身,急聲吩咐:“再去打一桶冰冷井水,速速送來!”
“差人去淑華宮,告訴雲貴妃和大公主一聲。”
“關上窗子,不要讓風吹進來。”
“廚房裏備好熱水和清粥小菜,再準備些開胃解膩的點心……”
迎春殿頓時上下忙作一團,但這樣的場景不時出現,所有人倒也沒有過分慌亂,衆人各司其職,上下井井有條。
太醫來的很快,楚貴妃和趙楚蘊不多時也急急忙忙到了,一起守着,焦慮地看着太醫診脈。
撸起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腕,一眼就看到康樂手上通紅的指印。
雲貴妃和趙楚韞知道康樂避雨去了韓江府中,但是不知竟受了傷,立刻皺起眉頭。
從碧小聲解釋緣由,聽完趙楚韞神色依然不好,但當前最緊要的事是康樂的病情,便暫時壓着不再提及。
“公主身子弱,些微沾染些寒氣,便容易感染風寒。身子骨底氣弱,症狀便也要比常人洶湧些,臣先施針去熱,再開副藥,公主暫且用着,若是到明日症狀還未減輕,臣再更改藥方。”
發須花白的老太醫捋着胡須慢慢說着。康樂是他從小把脈看着長大的,深知這位公主身體的嬌貴,哪怕太醫院操碎了心,也沒有為她将養出一副尚算康健的身體。
甚至他們努力了數年,還不如遏苦大師在佛前誦經百日。
到了他這個年歲,歷經風塵看盡世事,便知道,有些事情玄之又玄,仿若命數。
老太醫只能期盼一句:“也許,等公主成了親,就好了。”
十六歲之期将近,康樂的病症也比以往更加來勢洶洶,高熱斷斷續續三日才退,又養了數十日,才漸漸大好。
從碧衣不解帶地伺候了許久,高高提起一顆心,才慢慢地終于放下了。
康樂病了,寧思明和楚靖遠自然得了消息,不好進迎春殿探望,寧思明送了一冊前朝游記孤本供她病時無聊翻讀,楚靖遠則親手紮了一籃子螞蚱蜻蜓小昆蟲,供她消遣。
康樂對此都愛不釋手,喜歡得不得了。
唯獨韓江承諾的舊書,答應了,卻始終沒有送來。
“從碧,”康樂擺弄着她收到的禮物,軟聲問:“你尋來的字帖我都看了,不愧是大師名作,都很好,可是——”
“我都不是很喜歡,從碧,有沒有更好的呀?”
從碧整理着那些珍貴的字帖,打趣道:“就算尋到更好的,公主也不會喜歡的。自打見過韓大人的筆墨,其他的呀,就再也入不了公主的眼了。”
“唉,都是韓江的錯。”康樂一臉認真道:“見過他後,其它的,就都是過盡千帆皆不是了。”
剛進院子的韓江腳步一頓,旋即又若無其事地提步,仿若什麽都沒有聽到,踏進迎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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