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鼹鼠法庭
第6章 鼹鼠法庭
在事發現場看到雙胞胎,支恰絲毫不意外。
他們到時,兩人正抱着腿無辜坐在草地上,面前放着個木箱,箱子上一只白瓷盤,盤子裏躺着一只幹癟的鼹鼠。而他們周圍已圍起一圈兒的人,圍着他們指指點點,氣氛意外躁動焦灼。
有人見餘晝出現,立刻高聲控訴,“老大,這倆新來的殺死了一只鼹鼠!這在咱們這兒可從來沒發生過!你說怎麽處置吧!”
季方允聞訊也跑了回來,琢磨過這場面,先上前調節,“大家!大家稍安勿躁,敢問……這是哪位大哥的寵物嗎?我兩個弟弟雖說調皮了一些,但絕不是為非作歹的人,這鼹鼠看着死了也不止一兩天了,大家有話好好說,別動氣!別動氣!”
“有什麽好說的!我親眼看見他倆殺了鼹鼠,我還能誣賴他們不成?!”
間隙,支恰垂眼瞧了瞧司洛特和納提,感應到他的目光,兩人齊齊沖他眨巴眼,又同時搖頭。
思忖一瞬,支恰轉頭看一旁的餘晝,似笑非笑,“在這裏,殺死一只鼹鼠,是很嚴重的罪責嗎,需要怎麽解決?”
“這個嘛……”餘晝嘆出一口氣,撓着脖子為難道,“支恰,雖然很抱歉,但我不得不舉辦一個鼹鼠法庭,我們需要公正。”語畢,他悄悄湊在支恰耳邊,“你放心,我會站在你這邊兒的。”
于是,剛屠平了游樂場的一群人,在草地坐下,圍成一圈兒,竭盡所能、興師動衆的,想給死去多時的生命一個說法。
幹癟的鼹鼠躺于白瓷盤,接受着衆多視線。
首先,司洛特和納提一人接着一句地敘述經過,“我們吃完飯,經過他們的桌子,看到了地上的鼹鼠,我們只是剛蹲下,就有人叫住我們,讓我們不要動……”
目擊證人在一旁咬牙切齒,脖子上的零件跟着叮當響,等他們說完,立刻聲情并茂地推翻,“我吃完飯,經過我們的桌子,就看到他們殺了鼹鼠!”
輕風穿過草地,暖陽微灼,支恰思緒不經意間走遠,因一旁季方允捅他,才重新回神兒,看雙胞胎,“你們說并沒有碰過鼹鼠,那你們見到它時,它是否還活着呢。”
司洛特和納提對視一眼,聳聳肩,“不知道,反正它當時已經不動了。”
支恰煞有介事地點頭,看向目擊證人,“你說看到他們殺了鼹鼠,那麽,他們是怎麽殺了鼹鼠的呢,擊打、恐吓,還是意念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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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擊證人眼睛一翻,“是被氣死的!”
季方允沒忍住噗嗤一樂,後捂着嘴湊到支恰耳邊,“像他倆能幹出來的事兒,不好反駁。”
支恰一本正經地思考片刻,再次點頭,“我沒有疑問了。”
季方允立刻接話,“诶諸位,我有一個想法,既然目擊證人說親眼看見他們氣死了鼹鼠,那是否可以請我們的動物醫生解剖比對一下呢?”說完,他将目光轉向餘晝。
餘晝顯然也在走神兒,被忠姨咳了一聲喚回,“哦,對……嗯,動物醫生,動物醫生他外出深造,一時半刻不能到場。”他探頭沖季方允笑笑,“我們最好從別的方面入手。”
季方允表示也沒有疑問了
衆人安靜,支恰示意餘晝,“那不如宣判吧。”
餘晝撓撓頭,維持着為難的樣子,“嗯,這個……介于他們是初犯,還是從輕處罰的好,但鼹鼠的冤屈也确實需要安慰,所以……這樣吧!以後金蟾蜍街上的酒吧由你們來收賬,是個有些繁瑣的工作,但并不危險,也算以儆效尤,大家有異議嗎。”
在場無人出聲,但支恰明顯看出某些人眼中的幸災樂禍。
法庭解散後,忠姨給了雙胞胎一輛車,因為今天就是收賬的日子。支恰不太放心,跟着他們一起去了。
車上,雙胞胎坐在後座,看着心情卻不錯,待車駛離學校區域,支恰忽然問,“喜歡這裏嗎。”
兩人的注意力都在窗外,下意識的回答也整齊劃一,“喜歡,這裏的人都會講笑話,我們喜歡聽笑話。”
支恰看了眼通訊器上的藍點兒,點頭,“喜歡就好。”
方才他還有些奇怪,為什麽雙胞胎被滑稽地冤枉卻不發作。現在想想,他倆之所以沒把那個目擊者揉成鼹鼠,大概是因為沒有感受到威脅。
一場荒謬的鼹鼠法庭,是為了找找樂子,給個下馬威,還是為彰顯指黑為白的無賴品性,支恰暫時還說不準。
但不管目的為何,他都欣然接受,無所留戀的游魂,在洪流中随風而散,再自然不過。
繞過大片能吞下兔子的豬籠草,司洛特注意到他們行駛的方向不對,果然,三兩個小時後,他們遠離了金蟾蜍街的方向,停在了一座老舊的木質高塔前。
一座離學校所在最近的置換屋。
所幸,入口系統沒有犯罪記錄攔截,三人順利進門,但一時沒看到有人。這裏靠着衆多細高的銀色蠟燭照明,空間內不通亮,并透着一陣深邃沉重的氣味。
塔內十幾層高,仰頭便能望到的塔頂,頂端貼着金箔的木刻畫,在昏暗光下隐隐閃動,好似迷宮終點的寶藏,讓人忍不住駐足探究。
四周塔壁,無數個冷灰色的金屬匣子依層排放,直通塔頂。除了地面上能看到的,地下無光的巨大空間中,同樣收放着不計其數的匣子,被寄放或等待交換。每個金屬匣蓋右下角附着磁條,保存着內在物的信息,包括變動價值、儲存時間及交易記錄。
到了新鮮場所,雙胞胎更是一刻也閑不住,找到梯子,比着賽地往高處爬。
支恰打量了周遭少頃,身側便傳來金屬轉動聲,聞聲轉頭,正看見斜後方的暗門開啓。
門後,一個身穿紅底暗金紋旗袍的女人閃身而出,手中拿着只水煙袋,看得出有年紀,但極精致。
女人眉眼幽媚,上下打量過支恰,搖步走到塔內正中間的櫃臺後,嫣紅的指甲在桌面點了點,接着,便從桌後爬出一只電子鹿角蟲。
甲蟲有手掌那麽大,快速爬到桌面停下,短暫嗡鳴後,深褐色的身軀從中間開啓一道縫隙,亮着微光,随後快速分開,露出一個凹凸不平的識別器。
女人吐出一口煙霧,眼睛瞟向鹿角蟲,示意支恰。
支恰上前,輸入伯爵告訴他的一串數字。
輸完的那瞬,全息影像也跳出在女人左手邊。她瞧了瞧上面加密的信息,不慌不忙道,“東西不在我這裏,要等。”
近半小時後,門外晃晃悠悠飛進一架低配的載物飛行器,它應該在拟态一只抓着肥碩兔子的小鷹,兩只鋼爪抓着只金屬匣子,巍巍地将東西扔在桌面,掃描過磁條後就轉身往外飛,飛了沒多遠,哐當一聲摔到地上,又學着老大爺咳嗽了兩聲,兩只爪子倒着跑了一段兒助跑,再次飛起消失在門外。
女人打開匣子,轉到支恰面前,“東西在這兒了,你需要什麽?”
如伯爵所說,匣子裏的石頭确實很不錯。支恰從瑪瑙上收回目光,禮貌回道,“一條玫瑰蕾絲長裙,黑色的。”
女人放下煙袋,稍稍揚起唇角,“換不到,起碼置換屋不行。”
支恰早有預料,又問,“有什麽別的途徑嗎。”
女人慵懶眨眼,“這世上有太多沒有主人的東西,你可以去碰碰運氣。”
其實很容易預見,置換屋以交易和存儲的模式存在,時間一久,剩下的多是高價值,但沒什麽實用性的物品。
這個時局,沒人需要一塊稀有石頭,或漂亮裙子。但女人說的也沒錯,孤兒區內,死了太多人,便也誕生了太多沒有主人的東西,只是不知在那個角落,以什麽方式。
支恰微微颔首,道謝後選擇繼續儲存瑪瑙。
兩人交談的這個間隙,雙胞胎已經順着梯子爬上了塔頂,見支恰事辦完了,便飛快地逐層跳下來跟上。經過門口的一排玻璃展櫃時,兩人又齊齊釘在原地,臉幾乎貼上玻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鵝絨托墊上的東西看。
女人的目光追過來,笑笑道,“只過期半年的夾心巧克力,提供給月球的物資,很難得。”
聽她向雙胞胎介紹,走到門口的支恰又折回,看見了那一小盒鐵盒裝的巧克力。
為緩解地球居住資源的緊縮,近年來月球的開發進程不斷加快,幾個月前,月球的實驗居所完成所有測試,并敲定了一份名單,送了幾百個測試人員上去。住進月居的人,大部分時間沉睡,所以在很多人看來,月居更像太平間。
鐵盒上,印着甜蜜的夾心圖案和漂亮的字體,但卻蓋着一個待銷毀的凹印,應該是某種偷梁換柱的手法,讓它輾轉流通出來。
垂眼,支恰又看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雙胞胎,想了想,看向女人,“可以嗎。”
女人走近,手掌貼上玻璃櫃,波動的藍光識別過指紋,玻璃櫃開啓,自動推出了墊子。随後她做了個請的手勢,“成交。”
回到車上,司洛特和納提興奮地打開鐵盒,卻少有的小心仔細,慢慢揭開錫紙包裝,将第一顆遞給支恰。
支恰搖頭,然後見他們因味蕾的奇特感受而瞳孔震顫,不由泛起笑意,“第一次吃巧克力嗎。”
兩人一同點頭,司洛特看着納提将第二第三顆塞進嘴裏,勾起嘴角,“媽媽說甜食會讓人軟弱又貪婪。”
他所說的媽媽,并沒有血緣關系,只是殺手組織的一位教官,雙胞胎沒完全淪為殺人機器,也是因為她。但僅因那一點兒私心。
支恰挨個摸摸兩人紅棕色的發頂,“現在,可以盡情軟弱,盡情貪婪。”
聞言兩人立刻抓了一把巧克力豆扔進嘴裏,鼓着腮幫子,轉着眼睛存儲味道。
“不過,黑色的玫瑰蕾絲長裙,你們要和我一起找到它。”支恰補充。
兩人在歡呼間保證,“沒問題!”
按雙胞胎的暴力秉性,他們大可以打破玻璃櫃,搶走巧克力,再沖女人做個鬼臉,之所以沒有,是因為支恰教過他們,置換屋是所有孤兒區最後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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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