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海神祭（十五）

27   海神祭（十五）

◎“你要我活得開心，卻為何對我如此殘忍？”◎

阿辛兩側的赤鳍展開，眼緣下方墜各墜着三片花瓣似的鱗，漂亮極了。

她索性雙腿化作通體赤色的魚尾，在湛藍的海水中靈活擺動，飛快地趕上了小少年。

她優哉游哉地搖曳魚尾，乘水而行，擡起下巴得意地看向小少年，無不表示着：我沒事。

“你可真狗。”

阿辛“哼”了一聲，對他推她下水一事倒是并沒有那般生氣，反而對小少年表裏不一的性子産生了隐秘的好奇和探索的欲望，也不急着找他問出口了。

小少年見到她鲛化的模樣，瞳孔猛然縮小，又瞬間恢複正常。

他雖在鏡中島與世隔絕，卻也從阿娘口中知曉，鲛族中，只有鲛皇血脈才是赤鱗赤鳍。

他可以肯定，阿娘沒有生過除他之外的姐姐妹妹。

不可以讓她在島上亂逛，絕不能讓阿娘看到她的存在。

他停住腳步，輕微歪頭望向阿辛，露出溫和乖巧的笑容道：“原來你跟我一樣，我之前還以為你嘲笑我呢，真是抱歉。”

“你叫我小藍好了，像海水一樣湛藍的藍。”

小少年朝她伸出手：“你上來吧，我帶你去出口。”

“嘲笑？怎麽可能。”

阿辛黝黑靈動的眼珠子一轉，敏銳地察覺到少年話外隐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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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之前這位小藍少年将隐藏了鲛族特征的她當做人族了，怪不得那麽大的敵意，而且小藍少年好似不喜歡他自己鲛化的模樣。

了解到這一層，阿辛的問題便如連珠炮一般嘟嘟嘟丢出來：“你不喜歡鲛化的樣子？那你為什麽不将它們收起來？”

阿辛看着他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了上去，重新上岸後，她口中不待歇氣地繼續發問：“是你不會嗎？你為什麽不會？這裏還有其他族人嗎？”

小藍少年眉間輕蹙，未曾想到她還是個小話痨：“你問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該先回答你哪個問題。”

“不如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麽來到鏡中島的？”小藍少年很快便舒展眉毛，悄悄隐藏好細微的不耐，輕輕柔柔地朝阿辛淺笑。

他發現，眼前這個陌生的小姑娘，好似對他的笑容格外沒有抵抗力。

“我不知道，我随便逛逛就莫名其妙到這裏來了。”阿辛為自己交到了新朋友而開心。

她也不強求他回答，反正來日方長，她決定暫時留在這，陪伴這個看起來就孤獨寂寞的新朋友。

她的話題跳躍地很快，轉頭就自顧自說起來了旁的：“阿娘說我名字是紅色的意思，寓意是将來過得紅紅火火。”

“你阿娘一定是希望你像海水一樣自由，想去哪就翻着浪花麻溜兒地過去了。”

小藍少年聽了她的話不置可否，望着她的表情卻有一瞬僵硬和落寞。

他不知道阿娘對他的期盼究竟是什麽，他甚至不知道阿娘對他的出生究竟有沒有過期盼。

阿娘的疼愛、阿爹的擁抱以及親人的關心諸如種種，這些對眼前臉上洋溢着松快幸福的小姑娘來說一定毫不費力就能獲得。

真是刺眼的表情，多令人嫉妒啊。

阿辛卻毫無所覺，依舊興致勃勃地跟他談天說地，從鲛宮的小水草小魚小蝦說到鲛皇寝宮的仙人畫像。

……

*

江辭冰從天旋地轉中睜開眼睛，只睜開了半息，眼前還未來得及看清楚，只朦胧一片，眩暈感就再次襲來。

她又一次昏過去時，鼻尖萦繞着幽蘭與冷松絮絮相疊的獨特香味。

*

一群鲛族的少男少女們神色莊嚴肅穆、展鳍擺尾，從海水中排成兩列游過，手中皆捧着碩大璀璨的珍珠和五彩斑斓的珊瑚，他們前往的方向正是鲛宮大殿。

一個身着紅白相間祭祀服的少女雙手提着曳地的裙擺，探頭探腦地從足有三人合抱寬的巨柱後溜出。

她耳垂下兩顆紅珊瑚墜子随着躲躲停停的動作而搖晃不已。

這一次，江辭冰意識比之前清醒一點，她仿佛在用少女的視角看這個世界，不過卻還是有些不真切的朦胧籠罩着她的五感。

眨眼間，她就來到了一處新的地方。她見到一個少年仿若正在等着她似的。

少年有所覺地轉過身來，面容蒙着淡淡的光霧，如朗月入懷般皎皎清朗，他酥酥脆脆地輕笑一聲：“殿下，你來了。”

随着他話音落，從鲛宮大殿傳來一陣激烈的震蕩，一瞬寂靜停頓，緊接着，便是如潮水般接連湧來的天搖地動。

少女本來佯作開心撲向少年的身形也因震蕩而扭到腳踝不穩地向一側倒去。

她驚呼一聲，腰間微緊，落入少年懷抱，雙手不由自主環過少年脖頸，觸及一片溫熱的肌膚。

少女來不及展開纏綿的情思，她憂慮地望向大殿方向，一陣心悸，牽挂族人的安危。

場景似乎在快速跳轉，慘叫聲，叱罵聲，血肉與利刃交搏聲……還有那些眼熟的術法光芒……令她眼花缭亂，神魂颠蕩。

江辭冰反應過來時，她從少女的視角看去，滿目鮮紅，她的衣襟已然由紅白相間變得鮮紅一片。

鮮血與汗水順着她精致的下颌線彙合到小巧的下巴尖，一滴、一滴地滑落胸前。

鲛族族人的屍體橫七豎八地癱倒在地，他們蘊藏鲛珠的丹田一片狼藉血腥，竟被人殘忍地生生剖開，挖走了其內的鲛珠！

鲛珠是鲛人的生命本源，沒了鲛珠，鲛人就只有死路一條，更何況那些闖入者根本就沒有給他們留下活路的念頭。

他們圍剿過來，這幅似曾相識的場景讓江辭冰頭痛欲裂。

她仰頭尖聲鲛泣長鳴，将附身的少年震出體外，又将在她丹田蘊養的鲛皇鲛珠藏入少年心口，光芒掩映中護送他悄然離開。

賊人裏應外合，鲛族傾頹之勢已現，縱然阿辛以渡世青蓮本體獻祭，也無濟于事。

鲛族，沒能救回來。

阿辛消散前，只夠将他們的軀體冰封，讓闖入者再無法玷污他們半分。

*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江辭冰的眼角滑落，砸落在一只肌膚蒼白的手背上，暈開一朵灼燙的花。

江辭冰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她睜開眼睛時便見到謝含翊凝視的目光，專注而深情。

可惜，那并不是給她的。

江辭冰也沒有跟他周旋的心思了，她眼眶紅紅，開門見山道：“你們慘痛的過往我很同情，但是不要拿我當替身，否則，我只會看不起你。”

身上仿若還殘餘着千百道冰涼劍意，渾身上下隐隐作痛，但江辭冰堅定地相信着她不是白月光。

絕不能被洗腦而成為自願替身的怨種。

灌輸一段記憶，就想讓她成為另一個人嗎？

未免将她的靈魂看得太過輕巧，她也是一個獨立的人。

江辭冰越想越氣，她在想辦法幫他追求愛情，而謝含翊卻在想方設法把她往愛而不得的戀愛腦作死女配的道路上推。

她忍不住怼道：“你都不敢去争取，只會強行将記憶胡亂塞給我這麽一個不相幹的人，如此懦夫行徑，根本就不配得到大師姐的愛！”

“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江辭冰撂下話氣呼呼地轉身就要走。

謝含翊拉住她的手腕，凍得她一個激靈：“阿辛，我要的……你怎會不知道。”

“你要我活得開心，卻為何對我如此殘忍？”

他的話很輕，輕得讓人随意就能聽出其中的卑微，那顫抖哭腔以及難以抑制的悲怆，讓人禁不住要為之動容。

他的語氣平靜下來，如同底下千般萬般暗流深湧表面卻依然無波無瀾一般平靜：“我不需要別人的愛，你明不明白。”

江辭冰沒有回頭，她冷冷道：“哦，就算我是‘阿辛’的轉世，那也是你眼中愚蠢的小師妹，而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

“從記憶中就看得出來，大師姐那樣明朗的人才是你喜歡的類型吧。”

江辭冰毫不留戀地甩開謝含翊的手，他并未用力，因此她很輕易就掙脫了。

“吱——”

輕微的摩擦聲響起。

江辭冰打開房間門，堪堪停在門框前。

她拿出大師姐提前給她預備下的傳訊黃符。

捏訣，燃。

“徐師兄，你在哪？”

江辭冰調整呼吸，用平常的口吻詢問徐玉歌。

黃符的火焰明明滅滅，半晌才傳來小聲的回複：“小爺自然是在蘇岚的老巢，季嘉那家夥一直心懷不滿，這次你無所不能的大師姐可栽他頭上了，現在正被綁得結結實實的，跟個粽子似的。”

江辭冰竟然還從他的氣音中聽出了幾分幸災樂禍。

如果他跟大師姐在一處的話，那他不也一樣被綁了嗎，有什麽好高興的。

莫非……徐玉歌在高興他們綁一起。

“徐師兄，你和大師姐單、獨綁在一起嗎？”

江辭冰咬牙切齒，加重了“單獨”兩個字。

真糟心，這邊謝含翊掉鏈子，那邊徐玉歌猛猛上大分。

“是啊，她可真是好師姐，為了護着其他師弟師妹們，可是受了很重的……”

“嘶——傷……”

“閉嘴。”

黃符中傳來的聲音中，徐玉歌的話被另一道幹淨爽利、同時有有分寸地小而輕的氣音打斷。

“哎，還有力氣兇我，待會那蘇岚進來剝你皮的時候可別求小爺救你。”

徐玉歌吊兒郎當的聲音又在燃燒的黃符中響起。

謝含翊走到她旁邊，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似的，他神态自若道：“小師妹，需要幫忙嗎？”

作者有話說：

短暫的回憶殺結束~

發現不對勁的小謝要開始曲線追妻（釣老婆）了。

給小天使預報下一章更新時間：22號0點03分，可以起床後再來看鴨~

非常開心得到寶寶們的肯定！等到暑假我嘗試一下日六！感謝在2035-05-17 21:17:05~2035-05-19 04:48: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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