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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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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 姜揚治面無表情地坐在床上聽歌曲,門突然被敲響了。他下床,走過去, 打開門, 就看到仲正義直直沖進來, 聲音和畫面因沖撞而破碎。她好像說了句什麽,但跑得太快, 人都出現幻影了,姜揚治都沒看清她, 就只聽到廁所門被猛地關上。

姜揚治都懵了,懵完有點樂。

他走到廁所門口, 靠在毛玻璃的門上, 抱着手臂敲一敲:“你是夜觀天象, 算到我屋的廁所下面有寶藏嗎?”

仲正義坐在坐便器上,龇牙咧嘴道:“吃多了,肚子疼。我那邊廁所門壞了,進不去。”

“你真是個人才。”他覺得好好笑。

“笑什麽呀,”她說, “有空笑還不如去幫我修門。”

她把門卡從門縫下面塞出來。

洗手間外, 姜揚治裏:“我幫你修門有什麽好處嗎?你比賽的時候跟我放個水, 摔個跤什麽的?”

洗手間裏,仲正義大笑:“那多沒意思呀!再說了,我們練習不都看了嘛,我覺得你跳得挺好的。肯定能打高分。你就別跟我開玩笑了。”

姜揚治嘀咕, 這人為什麽分不清開玩笑和認真?為什麽不能共情別人的嫉妒和怨氣?哦, 對了,因為她是仲正義。這不一定算正義, 這是仲正義會做的事。

他撿起她的房卡,掉頭出去。

刷卡進房間,這屋子,一點都沒收拾過。被子亂糟糟的,穿過的鞋子一只順一只倒地耷拉在床邊,洗過的衣服晾在落地燈的燈架上。看到女性的內衣內褲時,姜揚治用力扭過了頭。

冒犯了,不該看的。

但它們的主人要是介意的話,應該也不會讓他進來。

姜揚治沒有往屋子裏走,只看了看洗手間的門,抓住把手,确認打不開。然後,他用力拎起把手,把門往上提了以後再推開。門果然開了。

洗手臺上還有沒拆封的牙具,他拿過來,找了一陣牙膏。仲正義用的是自己帶的牙膏,他沒找到別的,就用了。姜揚治一邊刷牙一邊想,仲正義對自己是真沒意思。但她也是真的不一般。

有女生會跟人接完吻後還跑來借洗手間嗎?

明顯是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姜揚治正刷着牙,門口響了一聲。仲正義也進來了,翻出自己的牙刷,擠牙膏,刷牙。洗手間窄,她來的時候,他只能往旁邊挪,騰了個位置給她。她刷牙,同一時間還要翻出手機,調出聊天界面來。

姜揚治瞄了一眼,第一反應其實是要不要加個好友。但是,仲正義又不在乎他,根本無所謂他怎麽想她。他不示弱。

于是,他只随便搭話:“這是什麽?班級群?”

“差不多。隊裏的群。”仲正義刷着牙,停下來,回答說。

他問:“你是從小就上體校?”

她說:“小學。本來是普通學校,後來轉學才進的體校。”

“你在哪裏學跳舞?”

“舞蹈教室。我跟樓下那幾個人是一個舞蹈教室的。”

“啊?”

可是她們也沒有太熟。

仲正義只回答問題,不提問,好像真的對他不感興趣。姜揚治不作聲了,鑽研起酒店鏡子旁的照明燈。

仲正義低頭玩手機,忽然開口:“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麽?”姜揚治當即回過頭。

仲正義特別平淡地說:“我可以放個歌嗎?我是生活在bgm裏的女人。”

就這?

問他的內容就這樣啊……

姜揚治也用同樣的平淡回複:“行。”

她開始放音樂了,是輕松的、不吵鬧的流行曲。很适宜這個悠閑的早晨。

他們對着鏡子刷牙,嘴巴裏都是同一個牙膏口味。仲正義玩手機着迷,把牙刷抽出來,一不小心用力過猛,牙膏泡沫像游戲裏的招數,甩到身邊人的衣服上,她吃了一驚,還叼着牙刷,卻仍然捧腹大笑。姜揚治手忙腳亂,雖然這是睡衣。可成年人沾上牙膏印也未免太蠢了。

仲正義笑完了,終于來幫忙了,她叼着牙刷,抓住他的衣服,想給他用水弄幹淨。他的感覺就像被人掐住衣領,要挨打了一樣。酒店的洗手間空間狹窄,兩個人像扭打,也像跳探戈,離得很近,他猝不及防看到她嘴巴。

仲正義為什麽吻他?

一開始他想過,她是不是故意的?很可惜,姜揚治還沒戀愛腦到失去判斷的程度。尤其第二天她就沖到他房間找他借廁所,像閃電一樣霸占坐便器。正常女生對喜歡的人會這樣?

會這樣?

指讓對方走進自己一塌糊塗的房間。

會這樣?

指把牙膏印甩在他衣服上還笑。

他想這些的時候,仲正義在幫他倒騰衣服上的牙膏印。她叼着牙刷,牙膏泡沫跟着唾沫下滑,也沾到了她自己衣服上。

很突然地,姜揚治自己也笑了。那是一種有點複雜的笑。又好氣,又好笑,又無奈,又感到荒唐。他把她推開,示意她牙刷:“拿出來啦!惡心死了。等會兒別摔了,你沒看過《死神來了》嗎?”

“嗯?”她把牙刷抽出來,吐了一口泡沫,洗幹淨牙刷,自己也漱了個口,彎腰在洗手臺說,“跟《死神來了》有什麽關系?”

“咬着什麽東西,突然摔跤,喉嚨就會被捅穿的。”

“噫!哪有這麽巧的事?看恐怖電影就産生心理陰影,你好幼稚。”

“放屁。”姜揚治像運動場上撞人似的,狠狠把她擠開,用洗手池洗漱,回過頭,鄭重其事地向她宣布,“你這個不懂電影魅力的人。”

哪能想到,仲正義也直接擠回來。她力氣很大,這下又專程用了力,差點把他撞飛。仲正義根本不和他争辯,順着他的話說,臉上還完全沒有不快的情緒,因為她打心裏不這麽想:“是呀,我也沒看幾部,是不懂。”

她洗完臉,從旁邊的護膚品小包裏翻出爽膚水、乳液和嬰兒潤膚霜,開始往臉上抹。

乳液瓶子空了,她用給自己拔罐的力度快速把容器怼在手上。實在倒不出來了,仲正義又鑽研一陣,把化妝水倒在裏面,抓着乳液瓶化身調酒師,猛烈搖晃,然後塗抹。

姜揚治大驚小怪:“用完了就買新的不行嗎?”

“這不是沒空嗎?我都看到了,你洗手臺上一大包,你借給我用啊。”仲正義嚷嚷。

他那主要是吹頭發用的東西……

姜揚治沒說話了。

“我這寶寶潤膚霜很好用,你試試看。”仲正義保持打開的狀态,把面霜伸向他。

姜揚治不是護膚和美妝專家,但是,他确實不用寶寶面霜,也覺得瓶包裝上那個“嬰兒”有點不适合,故意作出嫌棄的樣子:“不要。拿開拿開。”

其實,仲正義沒打算勉強他。但她剛好取多了,全塗臉上得成泥潭。仲正義一個人思索了片刻。

稍微動了一點點壞腦筋。

“隔壁。”仲正義說。

姜揚治在吹頭發,嗡嗡嗡吵得不行:“啊?”

他回複了,她又沒聽見。仲正義更大聲喊了一次:“隔壁!”

“啊?!”他關掉吹風機,超大聲地看向她。

他一側過頭,就被拍了一巴掌的寶寶潤膚霜。仲正義保持拍人的姿勢不動,姜揚治保持被拍的姿勢不動。姜揚治大罵,其實也沒有特別生氣,不過就是鬧騰。他想像玩摔跤游戲一樣把仲正義拽起來,可仲正義同一時間發力,反而把他架起來了。

姜揚治說:“快把我放下來。”

仲正義也不知道怎麽把他撐起來的,想放下來,可肩膀擰不過來,她又不能給他一個過肩摔:“啊啊啊,怎麽弄的?”

“救命。”

衛生間裏,兩個人大笑着打成一團。

這次比賽看似比賽,其實感覺更像夏令營。一到休息時間,大家就偷着出去玩。

這次又是集體組織,自願報名,大家準備一塊兒到游樂園去玩。仲正義和姜揚治一起到,兩個人還在為剛才的事說笑,旁邊有女生和他們打招呼,走近時,表情陡然變了。

嬰兒潤膚霜的氣味比成人面霜更香,氣味更明顯。那個女生眨眨眼,說:“你們身上的氣味好像呀。”

“哦,他——”仲正義壓根覺得有什麽,張口就要說。

姜揚治突然從身後出現,單手捂住她的嘴:“哎!你閉嘴,我來說——”仲正義這個人,很直率,也很坦蕩,是君子,但周圍其他人可不一定是。仲正義看清了也能不在乎,姜揚治不同。來這這麽久,說句心底話,他沒發現幾個适合來往的人。

他想找個說法糊弄過去。

旁邊卻有人不嫌事大,恨不得折騰出更多熱鬧。

那是一個男生,已經上大一了,比他們大一點,紋身很多。他之前看上了一個長得最漂亮的女生,人家不是不搭理他,只是目标鎖定在另一個人身上——姜揚治是同齡人,雖說第一天氣場有點太誇張,後來相處起來,也漸漸顯露平易近人的本性。

而且,最重要的是,潮男在帥哥面前不值一提。

又帥又時髦還不是gay,看上姜揚治怎麽了?既然要吃,揀點好的吃天經地義!

紋身男對此頗有微詞,這時候聽到他們聊天,馬上插進來,說:“你不會是跟她睡了吧?”

短暫沉寂。

最猝不及防還是仲正義和姜揚治。說實話,這個組別年齡并不大,可是,年輕學生們成熟早,男女交往不稀罕。這一撥又是接觸時尚文化多的群體,夏令營聚在一起,男男女女,單獨住酒店,看對眼了,輕浮一點的,負距離接觸……是有發生的。

但是,一個群體很難所有人都一致。

仲正義和姜揚治就是與之截然相反的二人。仲正義欠缺異性緣,自己也沒有改變的意思,雖說和人來往落落大方,但大概率沒談過戀愛。姜揚治在喝酒的時候直接承認,他沒有交過女朋友,對談戀愛也沒興趣。

假如說其他人乘坐的是超高速的磁懸浮列車,那這兩個人就是……優哉游哉、慢吞吞騎着自行車那種。

紋身男完全沒覺得自己的話冒犯人,甚至用教科書式的“似笑非笑”環視一周,一副等待回應的樣子。

姜揚治和仲正義盯着他。

姜揚治沒有笑意,盯着人。對方稍微有點慫了,正準備緩和一下氣氛,就捂着肩膀摔倒在地上。

“你嘴巴好碎啊!”仲正義表情很輕松,絲毫不像在生氣。

不用解釋,直接對準人。這是她的高效率交流法。

論誰被人一巴掌推倒在地都不會開心,紋身男爬起身,嘟囔着“瘋婆子”就想走近。姜揚治無意識地側過身體,站在仲正義跟前。這是一個不經思考的動作。剛好,就因為他這麽做,導致紋身男的注意力全放到了他身上,又掉以輕心了。仲正義趁此機會,再朝紋身男踹了一腳。

“我收着力氣了。”仲正義樂呵呵的,“放心,沒事的。”

這還能忍?對方理所當然地勃然大怒。

這高興的日子,誰都不想破壞氣氛,兩邊都有勸架,萬幸,最後沒有打起來。

一群人在去游樂園的路上就通過手機查項目,每個人都摩拳擦掌。但等到了,排隊的隊伍卻很長。他們按照想去玩的設備分組,不巧,本來想避開的人湊在了一起——仲正義和那個紋身男都想玩過山車。

仲正義行事比較随便,但不是傻子,她也知道,得罪了人是要小心的。

排隊的時候,她全程都跟女生們在一起,盡量離男生遠遠的。

可是,也就因為她多關注了一陣紋身男,她才能注意到角落裏的細節。

住她隔壁的人想去買飲料喝。其他人也想喝,紋身男就順勢把話題變成讓他帶了。隔壁不知道是不是腦子傻的,居然還答應了。

仲正義做的不是正義之事……而是仲正義會做的事!

他們在排隊,她側身一閃,說了聲“我要拉屎”就出去了。其他人肯定不會阻攔。仲正義是個好相處的人,但也就僅此而已。

她走過去,從後面戳了一下隔壁的腰。他猛地一躲,仲正義不由得哈哈大笑。

“你吓死我了。”姜揚治說。

仲正義邊笑邊說:“你真的是我見過最怕癢的人了。”

他回答:“怕癢招你惹你了?怕癢也是天賦。”

她評價:“嗯,沒錯,食草小動物是要有這樣的天賦。”

“你在罵我吧?你在罵我吧?你在罵我吧?”

“你都老老實實給人家當跑腿了。”

“因為我本來就不想玩。我讨厭高的地方。”姜揚治掏出手機,收看消息。

仲正義問:“那你還報名?”

“他們提名的都是高的項目。我這是融入集體,不讓大家為難。”他想了想,忽然問,“你其實很讨厭說你的人吧?”

“為什麽這麽說?”

“不讨厭就不會說我當跑腿了。”

“可以這麽想啊。其實我沒有特別去想的,”仲正義說,“潛意識?”

他也不懂,饒有興趣地“嗯”了一聲。

手機裏又跳出新的信息。

在排隊那部分人正等着,前面突然走了一個旅行團,導致他們一下就坐上了設施。

仲正義湊過來,看到消息,問他說:“那這飲料還買嗎?”

姜揚治說:“算了吧。愛誰買誰買。”

他們對視一眼。

真夠無語的。她還挺想玩過山車的呢。

雖然可以再等啦。

仲正義把手揣進口袋裏,問他說:“你有什麽想玩的嗎?”

“什麽?”

“他們都去玩了。你不會要在這坐着等吧?”

姜揚治回答:“旋轉木馬?”

他是随便說的,他真的是随便說的。

仲正義覺得很有意思,但還是配合地抓住他,宛如要出發探索新大陸一般積極進發:“那走吧。去坐旋轉木馬!”

他們去坐了旋轉木馬,開了碰碰車,完了又去旋轉茶杯。

在以刺激高空項目聞名的游樂場裏,這種溫和項目,周圍都是帶孩子的家長,要麽就是想好好消磨時光的小情侶。大家都靜靜享受旋轉,只有他們倆這邊,猶如龍卷風一般,轉動到只剩殘影。在旋轉茶杯裏,姜揚治和仲正義兩個人瘋狂擰動轉盤,轉暈自己,也轉暈別人。

陷入眩暈,人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了。姜揚治鼓起勇氣,決定去嘗試一次過山車。

他們倆心情激動地排隊。仲正義全程都在玩手機,姜揚治想和她搭話,還是忍住了。

才坐上去,姜揚治就開始後悔了。他是怎麽想來坐這玩意兒的來着?哦對,因為仲正義問他去不去。姜揚治恨,恨游樂場,恨街舞比賽,恨那群把他們甩掉隊的人,也恨自己,恨自己還留有性-欲,恨自己是異性戀!他把能恨的都恨了一遍。

工作人員走過來,看向這邊,他突然注意到了什麽,并朝他們走來。

姜揚治以飛快的語速說:“是要我下去嗎?”

工作人員說:“您好,先生。您最好把臉上的首飾先取下來,怕等會兒啓動中途飛出去,造成其他人受傷。哦,您這是能摘掉的吧?”

姜揚治情緒激動地表示感激:“我謝謝您嘞!”

仲正義根本沒關心他那邊,她心潮澎湃,期待起飛,恨不得開心得哼首歌。

過山車開動了。

過山車這種項目,實在很奇怪。慢慢上升,在快要恐怖的地方故意停下,等到情緒醞釀滿了才再次移動,快速下降,轉個不停。

姜揚治怕得要死了,根本不理解,包括仲正義在內,這輛車上的其他人為什麽能像李小龍似的,一個勁發出振奮的吆喝聲。

“隔壁!”仲正義正興奮,笑容滿面,聲音也比平時響亮,“不要愁眉苦臉,開心一點!”

姜揚治神智不清:“開心個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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