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怨為祟·其貳
第32章 怨為祟·其貳
第二天一大早,文叔在保鮮冷庫裏喜提王振強的屍體。
王振強全身挂滿了冰霜,以一種極度扭曲的姿勢,跪在徐小雨的遺體前。
好幾個圍觀的人當場就吓暈過去了。
“衍衍,你怕嗎?”江暮漓低聲問道。
溫衍抿緊嘴唇,搖搖頭。
“你呢,你怕不怕?”
“我還是有一點害怕的。”江暮漓握住他的手,嘴角勾起好看的笑容。
“但是,我要保護衍衍,所以我不能怕。”
溫衍低下頭,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阿漓真好。
“一、一定是被抓交替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喊出來的。
“沒錯,王老板死得也太蹊跷了,昨天還好好兒的,今天突然就沒了。”
“肯定是徐小雨的鬼為去投胎找替死鬼,抓了王老板做交替。”
“我也覺得,而且人家都說被吊死鬼抓交替的人,一般就死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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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叔,你全家可要小心一點了哦!”
有人好心地提醒文叔。
文叔臉色慘白,嘴巴還在犟,“關我們家什麽事!我們家可從來沒虧待過她!”
“徐小雨死的前一天晚上,我夢到她了。”溫衍道。
文叔一抖,“你別胡說八道啊!”
溫衍強調,“是真的,徐小雨坐在秋千上,哭得很傷心。”
“文叔,你說徐小雨為什麽會哭啊?”江暮漓問道。
文叔恨聲道:“我怎麽知道!”
“你怎麽會不知道呢?你是徐小雨的家人,世界上還有比自家人更親的嗎?”
江暮漓傷感地輕嘆了口氣。
溫衍也跟着寬慰道:“我想,徐小雨即使真做了鬼,也一定很舍不得她的家人吧?”
“生前事,死後明。”江暮漓道,“徐小雨現在肯定眼睛雪亮,把什麽都看清楚了。”
溫衍點點頭,“文叔你放心,既然你們全家都對徐小雨那麽好,她又怎麽會來找你們呢?”
“來也沒事兒。”江暮漓道,“這裏就是徐小雨的家,有家就回,天經地義。”
“您老人家不是常說自己人善心誠,到時候可不能把徐小雨拒之門外。”溫衍道,“您二老對她有多好,別說她自己了,就連我們這些外人也看得分明。”
江暮漓按了按眼角內呲,“剛才好像就有個熟悉的人影在那邊,文叔你也看見了吧?”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成功把文叔安慰得兩眼翻白,差點癱軟在地。
“休想……”
文叔一邊被人半昏半醒地掐人中,一邊咬牙切齒地喃喃。
“想報複我家?她休想!”
***
隔天,文叔就請了一個大師過來。
“這位阿祿師可是我們當地最鼎鼎大名的法師。”他揚着眉毛介紹道。
阿祿師也姓馮,和馮家人是一個族的,算起來還是文叔的遠房長輩。
他本名叫馮善祿,當地稱呼某人帶“師”字,那是有尊稱意味的,而前面加上“阿”,又顯得不是太疏遠。只有擁有專長且受人尊重的人,都有資格被這麽稱呼。
可想而知,阿祿師的道行本領,确實不容小觑。
阿祿師也不要文叔多說什麽,在屋子周圍踱了幾步,就找到了徐小雨的自殺地點。
他指向庭院裏那棵歪脖子樹,“是這兒吧?”
文叔趕緊點頭。
“上吊的人,腳踩不到地,天不管你,地也不管你,魂只能留在人間,定會有一股怨念留在此地,要抓交替。”
“只是這徐小雨的怨氣格外的重,怨入骨髓,悲天恸地,比之尋常的吊死鬼厲害了不知多少。”
阿祿師一轉身,一雙眼精光四射。
“老實交代,你是不是還有事瞞着我?”
文叔臉色瞬間不大好看了。
“凡事有因才有果。”阿祿師嚴肅道,“若我不知曉來龍去脈,又如何為你化怨破煞?”
在阿祿師的追問下,文叔才不情不願地說出了真相。
原來,馮家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個男孩延續香火。可前些日子,徐小雨B超查出來,發現肚子懷裏的竟然不是男孩。
馮家人知道後大失所望,堅持要徐小雨把孩子打掉。
“唉,我也是沒辦法,頭胎是女孩真的很晦氣,接下來會每胎都是女孩。”
說到這兒,文叔委屈得不行。
徐小雨死都不願意,馮家人無奈之下,還找來她姨媽葉美婷當說客。
“她姨媽說,做人應該知恩圖報,別讓我們老馮家斷了香火,不生兒子的女人有什麽用,跟她媽一樣。”
“可她倒好,根本不聽長輩的話,死犟,跟頭倔驢一樣,還抄起掃把連哭帶罵地把她姨媽給趕走了。”
“我們實在沒辦法了,只能把她綁去了診所。”
“所以,你們就這樣硬生生打下了徐小雨的胎?”阿祿師問道。
文叔唉聲嘆氣,叫苦不疊。
“我們也不想這樣的,我們還讓她留在病房裏好好養着,等身子養好了,照樣能給我們老馮家生兒子。”
“哪成想她那麽脆弱,竟然想不開自殺了。還故意吊死在我們家院子裏,這不是明擺着對我們家有怨,死了還要晦氣我們嗎!”
“不對。”阿祿師皺眉,“照理說,她怨氣難消,要找也是先找你們家的人,為什麽會第一個找王振強?你是不是還瞞了我什麽?”
“沒、沒有!”文叔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真沒有?”
“沒有,我哪兒敢瞞您老人家呢。”
阿祿師大袖一揮,“那我告辭了,你另請高明吧!”
“哎等等等等。”文叔趕緊拉住他,“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他哭着張老臉,把自己和王振強之間的交易,老老實實地全交代了。
當時,為了能讓徐小雨生下活胎給王振強吃,他還不許醫生打引産針,因為這樣嬰兒會胎死腹中後再被排出,大大損壞品相。
麻醉劑也不能打,王振強特意囑咐了,麻醉劑的藥性,會大大污染胎兒的肉質。
于是,醫生只能在引産時插導尿管,轉而打催産針刺激生産。這樣胎兒才能完整無缺,生下來的時候也還是活的。
只是,徐小雨卻因此遭到了難以想象的折磨。
她是在完全清醒的狀态下,強行把孩子生了下來,又在極度的疼痛中,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小小的孩子被帶走。
最後,成為那個曾侵.犯自己的男人的盤中美餐。
饒是阿祿師見多識廣,聽文叔講完也不由震驚了。
“糊塗啊……你怎麽這麽糊塗!怎麽能幹這種造惡業的事呢!”
“叔,你是我叔,你是我大爺,求求你幫幫我,一定要幫幫我啊!”
文叔都快給阿祿師跪下了,求爺爺告奶奶,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罷了罷了!”阿祿師長嘆一口氣,“也是徐小雨命中無福,無法為馮家延續香火,才會遭此劫難。看在你叫我一聲叔的份上,我就幫你這回吧。”
文叔點頭如搗蒜,“我們該做些什麽?您盡管吩咐。”
阿祿師冷笑一聲,“她厲成這樣,還能怎麽辦?當然得送肉粽了!”
文叔倒抽一口涼氣。
送肉粽是一種專門為自缢往生者舉辦的破煞超度儀式,将上吊的繩子送到入海口焚燒,讓怨氣被海水帶走。
為了避諱,也為表達出對往生者的尊敬,法師不會直接稱這種儀式為“趕吊死鬼”。考慮到肉粽也是用一條繩子綁着的,跟上吊的人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相似之處,便取了這麽一個相對含蓄的名稱。
不過,送肉粽雖能消除死去的人給當地居民留下的厄運與不安寧,但也具有極高的危險性,一不小心就可能誤觸禁忌,惹煞上身。
“行了,我去準備一下,你到時候把你全家和民宿裏所有住客都召集起來,我要舉行送肉粽儀式。”
阿祿師一捋胡須,自信十足。
畢竟他可是馮聖君的乩童。
馮聖君神力無敵,對付區區一個女吊死鬼,根本不在話下。
***
三日後。午夜。
送粽儀式一般都選擇在子時舉行。子時是靈氣最盛的時刻,也為避免無關人士圍觀,帶來不可預料的麻煩。
雖說在深夜才開始,但準備工作白天就得忙活起來了。
阿祿師畫了用來擋煞的符紙,放在送肉粽隊伍經過的路口,讓煞氣順着安排好的路線跟走,不要竄到別的地方。
沿途若有人家,阿祿師會提醒他們在家門口倒放一把掃帚,關好門窗,貼好符紙,避免煞氣進入屋內。
溫衍看着阿祿師這麽興師動衆,法器都搬出了一堆,忍不住問他:
“真的是徐小雨魂魄不安嗎?等送肉粽儀式結束,她……會怎麽樣?”
可能之前在馮聖君廟因求平安符一事鬧過不愉快的關系,阿祿師對溫衍的态度始終不友好,聽他這麽問,立刻冷硬道:
“怎麽,那女鬼都害人了,你還同情她?”
溫衍一字一句道:“徐小雨是個善良的女孩,就算做了鬼,也是好心眼的鬼,不會害人。”
“你懂什麽?人鬼殊途,她怨氣那麽重,當然是要害人性命。王振強已經被她害死了,等她抓交替抓到你頭上,你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溫衍氣得噎住了。
徐小雨曾說王振強欺負過她,如果真是這樣,那王振強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她活着的時候沒人愛護過她,死了之後倒要被當成邪祟,憑什麽?
“奉勸你把沒用的同情心收起來。區區一個女人,哪兒值得你那麽可憐?還是多想想大活人吧,馮家人還有整個鎮子的居民,可不能再被那女吊死鬼給害了。”
溫衍快氣得暈過去了。
阿祿師不屑一笑,剛要轉身離開,忽然腿一軟,整個人向前跪倒了下來,正好是一個标準的跪伏姿态。
看上去像在和溫衍叩頭賠罪。
“大師,倒也不必行此大禮。”
江暮漓恰好在這時走了過來,手裏拿着給溫衍買的香草甜筒。
情侶才能享受到的第二支半價。
阿祿師羞怒已極,想站起身,可背上仿佛壓着萬鈞巨山,教他分毫動彈不得。
“大師,您是怎麽了?可別吓我們啊。”江暮漓滿臉憂色,“我們所有人的性命可都仰仗您廣施神通來救了啊!”
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從阿祿師額頭滾落。
他連舌頭都動不了了。
靈壓……那恐怖絕倫的靈壓又出現了!
這次不是一閃而逝,時間持續得更長。
他耳中都聽到自己的渾身骨骼在嘎吱作響的聲音了,更令他膽喪魂飛的是,他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魂魄在被不斷擠壓……擠壓……
消失了。
在被擠得稀巴爛之前。
他像只大王八趴在地上,也顧不得形象了,不停地穿着粗氣。
江暮漓伸出手,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真像一個關愛老人的好心男大學生。
“大師,剛才不會是有鬼作祟吧?”
阿祿師呼哧呼哧喘着粗氣,仍沒緩過來。
他有點懷疑靈壓的出現與這兩個外地小青年有關,卻又覺得這種猜測委實十分離譜。
因為,這兩個人在他看來,顯然蠢之又蠢,是那種癡愚至極、毫無靈感的人類。
尤其是那個瘦條條的小青年,竟然把一個女吊死鬼當回事,簡直傻得無藥可救。
他懷疑這些事背後另有隐情。
但當務之急,還是先把徐小雨送走。
***
随着夜幕降臨,阿祿師面色越發凝重,送煞儀式即将開始。
月光飄灑,長街綿延。燈籠畫簷,點點成線。朱門青瓦,屋宅毗鄰。那是夜色籠罩下福臨鎮古樸又不失煙火氣的獨特韻味。
此刻,它又被披上了神秘的紗霧。
街坊四鄰門戶緊閉,熄燈禁聲,路上也沒了半個人影。唯有這支送粽長隊,緩慢西行而去。
子時臨近,破煞儀式最重要的環節也即将來臨,那就是“馮公舞劍”。
只見阿祿師那張幹枯的老臉上,畫上了色彩濃重的油彩,瘦猴兒似的身軀,也披挂上了描金繪彩的裝扮。
此時的阿祿師,就好像徹底變了一個人,臉色漆黑,怒目美髯,身披戰袍,右手執劍,左手提一女子首級,法相莊嚴,威嚴可敬,俨然化身成了廟宇中那位怒目威嚴的馮聖君。
馮家諸人一見,頓時感覺萬分安心。
孫鳳嬌和她的寶貝兒子還狠狠罵了幾句徐小雨來解氣。
馮聖君如此形象的法身,和他的傳說密切相關。
馮聖君本名馮義道,也是福臨鎮人氏。
年少時,馮義道夜夜苦讀,以求考取功名。在房梁上織網的蜘蛛精愛上了他的才華,化形成人,袒露身份,直言甘願随侍在側,紅袖添香。
可馮聖君根本不為所動,假意逢迎,答應要和蜘蛛精長相厮守。蜘蛛精信以為真,帶他去了自己洞府。
新婚之夜,馮聖君抽出藏在枕頭底下的佩劍,當即斬了蜘蛛精,連同她的姐姐妹妹,全都殺了個一幹二淨。
這事一傳十十傳百,人人引以為美談,都誇馮聖君不為美色所動,殺了引誘大好男兒堕落的無恥妖女,為民除害。
馮義道一生仕途通達,後來還當了大官。
有一回他帶兵打仗,敵軍将部隊圍困在山上,圍而不攻,只待無糧無水,馮義道自然就會投降。
外援遲遲不到,馮義道的軍隊很快就糧草斷絕,将山上的草根樹皮都吃了,仍解決不了燃眉之急。士兵們死的死,傷的傷,士氣很是低落。
危難關頭,馮義道殺了自己妻子,以妻子的身軀充當軍饷,衆人分而食之。
馮義道的妻子和馮義道是結發夫妻,名門閨秀,品行端方。馮義道打仗的這幾年,她默默跟随,颠沛輾轉,悉心服侍,從未有一句怨言,将士們也都很尊重她。
但馮義道說:“我很遺憾不能割下自己的肉給大家吃,難道還能舍不得一個女人而坐看大家忍饑挨餓嗎?”
哀軍必勝,将士們含淚吃下馮義道夫人做成的肉羹後,軍隊拼死突出了重圍,戰勝了敵軍,馮義道也因此贏得赫赫戰功。
憑借生前的功績與人望,他死後進入天神道,成為如今萬人信奉的義氣懸合至德大夫馮聖法主真君。
縱觀生平,不難發現馮聖君是一個在斬殺女人方面擁有豐富經驗的神明。
阿祿師起乩,身上有馮聖君護體,對付區區一個女吊死鬼肯定不在話下,妥妥的專業對口。
可不知為何,他總莫名覺得不安,一種令人不快的感覺像一條碩大的水蛭,陰濕緊貼他的後腦勺。
更詭異的是,不僅是他自己恐懼,就連上了他身的馮聖君好像也在恐懼。
難道徐小雨的冤魂……真的狠厲至此嗎?
暗夜無聲,唯有鞭炮聲和法器聲喧鬧震天。
送煞隊伍蜿蜒行進。
無人發現,鎮守在沿途經過每一個路口的馮聖君神像的後背,都砰然綻出了裂縫。
***
葉美婷跟在隊伍裏,不情不願地拖着步子,心裏暗暗罵晦氣。
心裏有鬼,做賊心虛。對外甥女徐小雨做過些什麽,她自個兒心裏門清。
她腦子裏,總不可遏制地回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兒。
徐小雨的親生父母很疼愛這個獨生女兒,盡管被鎮上的人指指點點,說他們家是沒有兒子的“絕戶頭”,卻仍如珠似寶地對她。
甚至,倆口子出了事故,只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心裏惦念的也只有尚且年幼的女兒。
他們央求葉美婷,多照顧照顧她可憐的外甥女。
葉美婷滿口答應。
然後,在徐小雨父母屍骨未寒之時,她帶着兒子雀占鸠巢,住進了徐小雨父母留給徐小雨的房子裏。
她住徐小雨父母的房間,兒子住徐小雨原本的房間,卻把徐小雨趕上了小閣樓。
把徐小雨賣給馮家後,她把馮家給的聘禮錢拿了一部分,把老房子裝修了一下,順便把舊家具全給換了。
徐小雨看見被當成破爛垃圾堆在外面的舊家具,傷心地大哭起來。那可是她父母留下的東西呀,承載着她對以前那個家的溫暖記憶。
可就連那麽一點微不足道的紀念,她都徹底失去了。
但葉美婷不為所動。
這老破房子是該裏外捯饬一下了,将來還要給寶貝兒子做婚房呢。
想着自己以前做過的事兒,葉美婷覺得從腳底板到頭頂心,都拔涼拔涼的。
倒不是因為後悔,她只是怕徐小雨會來報複她。
現在的徐小雨可是厲鬼啊,再不是曾經那個任她搓扁揉圓的孤女了。
葉美婷越想越害怕,忽然感覺後脖頸涼嗖嗖的,像有什麽東西對着她呵氣。
她一縮脖子,回過了頭。
空蕩漆黑的長巷,向着黑暗盡頭延伸而去。
什麽都沒有。
葉美婷松了口氣,剛要暗罵自己疑神疑鬼,忽然想起阿祿師提醒過他們,送肉粽的過程中不能回頭。
可她不當心回頭了。
應該……不要緊吧?
阿彌陀佛,莫怪莫怪。
葉美婷開始自我安慰。
就算稍微壞了那麽一點規矩,只要送肉粽儀式能完成,自己就一定不會有事。
***
海邊的懸崖。
送肉粽的最終之地。
四周懸崖峭壁環列,終年奔騰咆哮的海浪不斷拍打着礁岩,發出宛如惡鬼悲鳴的恐怖聲音。
數以億萬的銀白群星,隐沒在茫茫黑雲之後,似見似隐,時滅時現,就像無數只充滿惡意的眼睛,窺視着地面上如蟻群蠕蠕而動的人類。
此刻,阿祿師必須把徐小雨那條自缢的繩子用黑狗血鎮煞,燒成灰燼後抛入大海。
除此之外,其它死者碰觸過的所有物品,特別是與死者生前關系密切的遺物,都要一起投入火中,解冤釋結。
徐小雨的要被燒掉的遺物,少得可憐。
她來這世上一遭,失去了很多很多,得到的卻很少很少。
很快,這些僅有的證明她曾經存在的東西,也要化為一抔飛灰。
“嗯……好像還少了什麽,除煞儀式必須得燒個一幹二淨,可不能漏一件啊……”
阿祿師嘴裏咕哝着,又一一清點了一番。
“師父,還有這幾本書呢。”一個弟子提醒他道。
“噢對對,還好你仔細。”
阿祿師趕緊把那幾本書扔進了遺物堆。
那幾本書的封皮上,都被小心地包上了挂歷紙,八角尖尖,平整妥帖。
可想而知徐小雨生前是那麽愛惜它們。
溫衍知道,那是自己送給徐小雨的書。
到頭來,自己除了送她幾本書,給了她一個遙不可及的願望,什麽都沒能為她做。
他想,這些書能一起燒掉也好,讓徐小雨曾活在這世界上的證明可以多一點。
火舌蹿騰起來,将濃稠得如同墨水一樣的黑夜,燙出一個猙獰的豁口。
徐小雨的東西頃很快就被燒成了灰燼。
阿祿師把那堆灰收集起來,用朱砂畫了張符紙蓋在上面,又高高舉起手裏的馮聖君斬妖劍,狠狠戳刺了下去。
完成了這一步,他才把灰燼撒向了懸崖之下的萬裏汪洋。
這道符是馮聖君最厲害的神通之一,叫絕魂符,至陽至剛,扶正祛邪。
照理說,送肉粽儀式就是為送煞而舉行的,本來也不需要這個步驟。
阿祿師之所以這麽做,為的只是斬草除根,在徹底破除徐小雨煞氣的同時,更要趁此機會将她打得魂飛魄散,再無一絲作祟的可能。
不過,他們侍神之人講究慈悲為懷,這一舉動他不會讓別人知道,免得有損他的聲譽。
海潮狂暴得像個惡魔,翻騰的泡沫,失去了均衡的節奏。
那一蓬飛灰頃刻間就被吞噬了。
阿祿師收劍還鞘,志得意滿地宣布:“邪祟已除,大家盡可以安心了!”
所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文叔一家甚至高興得抱在一起歡呼。
溫衍默然望着一片漆黑的大海,他不知道阿祿師已經痛下狠手,還在想徐小雨那滿懷怨憤與悲怆的魂靈,能否就此得到安息。
耳中飄進一縷若有若無的聲音。
從大海深處飄蕩上來,帶着黑暗與鹹澀的氣息。
溫衍下意識地往懸崖邊走近了一點,那聲音更清晰了,很像是某只生物在發出憤怒的嘶吼。
這聲音雖然微弱,卻充滿人類難以想象的邪惡與恐怖。它仿佛一根從大海最深處劈開波浪,嘩啦啦向上伸出的長滿毒刺的舌頭,貪婪地想要卷走一切,吞噬一切。
“衍衍。”
手腕被江暮漓緊緊握住。
溫衍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懸崖邊,不由驚出一身冷汗。
“這片大海很危險,還是不要靠近比較好。”江暮漓微微笑道,大拇指安撫性地撚了撚他的手背。
溫衍穩了穩心神,“我剛才真的有聽見很可怕的聲音。”
“這樣。”江暮漓颔首,“大概是一條孤獨的鯨魚,或者是一顆不當心掉進海裏的星星。”
聽他說得煞有介事,溫衍忍不住笑了一下。
阿漓,真的是一個很浪漫的人啊。
***
送肉粽儀式結束後,大家原路返回,各自回去睡覺。
溫衍頭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劇烈地失重感驟然襲來,他都沒反應過來,就“噗通”掉進了翻騰着蒼白泡沫的漆黑巨浪之中。
這片海洋浩渺無垠,蘊藏無窮秘密,也隐匿無盡恐怖。
洋流深處,唯有洞徹骨髓的極寒與侵蝕眼球的黑暗。
險惡、神秘又可怕的深海之聲,伴随着不斷加強的壓力,瘋狂湧灌進溫衍的耳道。
體型龐大、畸形醜陋的深海生物,遲緩而鈍重地從他身邊游弋了過去。
深海,與其說是噩夢本身,不如說它隐藏的未知的恐怖,已經超越了人類那顆缺乏想象力的平庸腦袋,所能勾勒描摹出的極限。
大概只有那群罹患妄想症的可憐人,才能稍微想象萬中之一。
溫衍想,若非他已經數次深陷那些來自更高維度的存在者所制造的混沌漩渦中,現在肯定早就被吓得發瘋了。
但很可惜,他還是高估了自己。
在斷斷續續極為尖利混亂的嘶吼聲裏,一只難以形容的怪物從黑暗的海溝蹒跚爬出,撞進了溫衍的視野,好似一座巨峰轟然降臨。
它有着臃腫肥胖的身體,表皮成膠質狀,覆蓋尖銳铠甲一樣的魚鱗,淌滿了令人作嘔的黏液。
在那佝偻的脊背上,密密麻麻的肉瘤狀背鳍像月球表面的環形山起伏凸起,每一顆肉瘤都和鮟鱇魚的拟餌一樣,散發着極為誘人的光芒。
在極黑深海,再微弱的一縷光線都無比珍貴。
無論是知性的還是不具備知性能力的生物,甚至是一縷孤魂,都一定會本能地被這片光芒吸引。
溫衍就是。
他像一條很小的魚,不受控制地像這個龐然大物游去。
啊……果然是噩夢之軀、恐怖的究極。
它那顆幾乎遮蔽百分之九十洋面的腦袋,原來是半透明的,可以直接看清裏面的結構。
懸浮在中間的一團宛如積雨雲的灰白物質應該是它的大腦,兩輪像巨大探照燈一樣的綠色球體則是它的眼睛。
在這雙閃動着陰險光芒的主眼下方,還有一雙銀色眼睛。
相比時刻流露出邪惡與暴虐的主眼,這雙銀眼是那麽慘白、死寂、麻木。
可就當溫衍無意識地與它對視的那一剎那,突然有無數可怕的非人景象湧入他的思維,他甚至體會到了它的那無法言說的漫長記憶。
黑暗宇宙的一隅,無人知曉的角落,恒久閃耀的古星……
還有,一個個悲泣不已的痛苦靈魂。
她們有的是流言蜚語與清白名節壓得透不過氣的寡婦。
有的是自小過着暗無天日生活的童養媳。
還有的是被丈夫暴力相向的遍體鱗傷的妻子。
甚至,還有尚未睜眼看過這人世就被放棄的嬰兒。
她們死了,化作怨鬼,卻也無法離開這片土地。
這片土地生前束縛她們,死後也是她們的牢籠。
她們被當做肉粽送走,被當做煞氣化解,被當做邪祟鎮壓。
最後,被送進冰冷黑暗的海底。
那永恒孤寂之地。
溫衍的瞳孔逐漸渙散。
他慢慢地向漂浮向了它。
縱使他是因為在懸崖邊感應了它的聲音,才在睡夢中與它的意識相連接,但哪怕不是物理層面的直接接觸,他那無比脆弱的靈魂也會被它輕而易舉地吞噬。
就像它吃掉那些可憐的女人一樣。
就在這時,一只雪白的蝴蝶飄飄然飛了過來。
許是怕水的緣故,它還用一個圓滾滾的水泡泡把自己包圍起來。
結果被暗湧的洋流沖擊得翻了十幾個大跟鬥。
它搖搖晃晃地在溫衍肩頭停穩,抖了抖翅膀,又捋了捋觸須,讓卷卷恢複成最漂亮的弧度。
然後,陰陽怪氣地對那只怪物發起嘲諷。
真醜。
醜死了。
醜八怪。
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當然要把其它醜玩意兒的傘狠狠撕爛!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覺得撲棱蛾子有一丢丢可愛(震驚)
突然想到一個冷笑話:
蛾子去理發店理發,Tony問要什麽發型
蛾子說,要中分
結果Tony手一抖把蛾子的一根須須剪掉了
蛾子摸着頭上僅剩的一根須須,氣憤地說,怎麽搞的,這樣一來我只能披頭散發了!
(真的好冷,但我還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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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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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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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