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舊照
第10章 舊照
“祁先生,我突然想起來我學校裏還有點事情沒處理,不好意思,等下次有空再約吧……”
“沒事,你去忙。”
轉頭瞥見對面的男生“落荒而逃”,祁幸之在心裏暗道一聲sorry,臉上的表情倒是正好相反,勾起一抹愉悅的笑。
待人離開以後,他不緊不慢地吃完最後一塊牛排,這才看向毛絨小玩偶。
“小乖你想去逛商場嗎?”
雖說祁幸之是為了突出自己“腦子有病”才演得那麽暧|昧不清,但他也是真的想帶小乖出去溜達溜達,免得成天悶在家裏都悶壞了。
沈慕庭自然是無可無不可,反正他現在不過是一只喪失記憶的鬼,平時也沒什麽正事要做。
相比之下,祁幸之就忙得多了,既然這家夥都不介意,那他瞎操什麽心?
于是沈慕庭擡手拍了一下祁幸之,表示自己想去,順着某人的意思走。
“ok,出發!”
祁幸之重新将小玩偶放進外套胸口處的口袋裏,此處的視野尚可,沈慕庭不需要仰頭就能看清男人在挑選何種商品。
“小乖,你喜歡嗎?”
青年停在一家樂高積木店門口,擺在貨架上的都是拼好的成品,小別墅帶花園的那種。
沈慕庭:“……”
祁幸之走進店裏,興致勃勃地邊走邊看,遠比當事鬼本鬼更加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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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塞!小乖你快看啊,這款還有帶秋千!哎,城堡又精致又豪華……”
隔着一段距離,他伸手大概比劃了下,确認毛絨小玩偶可以坐上去晃悠。
搭建完成的小屋價格比零件貴得多,但祁幸之顯然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當即決定買下來。
“城堡要嗎?”
小玩偶并未給出回複,祁幸之暫且只購買了一套,行雲流水地打包帶走。
走出店門,青年将袋子提至胸口的高度,還不忘搖晃兩下,全方位展示給小毛團看。
“小乖,滿意不?”
沈慕庭:“?”
他嚴重懷疑,這家夥是自己想玩秋千,非要找個借口說成是給他買的。
小夥伴一如既往地高冷,祁幸之無奈搖頭,語氣中帶着些許遺憾。
“小乖,這都拿不下你?”
“……”
沈慕庭一臉漠然地直視前方,不予祁幸之半點回應,可他也知曉,這點冷漠完全無法澆滅對方的熱情。
事實證明,祁幸之的确是打着“陪小乖逛商場”的旗號,全情投入于買買買——
除了別墅小屋,他還買了好幾架汽車、飛機模型,自帶控制手柄的那種,大包小包提滿兩只手。
可謂是戰績斐然。
回到家之後,祁幸之興沖沖地拍開燈,将戰利品鋪了一地,又催促毛絨小玩偶上去玩兩圈。
沈慕庭:“。”
沉默着瞥祁幸之兩眼,總覺得這家夥的狀态不太對,似乎是在用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以此抵消負面情緒。
沈慕庭最終還是邁開步子往前走,先行坐上別墅花園裏的秋千,小身子肥嘟嘟的,卡進去就不存在半路掉下的可能。
安全得很。
祁幸之忍不住輕笑出聲,“小乖,我推了哦?”
不等毛絨小玩偶伸爪拍他,修長指尖勾起繩子,猛地松開,小小的秋千帶着小圓球一起飛出去。
再晃蕩回來。
祁幸之饒有興致地看了好一會兒,甚至還取過手機來拍照,越來越有種認真養娃的慈父心态。
“小乖,好玩嗎?”
“……”
随風飄搖的沈慕庭無語至極,很想告訴這個男人,他是成年人,而不是五歲小孩。
但一擡眼就看見青年亮晶晶的眼睛與真切的笑容,他不由得想,算了,玩兩下秋千也沒什麽。
祁幸之玩心大起,又将毛絨小玩偶“抱”下來,暗示道:
“小乖你不想開車嗎!”
沈慕庭無聲地嘆息,慢吞吞地走路,選中離自己最近的那輛熒光色小跑車。
幾乎在他剛剛坐好的一瞬間,小車顫動兩下,随即如離弦之箭飛出,而身後操縱按鈕的青年猶在興奮大喊。
“小乖,刺激嗎!”
沈慕庭當然沒辦法出言回答,姿态端正地坐在駕駛室裏,任由這車被人掌控着向左、向右轉,再圍繞桌腿轉上兩圈。
一路肆意馳騁。
祁幸之擰動旋鈕,注視着那輛顏色閃亮的小車“飛”回來,視線微偏,落到那個小圓球上,虛浮的笑意終于變得真誠起來。
跑車停下了。
青年自顧自地蹲過去,掌心向上平攤,置于車門旁邊,聲音輕緩道:
“小乖,謝謝你陪我瞎胡鬧。”
他的确是在用玩具來打發那些最為煩悶的時間,稍微打岔一下,就不怎麽難受了。
祁幸之沒想到小乖會願意配合,看來這小家夥乍一看不愛搭理人、挺高冷的,可有時候也很符合昵稱嘛!
沈慕庭瞪着圓溜溜的黑眼睛看他一會兒,毛絨小爪拍下某個按鈕,車門自動打開,而後一側身翻倒在祁幸之手中。
他無從表達自己的心情,只能用行動來代替,‘我就在這裏,哪都不會去。’
落在掌中的重量竟讓祁幸之感到安心,輕撫着毛絨小玩偶的臉蛋,忽然間深吸一口氣,似是下定決心一般爬起身。
“小乖,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就……當一晚上我的專屬聽衆吧。”
沈慕庭拍他一下。
祁幸之笑着揉搓它的小腦袋,而後走進廚房打開冰箱,裏面裝着滿滿一櫃的飲料,至于做飯的食材,倒是一樣都沒有。
畢竟他的廚藝差得離譜,一開火要麽浪費食物,要麽報廢鍋,幹脆地遠離廚房才是最好的選擇。
只聽“咔噠”一聲脆響,祁幸之單手開啓啤酒罐,仰頭猛灌一口——
沁涼的酒液順着喉管而下,還挺舒服的,有效緩解躁動不安的心緒。
頸間微凸的喉結上下滾動着,他喝酒的速度很快,随手把空酒罐丢入垃圾箱當中。
祁幸之盯着它墜落,又偏頭對小玩偶笑了笑,真心實意地開口道:
“小乖,我好想見一見你的本體啊,等到那時候,你是不是就能陪我喝酒了?”
沈慕庭默默回看男人,多少覺得這現實太過荒謬,他在心裏無聲補充:
‘是嗎?最好還是不要見了吧,否則等到那時候,你是不是就要殺掉我了?’
祁幸之無論如何也猜不到小夥伴的想法竟是如此悲觀,轉身走進房間,擡手從書架的最上層取出一本頗為厚重的相冊。
封皮是純黑色的,沒有任何的花紋與文字,其上覆着一層薄薄的灰塵。
他很久不曾碰它了。
三年前讀高二的時候,祁幸之頭一回察覺到自己的心思不太對勁,居然對最好的朋友萌生出不該有的绮念。
攝影本是他的愛好之一,捕捉風景是他的習慣,但不知何時發生了改變,鏡頭的主角總是沈慕庭。
祁幸之偶有幾次恍然回過神,點開圖庫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拍了十幾張沈慕庭的照片,按下删除鍵,卻遲遲不舍點擊“确認”。
他喜歡沈慕庭。
不需要過多的糾結,祁幸之能夠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偏心”——
原先有什麽好東西總會平分三份,沈慕庭和陳麟軒都有,但他後來只想将一切都留給沈慕庭,不管對方是否需要。
更過分的是某一次年級籃球賽,祁幸之與陳麟軒同班,所以分到了同一支隊伍,而沈慕庭在另一隊。
他由于凝視沈慕庭時太過專注,連丢好幾分,惹得陳麟軒犀利評價:
‘老祁,你要不然直接把冠軍獎杯捧過去給他呗?咱們還比個啥?’
祁幸之依然記得自己當時的回複,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你以為我不想嗎?’
陳麟軒被氣個半死,連連指責他重色輕友、一碗水端不平,祁幸之樂呵呵地回‘你不滿意就自個兒找對象去’,又繼續轉頭看沈慕庭。
一副神魂被勾走的模樣。
那場比賽的結果是沈慕庭的隊伍獲勝,祁幸之比誰都高興,最後列隊的時候,他待在自己的隊裏顯得格格不入。
陳麟軒快要受不了了,眼睜睜地看着獎杯落入另一位好兄弟的手裏,半真半假地感嘆道: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
“三年過得這麽快啊。”
祁幸之屈指輕敲相冊的邊緣,喃喃自語道,“恍如昨日……”
他一手捏起相冊,另一手托着毛絨小玩偶,又回到客廳,盤腿坐到地毯上,慢悠悠地翻開第一頁。
祁幸之反手把小毛球放到肩膀上,欣然向小夥伴展示出自己的“珍藏”,含笑說道:
“小乖,給你看看我高中那會兒喜歡的人,他叫沈慕庭,是不是長得很帥?”
沈慕庭依言向下看。
客廳頂燈格外明亮。
一個身材颀長的少年穿着一套板正的黑色制服,站在盛開的櫻花樹下,向鏡頭望過來,唇邊揚起一抹淺笑。
他的五官淩厲而立體,眉骨高就襯得眼眸愈發深邃,鼻梁高挺,唇色姣好,下颌線棱角分明,看起來不太好接近。
可當少年笑起來的時候,那幾分若有似無的距離感就瞬間消融了,變得更加耀眼,任誰看了都舍不得挪開目光。
再仔細一看就能發現,他并不是對着相機笑,而是因為看見了那個手持相機的人,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笑意。
真心感到喜悅。
時隔三年再次看到這張照片,攝影師本人還是忍不住捂住胸口,心髒怦怦直跳,簡直像是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一樣。
沈慕庭會不會也有那麽一瞬間是喜歡他的?祁幸之無數次自作多情地猜測,又心灰意冷地自我否定。
“小乖,你知道嗎?我跟沈慕庭是高一年認識的,高二我發現自己暗戀他,但是一直不敢表露出來,就當成最好的朋友來相處。”
青年微擡指尖,輕碰肩上的小毛團,20歲的他回顧往事,已然可以做到心如止水,聲線毫無波動。
由此可見,“當下”難以忍受的痛苦,稍微放個兩三年,或許就不算什麽了。
“我們約好了要考同一個大學,但是高三那年九月,他失約了,什麽都沒跟我說過,毅然決然地出國。
“我生了一場大病,然後決定退學,一個人獨居,專心寫小說……怎麽說呢,85歲那年,我失去了關系最鐵的兄弟,也弄丢了唯一喜歡的人。”
祁幸之不需要旁人的回應,只缺一個宣洩情緒的出口,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述退學以後這兩年來的瑣事。
“……我媽想讓我敞開心扉,跟別人交往,但是這不可能實現。我要是能看上其他男生,說變心就變心,當初又怎麽會生那一場病?
“她總是勸我,不要喜歡一個注定沒結果的人,弄得自己傷痕累累。我的理智明白這些道理,但我的情感相當于脫缰的野馬,拉也拉不住的那種。
“我就是沒辦法嘛。”
如果沈慕庭當真心悅某個人,一定不會藏着掖着,正如陳麟軒兩年前發給祁母的那張照片一樣,少年緊摟着一個女孩,滿心雀躍地笑。
沈大少爺用得着遮掩嗎?
祁幸之倏地啞然。
指尖輕輕地落在照片上,他一寸寸描摹而過男生的臉龐,動作間潛藏着些許眷戀與缱绻。
祁幸之必須承認,在遇到沈慕庭以後,其餘的人都不過爾爾。
——即使強行塞進眼裏,也裝不進心裏,唯一的空檔早就填滿了。
祁幸之垂眼。
其實這本相冊基本是“沈慕庭專屬”,正兒八經的風景照寥寥無幾,每一張照片都代表着一句……
來不及說出口的“我喜歡你”,全部加起來就是“我全世界最喜歡你”。
可惜這份沉甸甸的感情再沒有擺上臺面的機會,相簿也只能放在角落中染灰,無人問津。
“簌簌——”
毛絨小玩偶從祁幸之的肩頭滾下來,正巧掉在制服少年的臉上,擋住那張俊逸的面容。
“小乖,怎麽了?”
沈慕庭一時間不知是喜是悲。
喜的是祁幸之性|癖很正常,不會對一個巴掌大的毛絨小玩偶做出什麽不軌之事,更不是變态,目前的他暫時不會遇到“人身危險”。
悲的是祁幸之喜歡沈慕庭好幾年,如今因愛生恨,滿腔情感被長久壓抑住了,随時有爆發出來的可能,如洪水決堤,将一發不可收拾。
而他就是沈慕庭本人。
“……”
到底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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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