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記憶
第14章 記憶
畫面驟然消失。
緊接着切換到新的場景。
第二年的夏天,大概是某次籃球比賽結束,沈慕庭的隊伍拿下了冠軍,而他手捧一個金燦燦的獎杯,被隊友們圍在最中間。
極為熱烈的歡呼聲中,沈慕庭卻似有所感地回頭,聽見那一道清越聲線落在身側:
‘沈慕庭同學你好,請問一下,我能不能跟你合個影?’
面容清俊的少年戴着細框眼鏡,兩手背負在身後,抿唇輕笑,一雙眼睛清晰地映出沈慕庭的倒影,莫名顯得專注又溫柔。
态度還挺禮貌。
以他們之間的關系來說,祁幸之本用不着這般詢問,直接拿起相機就行,沈慕庭總會心甘情願地配合。
這回聽見祁幸之故作陌生的問話,沈慕庭也忍不住揚起唇角,玩鬧似的回答:
‘你好同學,可以。’
他倆這一來一回的對話,乍一聽有點疏離,交融在一起的眼神反倒透着股黏糊勁,自成無形的結界。
‘你們有事嗎?’
旁邊的陳麟軒看得一臉無語,瞬間感覺自己又在閃閃放光芒了,還是瓦數最大的那種電燈泡。
向來寡言的沈慕庭難得接梗,‘的确有事,麻煩你。’
他說完,順手把籃球賽獎杯遞給陳麟軒,而祁幸之也樂呵呵地送上相機,示意好兄弟幫忙拍一下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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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我服了啊!’
隊友祁某打球期間看着沈某發呆也好,技不如人輸給沈某拿不到獎杯也罷,通通比不過這兩個家夥一唱一和的操作!
就蒜擠進去也是橘外人.jpg
忍一時風平浪靜,想一想越想越氣,陳麟軒人都麻了,眼神之中寫滿譴責與疲憊。
他狠狠磨牙,認命般舉起相機給兩位好友拍照,還不忘指揮道:
‘诶,往那邊兒站點!’
沈慕庭和祁幸之聽從攝影師的安排并調整位置,那個角度的光線确實比較好,身後的人群就是最佳背景。
虛與實之間,劃出一道鮮明的界線,一側是“我們”,另一側則是“其他人”。
方才站過來的時候,沈慕庭有意與祁幸之相隔少許距離,并不是平時肩膀相抵、緊密相貼的狀态。
因為心境變得不同。
沈慕庭早已認清自己心懷不軌、雜念四起的現狀,自然做不到潇灑坦蕩。
這不是他第一次和祁幸之拍合照,卻是頭一回如此緊張,心髒瘋了似的狂跳亂砸。
由最初的好感逐步疊加,每天新增一點點,時至今日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經常能夠見到喜歡的人,關系又很密切,恰恰就意味着‘裝成朋友’是無比艱巨的任務。
沈慕庭明知別人不可能聽見他的心跳聲,可還是下意識地放輕呼吸,有種做賊心虛般的心理。
其他人的暗戀也是這樣嗎?
——稍有點風吹草動就慌得不像樣,撥動情緒的開關在心上人的手中,對方不經意間随手一按,就能令他的心情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下。
全然不由理智掌控。
沈慕庭深吸一口氣,許是精神太過緊繃,竟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而那位‘罪魁禍首’似乎并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嘴角微勾,舉起兩根手指,對着鏡頭比‘耶’。
于是他也跟着打手勢。
‘啊啊啊拍好了——懶得搭理你們!我自個兒吃飯去!’
陳麟軒氣沖沖地走過來,獎杯相機胡亂一塞,飛快逃離現場,再待下去容易被氣死。
常言道‘戀愛的酸臭味’,然而在他看來,暧|昧期‘旁若無人’的氛圍更過分!
因為尚未确定關系,少了那一分篤定,多出的部分是試探與推拉,外加無盡的緊張與期待,滿心滿眼只剩下一個人。
‘拍得怎麽樣?’
沈慕庭站在祁幸之身邊。
和說出來的話完全相反,他的視線牢牢地鎖定于少年的側臉,根本就不關心相機裏的照片是什麽樣的。
未免太過‘吝啬’,連低頭看一眼的時間都不願意分出來。
祁幸之很是專注地看相機,一邊按下按鈕切換圖片,一邊笑着回答:
‘超好看!我要把照片洗出來,再買一個精致的相框,挂在家中的牆壁上,每天路過都能欣賞一遍!’
沈慕庭依然保持着偏頭盯人的姿态,音量微弱,嗓音裏盡是溫和:
‘嗯,好。’
……
飄在半空中的‘沈慕庭’如同在看一場4D電影,場景熟悉中透着陌生,潛意識認為自己親身經歷過,偏偏又想不起來。
心緒格外複雜。
而且‘觀影’的視角不止局限于‘17歲的沈慕庭’,他還能看到祁幸之那一邊的‘片段’——
少年揚起笑臉發問,背在身後的雙手卻緊緊抓着相機,力道大到骨節泛白的程度;
拍照過程中,他的眼神亂飄,以餘光去偷看近在咫尺的男孩,下一秒急匆匆地收回來;
少年随意比出‘耶’,等發現身邊的男孩有樣學樣之後,他垂眼偷笑,唇邊抿出一個小小的梨渦;
午間陽光大盛,相機的顯示屏玻璃上映照出一個男孩的模樣,棱角分明的下颌線,唇色姣好的薄唇,他不自覺看到失神;
由于一時沒注意,少年将按鈕按得太快,合照猛然切換到一張背影圖,高挺颀長的身形是唯一的焦點,他驚詫過後又趕緊返回,小心偷瞄身邊的人是否察覺;
待到确認警報解除後,少年自認為隐蔽地松了一口氣,隐在碎發之下的耳根卻一點點染上緋色,直至紅透;
……
盛大而無聲的暗戀。
終于在兩年後的某一天,由另一位當事人‘親眼’見證。
沈慕庭一覺醒來,外面的天都黑了,屋裏開了燈,不知是幾點鐘。
他愣了好久才算真正醒盹,一仰頭就對上一雙清亮的眼眸。
“看來你晚上不用睡啦~小乖,在桌面睡是不是不舒服?”
青年的指尖輕戳毛絨小玩偶的臉蛋,又攤開掌心,聲線溫和輕緩。
“還是回床上休息吧?要不要我抱你?”
沈慕庭并不想離開。
因為他知道祁幸之還要在電腦前工作很久,獨自躺在大床上也沒什麽意思,遠不如青年的懷抱來得溫暖。即使祁幸之不一定有空抱他,那麽,待在對方身邊就可以了。
他分析得頭頭是道,然後做出最貼合心意的選擇,可他卻沒能意識到這是多麽黏人的行為。
“不想回嗎?”
沉默分為很多種,肯定否定皆有,而祁幸之越發熟練了,總能精準領悟到小乖的意思。
“那我也歇一會兒好了,放松一下眼睛……小乖,我們聊聊天吧?”
他幹脆捧起毛絨小玩偶,起身離開電腦椅,靠坐到懶人沙發裏。
祁幸之把小團子放到膝蓋上,一手圈住它肥嘟嘟的小肚子,另一手指尖輕勾它溜圓的下巴。
“可惜小乖你想不起來自己叫什麽名字,我真的很好奇诶~”
“……”
沈慕庭費勁吧啦地從青年的手中掙脫出來,向下翻滾到地毯上,他往周圍掃視一圈,發現不遠處放着一包抽紙,倒是可以借用一下。
畢竟他沒辦法用玩偶的小短手來握筆寫字,只有三根毛線指頭,實在是不方便施力。
“小乖你在幹嘛?”
身後的青年很是好奇。
而沈慕庭鎮定自若地忙活手頭的事,先是扯出一張紙巾,撕成碎屑狀,再抖着小爪子朝下傾灑,一筆一劃間,一個“沈”字逐漸成型。
那面能夠照出他魂體的神奇鏡子就是個定時炸|彈,與其等着被人當場拆穿,倒不如他自己先行承認。
盡管沈慕庭的記憶并沒有完全恢複,僅有幾個碎片化的部分,但他确信“17歲的沈慕庭”不可能做對不起祁幸之的事情。
解釋清楚誤會就行了。
“沈?”
祁幸之蹲到毛絨小玩偶旁邊,微蹙眉頭,仔細辨認地上的紙屑,略帶疑惑地開口:
“小乖,你姓沈嗎?我話先說在前頭,不是針對你啊,但是……”
他靜默片刻,不斷吸氣、呼氣,試圖令自己冷靜下來,胸膛略有起伏。
祁幸之正竭力壓制怒火,嘗試半天還是沒能成功,狠狠拍了下地毯,毯子登時飛起一個小角。
那些紙屑瞬間被這股力道帶着向上騰空,又紛紛揚揚地落下,倒像是徹底破碎了一般。
“‘沈’這個姓氏讓我想到一個人——我靠,我真是一想起沈慕庭就煩!”
沈慕庭:“……”
突然不敢說話.jpg
“我們倆明明約好了一起考大學,還想着畢業旅行,然後呢?他美美出國happy去了,留我一個苦哈哈地備考?呵!我又不是傻逼!”
青年的怒火越燒越旺,猛地站起身來,兩手叉着腰在屋裏胡亂打轉,一邊放狠話道:
“我話就放在這裏,這家夥要是敢回國,我絕對不會放過他,他死定了!我之前就是脾氣太好,人善被人欺!這回非操|死他不可!”
“……???”
沈慕庭瞪着那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沒想到青年會氣成這樣,顯然不是一般的“誤會”,一個不小心還真有“鬼身危險”!
半晌,他伸出毛絨小爪子摸了摸自己胖嘟嘟的小肚子,震驚之中摻雜着一絲凄涼與擔憂。
他還有存活的機會嗎?
現在顯形還來得及嗎?
沈慕庭正擔驚受怕,而祁幸之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頹然往後一倒,重新陷進柔軟的沙發之中。
“不管怎麽樣,我想讓沈慕庭給我一個解釋,究竟是為什麽抛下我們之間的約定?還有……他有了喜歡的女生,不能告訴我一聲嗎?”
客廳的燈光太過刺目,他舉起手臂,橫着擋住眼睛,說話的語速變得越來越慢,難掩低落。
“至少給我一個表明心意的機會吧?他就算不喜歡我,也應該堂堂正正地當面拒絕我,給這段感情畫上一個正式的句號,如今不明不白的算什麽啊……”
祁幸之說到這裏,忽然起身走到某一側的牆壁,取下那個挂了很久的相框,垂眼凝視着,眼神之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幾分眷戀。
他還是喜歡沈慕庭。
指腹覆上右邊那個少年的臉頰,祁幸之略微使勁,一點點擦掉黃色熒光筆的痕跡。
男孩俊逸的面容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劍眉星目再次出現在祁幸之眼前,一如當初那般美好。
沈慕庭其實很少笑,相對而言,話也非常少,可是……祁幸之全然抵抗不住他的溫柔。
祁幸之某天中午吃炸雞吃嗨了,下午喉嚨就有點不太舒服,待到晚飯時間,吞咽越發有種異物感。
誰都沒察覺到祁幸之的不适,唯獨沈慕庭三兩下吃完飯,丢下一句“我有點事要辦”就快步離開食堂。
四十分鐘後,晚自習準時開始,拐回教室的祁幸之一眼看見自己桌面上多出一杯冰糖雪梨汁,連包裝都沒有。
邊上還留有一張便簽紙:
【記得喝完。——沈】
祁幸之愣着神坐下,聽見斜前桌那位女生跟同桌感嘆道:
“我們這破學校挺偏的,想找一家水果店也不容易吧?而且還是純手工榨汁,放久了就變味了,肯定要急着趕回來!”
說到最後,女生不由得壓低音量,“沈慕庭是什麽模範男友啊,好羨慕老祁……”
某位當事人兀自臉紅。
祁幸之回想起往事,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許多,慢吞吞地開口道:
“我曾經說過一句氣話,‘就當我們從沒遇見過’,恨不得忘記所有愉快的回憶,然後用熒光筆遮擋住沈慕庭的臉,但是現在我後悔了——
“我只想讓沈慕庭永遠記住我。”
青年轉頭看向團坐在地毯上的小毛團,似是在自言自語,也像是對唯一的聽衆傾訴。
“沒辦法,我就是喜歡沈慕庭啊,這輩子不會再喜歡第二個人了。”
“……”
沈慕庭定定地回視祁幸之。
電光石火之間,無數個片段在他腦海中一一閃過,無憂無慮的校園生活、血腥到令人不忍直視的車禍現場、滿是血水的溫泉、盲眼老人……
他全部想起來了。
沈慕庭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老者說的那句“解鈴還須系鈴人”是什麽意思,一切的關鍵在于祁幸之。
對方悲憤絕望時說出來的話,變成一道無形的封印,加注在相框之上,沉眠于其中的沈慕庭必然會受到影響。
死去的人本不該在人間游離,倘若非要強留下來,只能忍痛洗去魂體上的血痕,再做功德償還。
——沈慕庭的執念就是回到喜歡的人身邊,他的願望早已實現。
“小乖,你在想什麽?”
祁幸之重新将毛絨小玩偶抱到腿上,很快就感受到小家夥伸出小爪子摸摸他的膝蓋,重複了好幾次。
青年并未多想,只以為小毛球是在安慰自己,動作無比自然地将它攬進懷中,而後好一陣揉搓。
“謝謝你啊,小乖。”
祁幸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拍小胖團的身子,不知持續了多久,徹底失去意識并陷入沉睡。
他緊擰眉頭,就連睡着了也不開心,看起來像是被衆多煩惱給困住了。
沈慕庭費了半天勁向上拱,努力湊到祁幸之的臉側,用那橫線小嘴輕輕地貼了他一下。
‘晚安。’
剝離魂體的毛絨小玩偶就是個普通死物,骨碌碌地滾下來,掉落在地毯上。
一陣風吹過,客廳的窗簾晃動兩下才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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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