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情定

第25章 情定

盯着紙面上的字句,沈慕庭完全可以想象出祁幸之說話的模樣——

少年每回拔高音量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瞪圓眼睛,清澈水亮的眼波,令人一看就忍不住心軟。

沈慕庭稍微回憶了一下。

為了避免出現“舍不得挪開視線”的情況,他強迫自己不要擡頭去看祁幸之,努力克制着,寫題的速度也比平時慢上不少。

沈慕庭沒想到會惹得祁幸之“不滿”,短暫地猶豫幾秒,搖擺不止的天平穩穩砸向另一方。

他終于還是選擇伸出手去,拿開最上方的紙張,仔細辨認第二張草稿紙上的潦草字跡。

【想讓沈老師給我講題!】

【啊啊啊為什麽我會寫!】

【找不到借口了!】

【煩!煩!煩!】

沈慕庭忍俊不禁。

相比之下,第三張的內容就顯得簡單許多,沈慕庭一眼掃過去,一時間數不清有多少個“沈”字。

零星三兩個是工整有力的正楷字,其餘的都是龍飛鳳舞的連筆,跟在公式和計算結果後面一道劃出來。

盯着某個字看太久就會出現“完形崩潰”的現象,沈慕庭這會兒便是如此,一度辨認不出自己的姓氏,越看越眼花。

可想而知祁幸之寫了多少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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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的那兩個小時,沈慕庭多次擡眼偷瞥祁幸之,自始至終都沒能對視成功。

少年戴着一副無框眼鏡,精致的眉眼被擋去大半,以沈慕庭的角度看過去,連祁幸之濃密微翹的睫毛都看不真切。

祁幸之平日裏話多得很,語速也快,有時候嘚嘚嘚跟個機關槍似的,一般人跟不上他的節奏。

然而當他安靜下來的時候,神情略微緊繃,周身仿佛自成一道無形的結界,自動屏蔽所有的幹擾。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草稿紙上的文字,沈慕庭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

“全身心投入”的祁幸之也渴望得到“沈慕庭”的關注。

某些人表面是在全神貫注地學習,并且表情嚴肅,可實際上小心思活絡,自顧自地發牢騷。

桌面上放着的草稿紙明明白白地告訴沈慕庭,在他倍感糾結的同時,祁幸之也是同樣的躁動不安。

心中隐約浮現出某個猜測,沈慕庭不斷自我否定,卻還是覺得擁有80%的可能性。

一瞬間,他像是被從天而降的寶石砸中腦袋,暈暈乎乎的,分辨不清東西南北。

祁幸之喜歡他嗎?

真的不是在做夢?

明明圖書館安靜到落針可聞的地步,聽不見任何的手機提示鈴,沈慕庭卻似有所感地回過頭——

面容清俊的少年就站在書架旁邊,朝沈慕庭的方向望過來,神色略顯怔愣,握在手中的手機仍散發出瑩瑩光亮。

沈慕庭後知後覺地取出手機來查看消息,置頂聯系人的小紅點标注是“5”。

【我寫完試卷了,你人在哪?】

【我寫完試卷了,你人在哪?】

【我寫完試卷了,你人在哪?】

【沈慕庭,我有話想對你說,你快點告訴我你在幾樓!】

【[抓狂][抓狂]】

肉眼可見的急切。

沈慕庭微抿唇角,敲字回複道:【祁幸之,你想跟我說什麽?】

發完這一條,他收起手機,重新看向對面的少年,隐約感覺到自己的額角滲出些許汗珠來,也許是太過緊張的緣故。

——那個問題的答案,馬上就要揭曉了。

兩個人彼此對視着,相顧無言半晌,又有一種奇妙的默契感,同步別開眼睛。

青春期的悸動就是如此,在意得要命,還敏感至極,多看兩眼便覺得渾身燒得慌。

祁幸之快步走回到沈慕庭身邊來,竭力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來,卻還是被泛紅的耳尖給徹底出賣了。

他全然顧不上收拾書本和卷子,垂下眼睑,壓低聲音說道:

“你能跟我過來一下嗎?”

清越的嗓音略帶顫抖,似乎是擔心會被沈慕庭拒絕,祁幸之又慌裏慌張地補充。

“要是沒空就算了。”

日記本是無意中看到的,并非故意去窺探沈慕庭的秘密。

沈慕庭一向是個極有主見的人,祁幸之猜不透對方的想法——說不定這家夥還沒做好談戀愛的打算呢?

他總不能強行要求沈慕庭跟自己交往吧?祁幸之深沉地想道。

“有空。”

沈慕庭忽然間上前一步,将他們之間的距離拉近至呼吸得以交融的程度。

“直接走吧。”

他說完就退回去,動作幹脆利落地收拾好桌面上的東西,輕輕扣住祁幸之的手腕,腳步不停地往外走。

溫熱的觸感令人難以忽略,祁幸之本就不算平穩的心跳變得更加“瘋狂”,理智也被一點點蠶食殆盡。

多想和喜歡的人親近。

直至踏出圖書館以後,祁幸之竟有種說不出的暢快,相當于壓在心口良久的巨石被搬開,再沒有沉悶的感覺。

繞進旁邊的鵝卵石走道,他便急急忙忙地開口,告白這種事情說到底就得一鼓作氣。

即使慢上一兩拍,也可能失去好不容易積攢而來的滿腔勇氣。

“沈慕庭,我喜歡你!我想不起來具體是哪一天、因何事看上你的,但是我認真考慮過我們的未來!

“我突然上進的原因不在我爸媽,而是想考進你的班級,跟你上同一個大學!我不止貪圖這三兩年,還要跟你一直一直在一起,你的想法是……”

“我喜歡你。”

聽見祁幸之一連串、語速極快的言語,沈慕庭只用最簡潔的四個字就終結了話題。

樹蔭底下這一小片區域頓時陷入寂靜,兩個男孩你看我、我看你,不約而同地各退兩步、偏頭回避,仍在消化短短幾分鐘內受到的巨大沖擊。

祁幸之雙手背負在身後,待在原地胡亂打轉,眼神四處亂飄,就是不好意思落到沈慕庭的臉上。

饒是沈慕庭隐有猜測,也還是壓不住撲通撲通狂跳的心髒,視線始終追随着祁幸之一塊跑。

他暗中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讓人清醒,沈慕庭重新牽住祁幸之的手,小心翼翼地攥緊。

“有些話我想先說明白,以我自己舉例,你待在身邊,我就忍不住想看你,所以我們……學習的時候各自分開,可以嗎?”

祁幸之很是心虛地摸摸鼻子,目光游離,底氣不足地回答道:

“當然可以!其實我也是一樣的情況啊,我剛才寫題的時候就很想找你,最後勉強算是忍住了。”

不知怎的,沈慕庭也開始摸鼻尖,一想到那幾張草稿紙就覺得心虛得很,“嗯,那我們達成共識。”

祁幸之唯一擔心的事情就是——沈慕庭因為沈父的風流行徑對愛情失去信心。

如今成功打消顧慮,在高三這一年自然還是得以學習為重,畢竟是他親口放話要和沈慕庭考進同一個大學,豈能半途而廢?

祁幸之偏頭盯住男孩棱角分明的側臉,隐有幾分癡迷,還自言自語道:

“再等等吧,等我順利進入實驗班,再給自己一點獎勵……”

“嗯?”

沈慕庭渾然不覺自己就是那個“獎勵”,甚至主動傾身,靠到祁幸之那邊去,疑惑地詢問:

“你在跟我說話嗎?”

祁幸之捏住大拇指和食指,抵在唇邊做出一個“拉拉鏈”的動作,神神秘秘地回應:

“秘密!等考完再說!”

所謂的“安全距離”早已不複存在,唯有控制不住自己、逐步貼近對方的兩個少年。

自樹梢飄下幾片枯黃的葉子,卻沒有落在沈慕庭和祁幸之的身上,似是不忍打擾這對緊緊相偎着的有情人。

接下來的每一天,祁幸之都在用心備考,因而信心大漲,為期兩天的期中考眨眼間便結束了。

結果事實證明,有些焦慮早晚會到來——出最新分班結果的前一天晚上,祁幸之緊張到無法入睡。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半天,依舊清醒得很,可以說得上是“精神抖擻”的程度。

祁幸之摸過床頭櫃上的手機,險些被屏幕上巨大的“03:37”閃瞎眼睛,浮現在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就是……

找沈慕庭聊天。

但不用想都知道,這麽晚的時間點,沈慕庭肯定睡着了。

——那家夥向來作息規律,且自制力極強,無論工作日還是周末都遵守“零點前必睡”的原則,從未有過破例。

祁幸之接連翻了好幾個身,在“找”和“不找”兩個選項之間搖擺不定,反複念叨了幾十遍。

可最終,濃郁的情感戰勝了殘存的理智,他以最快速度點開置頂聯系人,噼裏啪啦發出一堆消息。

【沈慕庭!!!】

【你記得明天是什麽日子嗎!啊啊啊!我輾轉反側死活睡不着!】

【唉,我離開考場那會兒還信心滿滿,現在倒好,越想越揪心![大哭][大哭]】

【坦白來說,我完全不期待自己能夠“擦線過”,畢竟我運氣太差,再加上預感這種東西就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沈慕庭,你說會不會有這種可能性——我的年級排名剛好是101名,而實驗班只要前100名,救命啊!!!】

【我要是連鯉城三中的實驗班都進不去,還配跟你上一個大學嗎?[心碎]】

祁幸之打字超快,沒過多久就發出十幾條訊息,單純是想找最在乎的人傾訴一番而已,并不期望能夠得到沈慕庭的回複。

可他萬萬沒想到,在停止敲字的那一刻,聊天界面最上方出現一行小字:

【對方正在輸入中…】

祁幸之驚愕不已,手機滑落下來,“啪”的一聲扣在被子上,亮光瞬間消失,整個房間重回黑暗。

他不敢相信沈慕庭淩晨三點還醒着,要知道往常他熬夜看書的時候,每回給沈慕庭分享讀後感,直到第二天起來才能收到新信息。

——沈慕庭的确是個學霸,還是從來不會挑燈夜戰、到點準時入睡的那種。

信息提示音“叮叮咚咚”接連響起來,祁幸之給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設,慢吞吞地拿起手機查看。

他壓根猜不到沈慕庭會發些什麽,懷揣着幾分難以言喻的忐忑,先是緊緊閉住眼睛,而後緩慢地睜開。

一秒、兩秒。

祁幸之半眯着一只眼,手機屏幕幾乎被綠色氣泡占滿,白色的方框僅有窄窄短短的一條,攏共四個字,卻如同一記重錘砸在他的心頭。

【我出門了。】

沈慕庭說他出門了,準備去找誰自然無需多言,一時間,祁幸之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怔愣半晌才回過神來,抖着手撥過去一個語音通話。

“沈慕庭,你……”

電話被對面接通以後,祁幸之不知該說些什麽,心髒劇烈跳動起來,任誰都無法抵擋心上人這般主動的攻勢。

他原本就拿沈慕庭沒有辦法,這下倒好,一陷進去恐怕這輩子都出不來了。

聽筒裏傳出“砰”的一聲響,大概是沈慕庭剛坐上出租車,溫和的聲線成為了最好的撫慰劑,令祁幸之緊繃的心神一點點放松下來。

“沒事的,我很快就到。”

祁幸之根本沒法用任何詞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沈慕庭會悉心顧念他的感受。

大抵是由于家庭的影響,沈慕庭性格內斂,平時寡言少語,這樣的人不會說好聽的甜言蜜語,但是永遠以行動為先。

——“見面”的價值遠勝通電話,在網絡上發布千萬條信息,終歸還是比不過線下一個真切又溫暖的擁抱。

祁幸之靜默片刻,不由得擡手捂住泛酸發脹的眼眶,發出微弱的嗚咽聲:

“沈慕庭,你怎麽這麽好呢……”

電話另一端的人似是低笑一聲,微磁的嗓音立時幻化成撩撥人心的小鈎子。

“因為我也想見你啊。”

所以就一刻不停地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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