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雪終将落下

雪終将落下

下雨的時候周懷玉就不想看書了，她拿了本圖書館借的書躺在了床上，她沒有直接翻開書，發了一會兒呆才打開了書，書裏有張書簽。

她自然而然的就翻到了那一頁，看到了這張——可能是緣分的小貓頭鷹的可愛書簽，背面空白的地方畫了只小貓。

也許真的是命中注定也說不準。

周懷玉來回翻遍了那一頁的所有的文字，試圖再找出點什麽可以說是緣分的關聯，可那麽多字被排列組合起來，卻和她的期待相差甚遠。

只有那張書簽。

書簽被拿在了手裏，周懷玉把書蓋在臉上，腦子裏不受控制的就回想起了她和趙樾最後一次的見面。

那是多久之前呢？

記不清了，只記得還是在夏天，熱到出門走一會兒，汗都會沾濕衣服。而現在外面已經是樹葉飄落了一地，晚上可以踩着落葉散步，早上又會是幹淨的道路。

他們沒踩着樹葉散步，也沒在幹淨的道路上同行，甚至不是特意見面，而是偶然的，在周懷玉和同事聚餐的飯店遇見了。

應該是很開心的，周懷玉想。

可是她只打了聲招呼，趙樾甚至還沒有說話，他們又因為各自的事情分開，夏禮過來喊他，說是有事要她去，她跟夏禮說等一會，就看見趙樾頭都不回的走了。

像是遇見的只是一個素不相識的路人。

本來這件事應該要記在腦子裏，并且很突出地浮現出來，在任何一個可以休息的時候。

可是沒有，周懷玉開始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翻了手機裏的聯系人，沒有趙樾，什麽聯系方式，她都沒有。

過去在聊天軟件裏面說過的甜言蜜語也通通沒了痕跡，再也不能用在挪揄那個發這些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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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懷玉還記得那天她拿着手機站在茶水間，惶然不知所措，腦袋很疼，她拼命想着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兩個人之間的交點被斷開，剩下的部分無論怎麽延伸都是平行線。

太多因素了。

只要活在這個世界，沒辦法很好的處理外界因素，就會被各種事情左右。

然後某一天突然發現什麽東西被丢在了某個時間節點。

那天他請了假，回到家瘋狂搜索着一切有關于那個人的回憶，記憶像是被分成了兩份，一份有趙樾的存在，另一份沒有。

有同事發消息問他怎麽樣了，需不需要幫忙，大家都知道周懷玉獨居，雖然一個人生活也沒有問題，可是這種時候可能會需要幫助。

他們也不知道趙樾的存在。

趙樾。

他們在一個城市，卻變成了無法相見的兩個人。

周懷玉去了趙樾工作的地方，直接打了車也花費了快一個多小時才到。可是到了地方卻被告知趙樾出差不在。

她想要趙樾的聯系方式，卻被對方當成什麽可疑人物打量着，然後被拒絕了這個要求。

那之後有時間他就過來蹲點，還有趙樾住的地方，可是怎麽也見不到人。

如果真的無法相見。她的那些關于趙樾的記憶會不會也在這日複一日發無望的等待中消弭呢。

這個答案周懷玉暫時沒法回答。

可是她是真的見不到趙樾，像是有着什麽奇怪的力量在阻攔着他們見面。

她去找了葉書淮，葉書淮是趙樾的老板，也是周懷玉以前的學長，他對于周懷玉的要求很是奇怪，不知道為什麽面前的女孩子突然問他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消息。

但他一向縱容周懷玉，也相信周懷玉不會做什麽過分的事，于是很簡單的就給了她趙樾的聯系方式。

周懷玉打過很多次，只有第一次短暫的接通，然後立馬被挂掉，接着就被拉黑了。

換了號碼打直接就是關機了。

發短信也是石沉大海。

希望在一點點被吞噬。

周懷玉突然從床上爬起來，又開始寫起了日記，這個習慣是從請假那天開始有的，她其實不喜歡寫字的，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她犯懶不想寫作業，明明不是一個專業的，趙樾都會幫她寫，寫完了給她過目，為此她還被趙樾罵了好幾次，讓她保證下次自己寫，然後下一次又是趙樾對着周懷玉的專業書一頓猛翻。

可是日記本不見了。

她環視着這個只有自己的房間，一目了然的布置，什麽也沒有。

重新倒回床上之後，周懷玉給葉書淮發了個信息，讓他回家之後找一下有沒有一個人封面畫着貓頭鷹的本子。

葉書淮大概在忙，沒有立刻回複，周懷玉索性随便抽了個沒寫過的筆記本開始記錄今天的想法，然後把那張書簽夾了進去。

如果沒有了未來，為什麽連過去都不願讓她擁有呢。

關于這個問題，趙樾也不知道答案。

他比周懷玉發現的更早，他意識到自己的生命裏沒有那個比自己大兩歲卻可可愛愛的女孩子了。

他也去找過周懷玉，可是還沒付諸行動就被葉書淮派去了其他地方。

當時的他還沒有确認這個事實。

知道某天才突然發現，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周懷玉聯系過了，這種情況只有很久之前他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有過。

那時和現在還不同，他沒有聯系周懷玉，對方也是，隔了很久也沒想起來要互動一下。而那最初的時候，是周懷玉故意躲着他，被共同的朋友問起來怎麽不和趙樾一起，周懷玉就說自己忙趙樾也忙，時間總是岔開。

可事實是周懷玉不想和趙樾接觸。

在趙樾模糊又暧昧的說着一些看着像告白的話之後。

而他們真正開始有故事，還是那個時候他像鬼迷了心竅，在一個雨天敲開了少女家的門，問他。

“你能不能幫幫我？”

小少女眼睛睜的大大的，和他喜歡的游戲角色有一點點的重合，趙樾渾身濕透了，他來的時候就沒帶傘，鏡片上面雨水的痕跡不斷被覆蓋着，勉強可以看見面前少女的神色。

都是這麽大的人了，說什麽都不懂那就過于單純了。

周懷玉很久之前也是有過喜歡的男孩子的，少年時的幻想自然會有依托，所以她知道趙樾是什麽意思。也許不該答應的。可是她沒辦法拒絕趙樾。

即使是在自己也并不那麽好的時候。

趙樾多溫柔啊，他做的事遠比他說的話溫柔。

脫了鞋渾身還是濕噠噠的，周懷玉自己一個人在家，沒有去管地上的水漬，只是推着趙樾進了浴室，屋子裏明顯要熱一點，趙樾的大腦也回暖了。他這個時候應該還是在發瘋，不然怎麽會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在來到喜歡的人面前，用這點來博取周懷玉的同情。

可他又記得自己身上濕透了，所以只輕輕抓住周懷玉的手腕，告訴她，很想她。

路上的情侶好像有點多。

趙樾提着行李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有想過抛下工作回來找到周懷玉，可是卻在看見同行的同事之後打消了念頭。

哪有那麽多說走就走，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看着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心裏隐約有着期待，也許那個人，他也在找自己呢，也許就在這裏，就在此刻，他們就再次相遇了呢。

可是沒有。

直到他回到家之後，環顧了一周，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

和他走的時候似乎沒什麽不同，家具，衣物，小擺件，電器，日用品。

趙樾放下行李箱，然後在屋子裏走了一圈之後躺倒在了床上。原來真的少了些東西。有關于那個人的一切似乎都被抹去了痕跡，上一次見面是在什麽時候呢？

是在什麽時候呢？

想不起來，趙樾蜷縮着身子，拼命地在腦中搜索着，可是一切都像是被披了一層紗，若隐若現的就是摸不到最重要的部分。

是不是那一次在街上散步？還是在上次牽着手去穿越半個從城市就為了喝一杯奶茶？好像不久之前還聽見周懷玉吵吵鬧鬧的說要聽他唱戀愛循環。

好像在她愛吃的火鍋店裏也看見過她？好像也沒有，像是記錯了。

最終的答案是想不起來，什麽都模模糊糊的。

周懷玉換了一個本子記錄着她的每天，還有他們的故事，先前的日記本還沒有消息，葉書淮好巧不巧的出差去了，他說讓周懷玉自己去找，可是這樣畢竟不太好。

每次寫日記的時候周懷玉都會頭疼，就像是擁有着不同人生的兩個靈魂在同一個軀殼裏，争奪着此刻該擁有的時間，如果就這樣下去的話，遲早有一天，趙樾真的只會變成一個有點熟悉的名字吧。

我不要這樣。周懷玉支着額頭，在筆記本上一筆一劃的寫下了“我想見你，趙樾。”

一個人的堅持能有多久？如果有一個具體的目标，比如告訴她，在等一年，你們就能重新見到，這樣子是不是會更好堅持一點？

一場不知道什麽時候結束的錯過和兩個人不知道會有多久的堅持相互糾纏着。

還有那個不知道在何方的筆記本。

重新拿到的時候也是很久之後了，這個很久有多久呢，也不算太久，僅僅是一個季節的時間罷了，穿上厚厚的棉衣，出門哈出的白氣飄散在眼前，周懷玉又在想趙樾是不會是對此煩的不行呢，可是又沒辦法把眼鏡拿下來，于是只能把圍巾拉下來點，鼻子露在在寒風中接受着考驗。

以前的冬天他們會牽着手，周懷玉其實有一點粘人，她喜歡把手伸進趙樾的口袋裏，趙樾會一起把手伸進口袋，和她十指相扣。總是要到熱出汗了才要換個姿勢再牽手。

她把筆記本裝到包裏，和葉書淮一起吃了飯，期間有問過趙樾的信息，可是什麽消息也沒有得到，每次說到趙樾，都會有什麽其他的東西出現然後話題被岔開。

周懷玉總在嘗試可是總沒有辦法改變，她和葉書淮吃着飯，說着最近的情況，一個人的生活好像也沒什麽不同，只是獨處的時間長了起來，換了個筆記本記錄每天的生活，漸漸地卻發現那個人在自己腦海裏的印象越來越模糊。

有時候甚至在想，他是不是也在這麽努力的尋找自己呢。

還只是自己單向的渴望。

趙樾也有時候會夢到一些過去的事，夢裏卻朦朦胧胧的，像冬天接觸到溫暖空氣之後眼睛上起的霧氣。醒過來的時候臉上有點潮濕，他記得在一起的時候周懷玉喜歡親他的下巴，因為如果他不低頭的話，他們的身高差決定了周懷玉踮腳會親到哪裏。趙樾偶爾會逗她，裝作不想理的樣子不配合，然後周懷玉就會環住他的脖子，踮起腳親親他的下唇，然後故意咬一口，很輕，卻存在感十足。

她的唇很軟很嫩，臉也是，手也是。

他習慣性的打開手機，才想起來要存電話號碼，出差的時候手機被偷了，裏面重要的聯系方式都得重新輸入，就像那個對他很重要的人的痕跡，要靠他自己再次填寫進自己的生活。

照片呀電話呀視頻呀聊天記錄呀，通通只存在了記憶裏。

出差回來之後他請了幾天假，想要去找那個失去了痕跡的人，可是他怎麽也找不到，如果他一刻也不離開那麽一定可以等到碰面的時候，可是這世上總是有那麽多偶然，好像他和周懷玉不能相見的概率被拉到了百分百，所有的偶然構成了這件事的結果：他們見不到彼此了，就在此刻，不知道什麽時候截止。

他一直沒想起來給葉書淮自己的新電話，卻收到葉書淮喊他吃飯的消息，趙樾去了葉書淮家裏，他家裏還是意料之中的幹淨，家裏養的貓也很乖，被摸的時候也安安靜靜的，跟周懷玉似的，只會軟軟的叫兩聲，收着爪子柔柔地推兩下就放棄了抵抗。

貓被放在沙發上，趙樾拿起抱枕卻發現了一個有點熟悉的東西。

那是一個筆記本，他曾經在周懷玉那裏見過。

他還記得周懷玉哭喪着臉說買了沒用但是好看東西。畢竟百八十年不做筆記了，他當時還嘲笑周懷玉來着，然後帶着人出去吃了好吃的。

手有點抖，趙樾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沒有翻開卻偷偷把本子放在了包裏。

在某一天被葉書淮拜托去他家找一下這個本子送過來。

可是他們卻在時光中背向而行。

踩在落葉上的吱吱聲掩蓋了彼此的呼吸聲，經過路口的時候，兩個人都看着路口，可是卻被一輛又一輛的車阻攔了視線。

就這樣錯過的話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了吧。

周懷玉帶着一身寒氣回到了家，包被随手放在了地上，厚重的外套都沒有脫就直接躺在了床上，她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麽，隐隐有些難過，可是又沒辦法知道到底是什麽，躺了一會又去把自己的日記本拿出來，打開之後才發現書簽被放在了她最後記錄的那篇日記那裏，背面除了小貓又被畫上了一個端正通紅的心。

在她最後一次日記的後面是另外一個人的筆跡，很熟悉，卻又很久沒有再見過。

“我認識你，也記得你。”

“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