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四十六、今晚不回去

四十六、今晚不回去

電影又播到了一半，女主角開始為了要書寫一個完整的故事而廢寝忘食。

用餘光看到那些場景的張萱琳，不禁想起了她自己也有過類似的經歷。

醫學生在本科階段基本上不需要寫論文，只需要在期末考試前把書上的重點背完。一本五公分厚的課本，要背的內容可能有兩公分，張萱琳在每一個期末都很認真地逼着自己将所有重要科目的兩公分背下來，就像電影的女主角那樣，時間不夠用，連吃飯的十幾分鐘都要節省下來。

她曾經熬過了一段很艱難的時日。她沒有特別明确的夢想，不會為了什麽而不管不顧抛下一切奔赴而去，不會覺得人生中的所有都是無所謂的。

所以她以一種功利的目光看待自己的付出，她不想自己的曾經付諸東流。

如果她沒辦法熬過現下的波折，那麽她過去為什麽要熬過那些時日呢？

“但是你來陪我，我現在感覺已經好多了。”張萱琳說。

“是嗎？”向珩不相信地将張萱琳的臉從他的肩上挖出來，捧着她的臉讓她擡起頭，向珩瞅着她那不開懷的神情，親了一下她的鼻尖，說，“你這不叫好多了，你分明還是在為那些事情苦惱。”

張萱琳稍微坐直了些，湊近向珩，親他的下唇，問他：“你店裏沒有請員工吧？你是為了要陪我才不回去的吧？”

向珩含糊應了聲：“嗯。”

張萱琳用一種早就心知肚明的眼神看着向珩，“這樣會不會太麻煩陶老板了？你不在店裏，就都指望陶老板一個人看店了吧？”

“不會，誰都有要外出辦私事的時候，他偶爾也不在店裏。而且我們的分成算得很明白，我請假的時間多了也是扣錢的，扣下的錢就會成為他的加班費。”

張萱琳又湊過去親了向珩一下，說：“謝謝你。你對我的用心我都知道，也給了我很多動力去面對各種問題。”

向珩苦笑道：“但是我沒辦法解決問題。”

“誰都沒辦法解決的問題，你還想攬上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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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珩的聲音壓得很輕：“你都攬上身了，我當然會想替你分擔。”

“我不想背這麽重的東西，我會學着慢慢放下，或者說慢慢地讓自己的心變得麻木，去接受醫院裏所有奇奇怪怪的事情，沒有什麽事情是接受不了的。我只是在醫院掙幾千塊一個月的小醫生，醫院的天塌了，還有高個兒的醫生頂着，我也不至于會被砸死。應該不至于，”張萱琳歪頭想了想，說，“我不是運氣太好的人，但也不是十分倒黴，行醫之路上應該不至于被誰砍死，那麽多醫生都平安活到了退休，我相信我也可以。”

向珩頓時眉心擰緊，一臉責備之意看着張萱琳，“你不要這麽吓我，我睡覺的時候也要做噩夢了。”

張萱琳露了個充滿倦意的微笑，重新縮回向珩的懷裏，她倚着向珩的肩，向珩擁着她，兩人這麽挨在一起坐了許久，都不說話。

電影再一次播完了，張萱琳沒有起身摁重播鍵。

充滿老舊氣息和生活痕跡的小空間陡然安靜下來，空氣仿若凝結成冰，簌簌地落在兩人肩上。

張萱琳稍稍退出向珩的懷抱，看了眼息屏的電腦，又看了半圈只開了一盞小燈的客廳，不知怎的，恍惚覺得她的家有點陌生。

仿佛從前她的家不會有這樣的時刻，因靜谧和昏暗而顯示出一種寒冷來。

只有她身邊的存在是帶有溫度的，連她自己的體溫都顯得不足以保持她的舒适了。

張萱琳沉默了半晌，回過頭同向珩說：“向珩，你的手段很高超，你讓我貪戀你的陪伴，貪戀你的溫度，讓我在這份貪戀裏遇到自己心理防線最薄弱的時刻，從而主動向你靠近，主動向你索取。”

向珩挑眉，警覺地看着張萱琳，他們才剛成為情侶不久，除了向珩锲而不舍地粘着張萱琳之外，并沒有多少熱戀期的模樣，向珩的不安頓時爆發：“我沒有算計你呀，我去醫院找你，還有陪着你，都是因為我擔心你，我想這麽做而已，我沒有動歪心思的。你該不會是想反悔吧？不可以了啊，開弓沒有回頭箭，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說出口的話也不能當作沒說過，答應了的事絕不可以随便反悔。”

張萱琳笑笑，說：“我不反悔，只是突然想起這件事而已。”

向珩心有餘悸：“你說過你喜歡我的，說話要算話。”

“是呀，我喜歡你。”

向珩條件反射般立刻應道：“嗯，我也喜歡你。”

張萱琳被向珩說得過于順溜的示愛逗笑，又輕咳一聲，稍稍正色同向珩說：“我有時候對我們的感情會有一些莫名的分析和想法，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只是我始終都認為大多數感情都不會持續一輩子罷了，我對人與人之間的親密關系不太信任，覺得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分離才是常态，相聚不是。我在一個慌亂的時刻決定和你在一起，沒有太多精力琢磨自己的事情，所以現在才想着要和你說這些話，其實我早就應該說了。”

向珩聽了張萱琳這番話倒不意外，他知道張萱琳總讓她自己處于一個不太必要的、過于清醒的狀态。向珩告訴張萱琳：“一輩子的事情是要用一輩子去觀察和領悟的。不管你持有樂觀的想法還是悲觀的想法，日子都是要過下去才能得到答案。”

張萱琳點點頭：“嗯，我明白。”又端詳着向珩的神色，問，“我老是想東想西的，你會覺得難以接受嗎？我需不需要在你面前少些表露這一面？”

“不需要，你這樣就很好，有話就說出來嘛，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話。你願意跟我說自己心裏的想法，我高興還來不及。”

向珩忽然感受到作為張萱琳男朋友的又一種樂趣，樂呵地說：“你千萬別掩飾自己這個敏感又聰明的模樣，別聽那些觀念陳舊的人說的話将自己塞進一個概念裏。你有沒有看過一部很老的電視劇《好想好想談戀愛》？裏面有一個橋段是某女生哄騙黎明朗，說某男人喜歡的是可愛柔弱的女性，然後黎明朗就裝作傻乎乎的模樣去讨好那個男人，誰知人家喜歡的其實是獨立幹脆的女性，因此黎明朗徹底失去了競争的機會。世上這麽多人，每個人的喜好都不一樣，為了幾句話就将自己塞進一個模子裏是最笨的做法。”

張萱琳笑笑，“那種樣式的，我想學也學不來。”

張萱琳孩子氣地将向珩的衣袖纏在指間揪來揪去，眼裏帶着笑意問他：“所以你的喜好是想東想西的我嗎？”

向珩仍是順溜應道：“是呀，我的喜好就是你。”

向珩将張萱琳摟近些，在她額角印下細細密密的吻，輕聲問：“以後我可以常來嗎？”

張萱琳微仰起頭，用嘴唇去接向珩的吻，直接在向珩嘴邊回答：“可以，有你在，我心裏會舒服一些。”

向珩一點一點舔舐張萱琳的嘴唇和舌尖，緩慢地說：“萱琳，我希望你依賴我。”

張萱琳頓了一下，稍往後仰，看着向珩說：“我希望你在我身邊，但這應該算不上是一種依賴，這更像是一種擁有，擁有自己喜歡的東西。我貪戀你的陪伴，更像是長大後還要抱着小時候的玩偶，聞着玩偶上的味道就會安心入睡，沒有這個玩偶我也能入睡，只是整段睡眠不會有額外的由我添加上去的意義。”

“這麽說來是我用錯詞語了，那我換一個說法，希望你更加喜歡我。”向珩把張萱琳扯回去，繼續親她。

“好，你表現得更優秀一些，才能讓我更喜歡你。哎呀，”張萱琳低呼一聲，笑了笑，“我這麽說話是不是很像那種厚臉皮的人。”

“怎麽會，你肯定會被我好的一面取悅啊，總不能自虐地去喜歡我見不得人的一面吧？”

“那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一面嗎？”

“可多了……”

而後兩人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空說話，專心地享受對方唇舌的柔軟熱情。

全身都暖和得發燙了的張萱琳，輕微喘着氣問向珩：“今晚不回去了吧？”

向珩反問：“可以嗎？”

“可以，但什麽都沒準備。”張萱琳呼出的溫熱氣息被向珩吞食，而向珩的親吻和撫摸又還給她更多的溫度。

“下樓買就行，你家樓下有很多便利店。”

“好，你去吧。”

向珩捧着張萱琳的臉，拇指輕輕摩挲着她的臉頰，認真确認道：“心情好點了嗎？”

張萱琳不讓他停下來，又湊上去。兩人的話語都含在彼此的唇齒間。

“還沒有，需要你再賣力些。”溫度化作渴望，在張萱琳體內流動，逐漸占領她的意識。

“哇，我的女朋友第一次向我提要求，我一定百分百滿足。”

……

第二天早上，張萱琳腰酸背痛地醒來，摁掉煩人的鬧鈴，擁着被子艱難地撐着床坐起來，一手揉揉眼睛，一手揉揉腰。

那位賣力到半夜的人還在賴床。

張萱琳氣不過，伸手推推大字型躺床上的向珩，怒道：“以後不許在我耳邊喊我張醫生了，什麽惡趣味。”

向珩仍閉着眼，一把将張萱琳扯回他懷裏蹭蹭，邊親着張萱琳的耳垂邊說：“可是我這麽稱呼你的時候，你明明興奮得發抖。”

然後向珩挨了一錘，并被一腳踹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