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這是匡芙定居荒海的第十個年頭，她也确實做到了唬住那一群小妖。

它們到現在都還以為青龍匡芙是個穩重深沉，遺世獨立的刻苦修煉之龍。

于是匡芙更加不會告訴它們自己定居荒海的真相。命格大兇，天生倒黴，若是連累無辜性命她怕是要被屠龍。那除了荒海這生機稀薄的地方，她也沒別的地方能去了。

匡芙在碎裂的桌子前，風中淩亂半晌，拿出白紙和毛筆，在紙上寫下近日在荒海的生活，然後在信的末尾寫道，給我寄一些珍珠過來。

接着又施法将那白紙化作三只一模一樣的紙鶴飛在半空，匡芙想了想，挂了些荒海海帶上去，在紙鶴翅膀上寫道：荒海特産，哥哥姐姐們可以嘗嘗。

然後大手一揮，三只紙鶴挂着海帶離開了。

白龍尚且不知道匡芙寄來了海帶，他此時正在中州白馬寺。

白馬寺向來香火鼎盛，這裏除了那即将修成正果的大和尚，還有傳說中許願靈驗的好運錦鯉。

白龍作為兄長，很有護佑小妹的自覺，從未放棄過尋找解決匡芙命格大兇的方法。

他也是真的害怕，只怕匡芙哪天連荒海都不能呆了，到時候總不能把妹妹送到深山老林裏吧？

命格，歸根到底，與因果離不開關系。白龍也是得了風水大師的指點，這才想到來佛家尋求幫助。

龍尊親來，白馬寺的和尚們不敢耽擱，住持方丈寂空親自接待，兩人便站在後院錦鯉池邊交談起來。

寂空聽完白龍口中“我有一個朋友，她命格大兇”的故事，莞爾一笑：“因緣際會，皆有緣法。施主不必着急。”

白龍試探問道：“方丈心中可有成數？按理說我這朋友不該如此，她身份可謂是貴不可言，人間帝王常稱自己是真龍天子，我這朋友說來地位可比帝王命還要高貴，怎麽就因緣際會，天天倒黴呢？”

寂空聽了，心想這朋友大概就是另外三龍之一，再想想據說青龍定居荒海，于是心中就有了答案。

寂空挂着釋然的笑意：“施主，既來之則安之。”

白龍盯着池塘，一只碩大的錦鯉身披金光游到了他與寂空身前，浮在水面上正巴巴地看着他倆。

白龍問道：“還請方丈解惑。”

寂空也看到錦鯉游了過來，便指着這錦鯉說道：“這是我寺中池塘的百年錦鯉，如今已經修成人形，名為陸錦。雖是妖，卻聽誦佛音百年，亦用自己與生俱來的好運天賦，為虔誠信徒賜福。”

白龍聽了，不知這和他的疑問有何關系。

寂空說：“陸錦雖天生好運，卻至今化龍無路，可見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月滿則虧，水滿則盈，福禍相依。既然來到這世間，何不安然處之，坦然接受？”

白龍猛地一聽，心道寂空大師真是世外高人，思想境界真是豁達非常人能比。再一品這話，又發現好像都是廢話。

白龍：“這如何想得開啊，萬一哪日因為命格大兇，恐怕小命都要丢了。”

寂空便道：“生死堪不破，一生不由己，比起拿起來，不如先學會放下去。”

白龍越聽越迷糊，最後總結出這寂空也沒有辦法，于是敷衍地道了聲謝謝。池中那名為陸錦的錦鯉見他要走，突然尾巴一擺，冒出魚頭喚道：“龍尊且慢，就如大人向寂空方丈求教，我也有疑惑請龍尊大人賜教。”

白龍是四龍中脾氣最好，也最為和善穩重的。扭頭看那錦鯉，見它周身隐隐金光，便道：“你功德加身，命格大吉，天生好運，是想請教如何化龍吧？”

陸錦立即點頭：“雖然我如今也不過才百歲，但是近來已經隐隐感到要金身成仙。然而身為鯉魚，自然還是想要從魚化龍，并不想以鯉魚之身成仙。”

白龍心想我生下來就是龍，鬼知道你一只魚怎麽變龍。于是就把寂空說的話搬了出來：“因緣際會，你自己想開點吧。”

陸錦擺尾巴擺出一串水花，慚愧說道：“可是好運慣了，若是不能化龍，還是有些難以想開。”

白龍忽然有些目光灼灼地盯着這碩大錦鯉，脫口說道：“我有些好奇，若是你與命格大兇之人呆在一塊兒，是你的好運更厲害，還是那大兇之人的黴運更厲害？”

陸錦想也沒想就回答：“當然是我的好運更厲害，別的錦鯉不知道，但是我還沒遇到過能壓過我好運的倒黴命格。”

白龍心念轉動，他有了個主意，對陸錦說道：“我先給你個路引，你去南海尋我兄長金龍，他或許有主意助你化龍。但是不管我大哥是否能幫到你，作為交換，你之後都要再去趟荒海，看看你的好運究竟能不能壓過命格大兇之人。”

陸錦也覺得指引自己化龍應該是金龍，而如今四龍中唯獨金龍輕易不與人打交道。得了白龍引薦，确實已經是欠了份龍情。

陸錦答應前還是問了下：“荒海的命格大兇之人是誰？”

白龍坦然回道：“是我妹妹，青龍匡芙。”

寂空站在一旁，露出高深莫測笑意。

此時一只挂着海帶的紙鶴突然飛來，繞着白龍轉了幾圈。白龍伸手接了，打開幾眼看完，掃到最後看到匡芙要珍珠，心中感慨，荒海到底是個貧瘠地方，窮得連珍珠沒有。

就連匡芙給他帶土特産，都是海帶。

白龍湧上股心酸，立即拿出兩張白紙，一張給匡芙寫了回信，一張給金龍寫了對陸錦的引薦。然後大手一揮，兩張白紙變成了兩只紙鶴，白龍指着右邊那只飛到了錦鯉身旁：“你跟着它前行入海，自然能尋到南海金龍那裏。”

陸錦趕忙道謝，仰着魚腦袋說：“白龍大人快摸摸我的腦袋，這大半年都能逢兇化吉。”

白龍一邊心想這什麽封建迷信，一邊伸手趕緊摸了又摸，陸錦這才随着那紙鶴——準确的說是兩只紙鶴一起游走了，在入海這段路上，兩只紙鶴是同路的。

錦鯉跟着紙鶴走了，白龍再次向寂空告辭，寂空看向陸錦離去的方向，搖頭啞然失笑：“因緣際會妙不可言啊，你看雖然沒在我這裏得到解惑之法，這不又碰上了陸錦。”

白龍并沒有那麽樂觀，他覺得青龍命格大兇，就算是寺廟百年錦鯉，也不一定能化解。

何況要怎麽化解？難不成讓匡芙日日夜夜都抱着錦鯉過日子嗎？

匡芙還在荒海等哥哥姐姐送珍珠，不知道白龍已經尋了只錦鯉來給她壓命格。

約摸着三日功夫過去，金龍和蒼龍的紙鶴都飛到了荒海，打開紙鶴就是成堆的珍珠落下。匡芙左等右等，心道不對啊，平日裏白龍最心疼她，總是第一個回信，這次都三天過去了，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同時，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金龍正在南海巡視，一只紙鶴飛來，察覺到有白龍氣息，不疑有他，打開紙鶴就見無數珍珠落下，再看紙鶴上寫的言語分明是對匡芙的關心。

金龍不禁勾起嘴角，難得遇到白龍犯迷糊，竟然把送去荒海的紙鶴送到了他這裏。

花開另一頭。

陸錦一路跟着兩只紙鶴從內陸游到河流，再從河流入海，他路上偶爾累了，小做休憩，兩只紙鶴也跟着停駐。入海後兩只紙鶴也都先朝南飛，直到某個岔口才分離了方向，陸錦這才頓住——

他發現自己完全分辨不出，哪個紙鶴才是白龍給的路引。

但陸錦只是稍作猶豫，就選了其中一只跟着游走了，他随便選擇甚至沒有思考，只因為相信自己天生好運，他選了哪一只，哪一只就是最正确的選擇。

匡芙此時已經有些擔憂白龍是不是出了事，恨不得立即去尋白龍。但是想到她的大兇之命，只怕白龍無事也要跟着她倒黴。

匡芙急得連與小妖怪們打花牌的心思也沒了，化成縮小版的原型，約摸着一條帶魚大小，在荒海游了幾圈散心。

陸錦這時候已經游到荒海邊緣，紙鶴走得堅定不移，他游得心中忐忑，傳聞南海物産富饒，這一路跟來怎麽越來越荒涼。

轉念想到傳聞中金龍寡言少語，不喜與人族妖族打交道，那麽居住在南海荒僻的地區也不奇怪。

最主要的是，他陸錦身為一只錦鯉，怎麽會選擇錯誤。

懷抱着對自己運道的過分自信，陸錦游到了荒海中央，終于見到長着幾丈高的枯黃雜草小島上，一座三層樓閣孤零零矗立。

而紙鶴已經直接飛進了那閣樓中。

陸錦游過去化成人形上岸，先是作揖喊道：“在下白馬寺錦鯉，陸錦，得白龍大人指點前來拜訪龍尊。”

無人回應。

陸錦又提高聲音喊了兩遍，岸邊匡芙察覺到白龍氣息的紙鶴，剛游回來。

她保持着帶魚大小的龍形從海裏爬上岸，溜溜達達地走過去問道：“你是白龍叫來荒海的嗎？來這幹嘛？”

陸錦忽聞聲音，左右前後看了一圈，什麽也沒看到，毛骨悚然地出口：“莫非是白日見鬼了？”

匡芙在他腳邊不滿地喊道：“你這魚妖，吃什麽長大的，長那麽高幹什麽？低頭！”

陸錦這才低頭，就見一只青色的長條狀長着鱗片的生物伏在腳邊，他有些詫異脫口而出：“這就是海中的帶魚嗎，我還是第一次見，原來帶魚是青色的嗎？”

匡芙氣得尾巴拍地，怒聲說道：“哪來的鄉下魚妖，沒見過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