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等待

等待

等到應堇半蒙半猜地領悟了她想表達的是什麽意思，忍不住捂着臉靠在床沿上大笑。

阿芙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撲在應堇身上，着急地去扒拉他的雙手，等到看見了臉，才發現他原來是在笑。

應堇笑着将歪倒在自己身上的阿芙扶正在床上坐好，拿起一旁的桃子，耐心地哄她吃：“阿芙，吃桃子，很甜的，對你的修煉有好處，是西王母賜下的仙桃。”

阿芙聽不懂，可她不想吃那個仙女的東西。于是她張嘴去咬，卻故意不咬那桃子，咬在應堇的手上，重重一吮。

濡濕溫熱的觸感傳來，應堇感到一陣酥麻順着手上傳到胸口，有點癢，有點燙。

他看着阿芙清澈的眼眸和嫣紅的唇瓣，鬼使神差的，将沾滿桃子汁水的手指順勢送進她口中。

阿芙眨了眨眼，又輕輕吮吸一下，鮮甜的味道順着舌尖傳來，她恍然大悟，原來堇這樣好吃。

應堇将那一小塊切好的桃子塞進阿芙嘴裏，見她囫囵吞下，并沒什麽反應，也沒有再吃一塊的意思，心頭不禁湧上疑惑，難道這西王母的蟠桃竟然不好吃？

這下子他也不太确定了，畢竟作為應龍後裔，他從來不需要食用這類助益修為的外物。

應堇看了看盤子裏的桃子，又看了看自己還帶着濕意的指尖，猶豫着，伸出舌尖嘗了一口。

有一絲絲甜，可做賊心虛的他根本分不清，這到底是桃子的甜味，還是別的什麽。

沒等他分辨出結果，阿芙見他要搶自己剛才吃過的手指吃，急了眼，又撲上去張嘴想搶回來。

猝不及防下，應堇又怕她摔着，也不好躲開，兩人的雙唇就隔着應堇的手指，要貼不貼。

四目相對間，應堇屏住呼吸，在她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現在的神情，驚慌、迷亂，又帶着一些期許。

應堇慌不擇路地站起身，将裝着仙桃的盤子放在阿芙手上，逃也似地離開了寝宮。

龍宮深處，應堇藏在他的寶庫中，痛斥自己的卑鄙無恥。

阿芙尚且不通人性，如今還什麽都不懂，可自己竟然……

他閉上眼，想讓內心因為方才的一切而産生的激蕩平靜下來，然而滿腦子都是阿芙近在咫尺的臉龐。

他睜開眼，寶庫中目之所及的，除了他這些年收藏的寶石和黃金以外，全都是他給阿芙準備的衣裙、首飾和法器之類。

隐秘心思，昭然若揭。

阿芙見應堇跑了，氣鼓鼓地将盤子往旁邊一放，鑽進滿是應堇氣息的被窩裏，埋頭睡覺。

她做了個夢，夢境裏紛繁複雜，全都是阿芙看不懂的東西。她只記得夢的最後，自己和堇走在一片樹林裏，好像有什麽重要的話要跟他說。

應堇在寶庫裏反省了一通，決定盡快讓阿芙通曉人性，然後正式向她表明心意。在此之前，盡量遵守禮節，斷斷不能在她還什麽都不懂的時候欺負了她去。

他原以為阿芙會像往常一樣在龍宮中四處玩耍，走了一圈卻沒發現她嬌俏的身影，于是回到寝宮去尋她。

盤子裏是仙桃仍然沒有吃過的痕跡，他床上鼓起一個小小的被子包，動來動去。

應堇好笑地從被子裏剝出一只小魚妖，或許是被子裏太悶了，她睡得滿臉紅暈，睜開的眼眸中全是茫然。

阿芙看着和夢裏一樣又不一樣的堇，伸手抱住他，臉貼在他胸膛上，小聲喊：“堇，不走。”

應堇看着撒嬌的阿芙，又開始無奈起來。如果推開她，她難免又要傷心了。這可真是，他想當個君子，小鯉魚卻不配合。

先讓阿芙靠了一會，應堇才哄着她去吃飯。罷了，不愛吃仙桃就不吃，修煉多用功一點也是一樣的。

經過應堇一段時間的努力，阿芙已經基本上能和他進行日常生活中的對話了。只是偶爾還不能正确表達自己的想法，遇到深奧的問題會歪頭睜着大眼睛看他。

讀書使人明理，應堇決定下一步開始教阿芙讀書寫字。

阿芙粘人得緊，應堇又無奈又竊喜地在自己修煉的宮殿中給她開辟了一塊地方用來學習。

她還不認字，應堇随手取來一本記錄四海九州風土人情的游記，一個字一個字教她。教她怎麽讀，怎麽寫，是什麽意思，要怎麽用。

讀到天山西北海那一卷的時候，書中出現了應堇的名字。

應堇于是笑着教她：“阿芙，你看，這就是我。”

阿芙抓着毛筆，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在紙上寫下一個歪歪扭扭，稚嫩可愛的“堇”字。

應堇心中一動，從身後環着她，握着她的手，帶她在旁邊寫下一個“芙”。

阿芙不認識，扭頭想看他，扇子般的眼睫輕輕掃過他的下巴。

應堇臉上通紅，不給她看，将她的頭撥回去看着桌案。

“芙，這是芙字的寫法。”應堇心虛地解釋，然後飛快地将那張紙收進芥子空間裏，繼續教後面的內容。

一本書學完，故事讀得高興，字卻只認了個七七八八。

阿芙有些沮喪，問應堇：“堇，我是不是有些笨。”

應堇無奈地揉了揉他的頭：“我們阿芙一點也不笨，只是學得比較晚。不怕，你多讀書，書讀得多了，就能變成這世上最聰明的小鯉魚。”

阿芙于是越發努力，立志讀完龍宮裏所有的書，做一個和堇一樣聰明的人。

然而作為一只鯉魚妖，光會讀書也是不行的，阿芙終于要正式開始她的修煉之旅了。

先前應堇點化了她，讓她從魚變妖，把她帶在身邊修行，教的只是最基本的吐納靈氣，吸收日月精華之法。

等于說是阿芙雖然已經修煉了兩千年，成功從圓滾滾的胖鯉魚化作人形，變成了漂亮的小姑娘，卻根本不會任何法術，也沒有與人對戰的能力。

除了像應堇這種有來頭的以外，但凡不是人族的生物，修煉就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不刻苦努力精進修為，哪怕沒有被其他的妖怪殺了搶奪內丹，也會因為壽命有限而像凡人一樣經歷天人五衰，走入輪回，和這輩子徹底告別。

應堇自然希望阿芙能長長久久、平平安安地活在這世上，因此他對于教導阿芙修煉這件事，可謂是頗下了一番苦心思。

他常年在西北海治理水患，以往西王母說要賞賜他，應堇都是婉拒的，他生來尊貴，并不缺什麽。兩千年前有了阿芙存在，他第一次改變了主意，在西王母照常說要賜下獎賞的時候，選了一籃子有益修煉的蟠桃。

蟠桃難得，大多只是有延年益壽的作用，若要能助益修煉，便要多登上許多年，因而足足兩千年後，才有了瑤芳仙子上門送桃一事。

可惜挑嘴的小魚妖不愛吃，除了勉強算是嘗了嘗的那一個，剩下的都丢進了寶庫的角落裏吃灰。

應堇最先教給阿芙的，便是遁術和隐身術。應堇的法術來自上古應龍的傳承，與一般的半吊子法術有着雲泥之別。他想着，這兩個法術學得好了，若是什麽時候自己沒能在她身邊保護，也足以讓她保住自己的小命。

阿芙是魚，等到修為高了，水遁之術自然不在話下。土遁和雷遁都不适合她的屬性，應堇特意教給了她騰雲之術。速度快，飛得高，地上的妖獸夠不着，應堇十分滿意。

阿芙生來生活在水裏，從沒去過天上。應堇帶着她上了岸，阿芙腳踩着大地，呼吸着略有些幹燥的空氣，覺得十分新奇。

天上有海鷗飛過去，吸引了好奇寶寶的目光。

“阿芙，你想不想飛？”應堇問。

阿芙看着海鷗飛得輕輕松松，點了點頭。

應龍一族生有雙翼，堇變回原形，将阿芙護在龍爪中，騰空而上九萬裏。

阿芙被他攏在爪子裏，從縫隙中露出一張好奇的臉，伸手撈一撈飛快從他們身邊掠過的白雲。

應堇變回人形，阿芙猝不及防下墜了一瞬，還沒來得及尖叫，應堇踩着一朵雲接住了她。

“阿芙，害怕嗎？”應堇問她。

阿芙窩在他懷裏，試探着踩了踩綿白的雲朵，又收回了腳，穩穩當當挂在應堇身上。

應堇哭笑不得：“這樣怎麽學騰雲術？”

小魚妖把頭埋在他胸前，不說話，假裝沒聽見。

“你今天要是能學會，等回家以後，我做好吃的給你，”應堇抛出誘惑。

阿芙偷偷擡頭看了他一眼，還是不吭聲。

“你一邊吃，我一邊給你講我以前的故事。”應堇再次加碼。

這下好處給得夠了，阿芙從他身上下來，老老實實站在雲上，等着學習。

資質和悟性都奇差的鯉魚妖花了整整一天時間，應堇将雲的高度一降再降，貼着地面勉強算是個低空飛行，她才搖搖晃晃飛出去一丈遠。

然後噗的一聲，雲散了，鯉魚妖栽進海灘上的沙堆裏，變成了小花臉。

阿芙這下不高興了，爬出來用力踢了一腳沙堆，鑲着珍珠的靴子飛出去老遠。

應堇嘆了口氣，走過去撿起鞋，用清潔術清理幹淨，蹲下去，抓着她白白嫩嫩的腳丫，準備給她穿回去。

她的腳趾頭圓潤粉嫩，腳背上的皮膚在應堇的手上白得晃眼。應堇愣怔，醒悟過來自己在做什麽，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覺得手心開始發燙。

阿芙見他半天不動，擡腳蹬了一下他的肩膀。

應堇擡頭，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阿芙。他的小姑娘逆着光，正用清澈的眼眸看着他，漂亮得不像樣子。

“再等等。”應堇聽見自己在心裏說，“等她懂得，情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