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交易&虐殺

005 交易&虐殺

小末跳下窗時不小心崴到了腳，心中害怕被發現，也顧不得腳腕處傳來的抽痛，一瘸一拐的趁着夜色逃離。

原本她是要和阿灼一起勸“她”然後離開的，不過夜冥的存在就如同懸在頭上的一把刀，随時有可能掉下來砸斷腦袋，所以小末無論如何都要為她們摒除危險。

小末一路小跑着到了東街，這裏較之前的街道更加荒涼。而她似乎沒有覺得什麽不妥，駕輕就熟的穿街過巷，很快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間比周圍房子都要小上很多的毛坯房，混雜在毛坯當中的稻草有的已經漏了出來，和着夜風跳起肆意的舞蹈。

小末輕手輕腳的推開門，又輕手輕腳的合上，仿佛力氣稍微大一點，就會把這不知使用了幾十年的木板門整個拉下。

走進房間，小末熟門熟路的拿出火舌子點燃蠟燭。橘黃色的燭光照亮了房間，房間的狹□□仄更是一覽無餘。房間中并無太多的裝飾物，只擺着必要的家具。靠裏一側放着床鋪衣櫃等，另一側砌着竈臺，不知從哪裏撿來的細碎柴火也堆在那裏。

小末早已習慣了這種環境，拎着偷來的包袱走到竈臺邊，一把将包袱塞進竈膛裏。回身去拿蠟燭時又覺得不妥，蹲下身抻出包袱，拍幹淨上面沾的爐灰，碎碎念道：“只把符咒燒了便可，其他值錢的玩意兒改天找機會還回去。”

下定主意，動手很快，小末解開包袱，尋找道士們常備靈符，卻見偌大個包袱內，靈符一紙未有，卻有一個精雕細琢的木盒。

木盒被保護的很好，小末足足解開四五層包裹才見到它的廬山真面目。而木盒并不是主人真正要保護的對象，木盒裏面的物件才是。

紅色天鵝絨的緞面上，一樽月白鼎靜靜的躺着。等小末握起它，馬上意識到鼎身其實是透明的，之所以呈現月白色，是因為鼎內光華流轉的物質。

鼎口很大，卻不見月白物質有絲毫溢出，它們只是靜靜的在鼎身範圍內流轉飄蕩，乖巧的仿佛可人兒的孩童。

“這是什麽……”下意識的呢喃出聲，根本未曾想過有人會回答，卻不想空無第二人的房間中竟傳來意想不到的男聲：“一個你弄壞了賠不起的東西。”

小末驚叫出聲，慌亂之下差點把手中的月白鼎扔在地上。她眼睜睜的看着本該空無一物的暗影處，浮現出一張男人的臉。

“你、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這是私闖民宅你知道嗎！？”小末心髒還撲通撲通的猛跳不停，心有餘悸的拍着胸脯。雖然不知道男人是怎樣無聲無息潛入自己家中的，但既然是淩雲觀的道長，想來是有超越常人的本事。

夜冥具有諷刺意味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鼎上，眼神仿佛在說：私闖民宅？你不僅私闖民宅，還偷雞摸狗了呢。

小末後知後覺，知道男人早已發現她的行為，卻還是放縱她跟了過來。心中雖有幾分氣憤，卻不免慶幸自己沒有去找阿灼她們，否則來個一鍋端，再多的辦法都挽救不回她在意的人了。

她雖然不知道月白鼎是用來做什麽的，但想來對夜冥很重要。手心因緊張沁出一層薄汗，她舉起月白鼎，強撐起氣勢道：“道長，我們做個交易吧。你離開桃花鎮，我就把它還給你。”

這實在毫無威脅性。

一個嬌弱女孩，一個成年男子，誰的武力值更高顯而易見。

在夜冥看來，現在的小末就像是被刺激到的貓兒，炸着毛嗚嗚的低吼，看起來氣勢頗兇，實際上沒有絲毫危險性。被逼急了，頂多撲上來抓兩下，能不能破皮都兩說。

沒有威脅，也就不必擔心。夜冥沒有感受到妖氣，想來叫做阿灼的女子沒有在周圍。

見夜冥沒有理她，小末有些慌亂，又擔心阿灼那邊是否進展順利，生怕面前的男人察覺到什麽。窗外的夜色已經開始變淡，露出靛藍色的天空，她又盤算着要不要拖住男人到天亮，那樣的話她們應該已經順利離開了。

這時，男人突然開口：“老鎮長是你們的人？”

“啥？”小末丈二和尚摸不到頭。

夜冥見她的反應不似作假，心中更是疑窦重重。老鎮長借拜見之名将他引出房間，不提如何除妖之事，反倒講了一個傳說。如果桃花仙的傳說真的比除妖更重要，又為何只講一半？而他剛回房間，便發現包袱失竊，如若不是他非常人，根本感應不到竊賊的存在更遑論追蹤了。

這次偷竊事件，無論內裏曲曲繞繞如何，他能夠肯定的一點是，老鎮長有問題。

天空的靛藍色逐漸褪去，露出透着橘紅的雲彩。早霞裝飾在東方的天幕之上，擁簇着朝陽緩緩升起。打破黎明沉寂的是清脆的雞鳴，一聲又一聲，由遠而近，由近而遠，此起彼伏，綿綿不息。

夜冥率先變了臉色。

祥和的晨樂中，摻雜了不和諧的音符。一開始，只是微不可聞的幾聲，漸漸的，如溪流彙聚成江，鋪天蓋地的洶湧而來。

小末呆滞着，身體仿佛凝固般僵硬的側過頭顱，黑曜石的眼睛中溢滿了不敢置信。

“那……那是尖叫嗎？”

已經不需要夜冥的回答。凄厲的尖叫聲蓋過了雞鳴，充斥着整個桃花鎮。實在難以想象，究竟是什麽樣的慘劇，才能引發如此大規模的尖叫，讓人如臨地獄深淵。

小末不再傾聽，掙紮着沖出房間。內心深處的恐懼令她手腳僵硬，不聽使喚，宛如牙牙學步的孩童。跌倒在地再顫抖着爬起，膝蓋跌破流血也不管不顧。她徑直向着尖叫中心跑去，想要探清事實又害怕猜想成真，整個人仿佛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一路上跌跌撞撞，碰倒了不少聞聲出來觀望的鎮民。

直到接近中街，小末才看清楚人們在尖叫什麽。

桃木打造的門板上，漆黑的桃花枝桠宛如利刃，入木三分的紮進內裏，連帶着，刺穿了男人的胸膛。

昨夜還活生生的人，被狠狠的釘在了自家的門板上。鮮血順着枝桠流淌，最終在尖利的枝頭彙聚成珠，滴落在地，濺紅了鮮嫩的桃花瓣。男人的嘴裏被塞滿了桃花，臉色漲紫，瞪圓了眼睛痛苦的仰望着頭頂，卻再也看不到任何事物。

男人的死相極其慘烈，說不清究竟是被桃花活活噎死的還是被桃花枝刺穿流血過多而死。

不止這裏，遠處，更遠處，順着街道向前，所過之處，門板上都如此這般釘着一個人。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曾經欺辱辱罵過她的，冷眼漠視過她的，都如此這般如同破碎的玩偶般被人肆意擺布。血腥的味道彌漫着整個桃花鎮，掩蓋了昔日濃郁的酒香。

小末木然看着眼前的這一切，染血的花瓣在她視野中肆意飛舞，好似在嘲笑她一切的努力都是枉然。誰都不會獲救，觸犯禁忌的人必然以生命的代價作為償還。

茫然向前的步子驟然停止，眼角的餘光中瞥到了一個身影。她不敢置信的轉頭，緩慢又僵硬，仿佛多延遲一秒便有可能改變事實。

然而，什麽都改變不了。

橘黃色的燈籠還是幾個時辰前的模樣，飄蕩着挂在客棧的門外。陳舊的桌椅被主人擦拭的格外幹淨，廚房裏隐約可見熱氣蒸騰。新熬制好的桃花羹靜靜的在鐵鍋中冒着泡，等待着主人将它們分給進店的客人。如果沒有錢銀，沒關系，主人會笑着和你說：“趁熱吃吧，不要錢。”

然而，再也不會有了。

婆婆被釘在門板上，年老佝偻的身體舒展開來，就像是失去提線的木偶般，再無生氣。

雙腿驟然失力，小末頹然跌坐在冰冷的街道上。腦袋仿佛被馬車撞過，“嗡嗡嗡”響個不停，外界的一切都被屏蔽，她根本意識不到越來越多的人向她聚攏而來，面露兇光。

夜冥追過來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他握住一個男孩的手，男孩正手握鐮刀，赤紅着眼砍向小末。

“你放開我，我要殺了這個‘不祥’！都是她！都是她害死了我的爹爹！”男孩幾近瘋狂，掙紮不開夜冥的桎梏，就化仇恨為咆哮，“我要殺了你！小爺我可是有仇必報，有本事殺人你有本事過來啊！”

不知是哪句話刺激到了小末，她僵硬的歪過頭，看到男孩，竟露出激動的神色，雙膝并行的爬過來，也不管之前摔破的傷口，在街道上拖拽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她跪坐在男孩面前，神色是絕望中抓到一絲稻草的希望：“阿蓁，算我求你了，不要再亂殺人了……我、我和阿灼已經查到了一些線索，真兇馬上就能知道了……到時候，我們只找他一人報仇，好不好？”

小末宛如瘋癫，說着衆人聽不懂的話。男孩被吓到，逃也似的丢下鐮刀，屁滾尿流的跑走了。

小末呼喚挽留不得，神情孤寂又落寞。街道上的血腥味濃郁又強烈，讓她不禁回想起那一年、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