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畫皮

畫皮

木偶面上畫着油彩，兩只眼睛用濃墨塗黑，黑黪黪一片，像是眼眶空空沒了眼珠。

顧瓷瞧着這東西背上發毛，心裏暗自琢磨：這玩意踏馬的是怎麽能夠自己動起來，還會唱戲的？有人操控？

他順着木偶的手臂向後看去。

卻見能操控木偶活動的絲線全部垂落在地面上，并無人操控的跡象。

“啊呀~是你~~~”

正琢磨着，鼓點又起。花旦嘤嘤喏喏的聲音百轉千回，萦繞在戲臺之上。

它踩着碎步，一點一點挪騰到顧瓷身前，水袖一甩，拂了顧瓷滿臉。

顧瓷聽着那聲音，生生打了個寒戰。

心想着：怎麽，難道這玩意兒還認得我？

“你，害我性命~~~”

花旦又一甩水袖，唱了起來。

顧瓷擡頭盯着它，掙了一下，想要擺脫兩個小童的禁锢，奈何根本掙脫不開，于是扯着嗓子大叫：“誰害你性命了？”

“嗚嗚嗚~”花旦突然啼哭起來，嗚嗚咽咽的唱着，“還我夫君命來~~~”

邊唱邊将長長水袖環繞在顧瓷頸上，慢慢抽緊。

“是你~害我郎君失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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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奪我郎君雙目明~~~”

花旦每唱一句，顧瓷頸間的水袖便抽緊一分。

“是你~是你~是你~”花旦邊唱邊哭，面上油彩被淚水沖刷的模糊不堪，斑駁狼藉。

“是你害我喪黃泉~我慘喏~~~”

水袖越抽越緊，顧瓷被勒得喘不過氣，頸間的骨頭也好似不堪重負一般發出“咯咯”的聲響。

然而雙手被牢牢抓住，掙紮也顯得徒勞。

頸間的痛楚讓他眼前發黑，耳側也逐漸響起嗡鳴之聲。

戲臺之下，微心幾人看不到顧瓷的狀況，不知他怎麽樣。想要前去解救，卻又被一衆賓客團團圍住。

“怎麽辦啊？”聞人攬着司命，低聲詢問。

微心擔憂的往戲臺上張望，“得先解決眼前這些東西。”說着，他又看向月媣婳和陌無雙，“二位縱然靈力有損，想來也是比我們三個生魂要厲害得多，這些賓客就有勞了。”

陌無雙看他一眼，點點頭，擡手從虛空之中抽出一把墨色長劍，帶着靈力朝圍繞在四周的賓客揮去。

月媣婳也揮出一道靈力打過去，站到微心幾人身前，快速說道：“生魂受損，輕則癡傻，重則昏迷不醒，你們三個定要保護好自己。”說罷，便撲向那些賓客。

“走，趁着有人開路，我們去戲臺那邊！”微心招呼聞人和司命道，手執長劍走在前面。

剛邁開腳步，忽然眼前一晃，視線頓時模糊起來。

“怎麽回事！”

幾人異口同聲的叫道。

镗——

忽而一聲銅鑼乍響。

“鬼戲開場，生魂為客，戲未完，還請幾位靜聽。”

是棺材鋪老板。

他話音一落，幾人視線便重新清明起來。

微心晃晃腦袋，觑着眼睛辨認眼前景象。

待到完全看清，心中咯噔一聲，驟然冒出一身冷汗來。

他們竟然，又重新坐回了桌上。

只是沒有顧瓷的身影。

那些賓客也重新坐下來，一片和氣的喝酒吃飯，甚至相談甚歡。

恩……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微心皺着眉四下環顧。

“那，那些賓客，怎麽全都變成紙紮人了？”聞人抖着嗓子說道。

對！他這一說，微心才反應過來不對勁的地方在哪。

剛剛那些賓客不過是面容奇怪，肢體倒還是常人模樣；現在卻是從頭到腳都變成了紙紮人。

薄薄的一張白紙臉，因為酒水洇濕，變得顏色斑駁，動作之間甚至會不小心蹭破一塊。

聞人嘶嘶的抽着氣，跟司命兩人抱作一團。

月媣婳和陌無雙對視一眼，同微心道：“将盤子摔了看看！”

微心抿抿嘴唇，看了一眼站在戲臺下方的棺材鋪老板，伸手拿起顧瓷座位上的瓷盤摔向地面。

啪的一聲脆響。

盤子碎裂的同時，院內陰風驟起。

後院的燈燭全然熄滅。

此刻夜深，沒了燈燭的院子漆黑一片，天上圓月也被陰雲遮住，半點光亮也無。

幾人在黑暗中沉默片刻，月媣婳用靈力在指尖燃起一簇暗紅色的幽冥鬼火，“還剩一雙筷子……”

話至一半，陌無雙突然向後橫掃一劍。

衆人借着微弱火光看去。只見那些紙紮賓客不知何時竟然圍攏過來，個個面目慘白，五官猙獰，雙手做鷹爪狀伸向他們。

被陌無雙劍鋒掃到的幾個紙紮賓客向後退了幾步，緊接着便又立刻回到原位。

但也只是圍攏過來，并沒有進攻。

陌無雙橫着劍，輕輕皺眉：“接下來怎麽辦，若是筷子折斷之後這些東西全部發狂，以我現在的靈力根本擋不住。”

“這些東西被鬼氣催動，又被做了陣局，要想徹底解決，得找到做陣局的人才行。”月媣婳道。

“可是我們怎麽知道是誰做的陣局啊？”司命插話道。

“我猜，做陣局的就是那個老板。”微心擡手抵在唇邊，目光四處搜尋，試圖在黑暗中捕捉到一點棺材鋪老板的身影。

“喵嗚！”

忽然一聲貓叫傳來。

微心一愣，“怎麽有貓？”

“哥？是你們嗎？”貓叫變成了少女的呼喚。

微心瞪大雙眼，心中暗暗嘀咕：這又是鬧什麽幺蛾子？

正遲疑要不要拍一張符咒過去，卻聽聞人低低應道：“十三？”

“是我！”十三聽到回應，立時跳上桌子。

微心這才看清，發出聲音的是一只通體銀白的小貓。

小貓瞪着圓圓的眼睛掃視衆人，最終将目光停在聞人身上，毛茸茸的臉上一派擔憂神色，“哥，我下午回去的時候看見你和嫂子躺在小廚房裏，一動不動，氣息全無，吓死我了！”

“後來，我看見你手裏握着一張請柬，上面鬼氣纏繞，直覺事有蹊跷，便一路循着鬼氣找到了這裏，你們是怎麽回事啊？”

聞人張張嘴想解釋，卻不知道怎麽說，踟蹰半晌，轉而向微心介紹：“這是我妹子，叫慕靜，家中排行十三，是只貓妖。”

微心啊了一聲，點點頭，向小貓拱拱手，自我介紹了一番。

“我能幫上什麽忙嗎？”十三直立起來，用兩只前爪勉強做了個拱手禮。

“哎呀，好可愛的貓咪！”忽然，棺材鋪老板不知從何處走出來，站到十三身後，伸手就要去抱。

十三警覺一躲，跳到一旁，随後調整姿态，猛地撲到老板身上，伸出抓勾用力一抓。

只聽“嗤啦”一聲。

那老板竟像個洩氣皮球一般，瞬間軟塌塌倒了下去，成了一攤紙皮。

“畫皮！”司命抓着聞人的手，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景象，驚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