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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9
季蒼蘭被扶着靠坐起來,喝粥的時候就聽符佟開始譴責:“你是營養不足加上情緒起伏在暈倒了,你這最近好好吃飯了嗎?”
季蒼蘭不敢和醫生撒謊,但還是說:“馬馬虎虎吧。”
符佟叉腰搖頭,說:“還好你跟正常孕婦不一樣,不然早就出事了。”
他默默吞咽着肉粥,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這時候門外有護士敲門進來:“病人出手術室了,剛剛清醒了一會兒,說要見他老婆。”
她說完也沒走,視線在病房裏掃量,似乎是在問:所以,你們誰是他老婆?
符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搖頭晃腦地哼歌,季蒼蘭如芒在背,回答問題一樣舉了下手:“我。”
護士問:“現在可以下床嗎?”
“沒問題。”
“跟我來換一下無菌服,他在ICU裏。”
符佟見他慢吞吞地下床,腳跟落地的時候腿抖了一下,急忙說:“你不要逞強啊。”
護士也跟着道:“要是不舒服就再休息一陣子,病人現在只有十分鐘探望時間,等他明天醒了再去也可以。”
“沒事的,”季蒼蘭扶了下床,緩緩直起身,朝前走了兩步,扭頭笑起來:“現在好多了,在病床上躺久了,就覺得越躺越虛。”
符佟勉強配合地笑了兩下,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在出門的時候陡然彎下來,在護士看不見的身後快且短暫地扶了一下牆面,細瘦的指尖發着顫。
聞炀住在ICU單間,在走廊更深處的位置。
季蒼蘭通過消毒風口後,要穿過漫長的ICU觀察室走廊,才能抵達。
進了ICU,好像全世界的千奇百怪,就只剩下了消毒水的味道。耳邊的聲音也變得稀少,儀器運轉的聲音、病人間或痛苦的呻吟,以及一些微不可查的竊竊私語。
在這條狹長的走廊裏,他懷揣着肚皮裏新生的希望,行走在死與生的邊界線上。
從來沒有哪一刻,比這一刻,季蒼蘭想要見到聞炀的心更加迫切。
他希望在走廊的盡頭,等待着他的會是一雙夾雜着萬千思緒的幽綠眼眸。
門被推開的時候,在藥效下,聞炀已經快要睡過去了,又被開門的動靜驚醒,清醒過來。
有熟悉的腳步聲朝他靠近,平放在床上,夾着指板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床邊擺着一把椅子,也只有一把,不偏不倚,正正好好。
像是某人的專屬。
季蒼蘭在屬于他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我不是……”聞炀困難地側過臉,用力朝他的方向,嘴上還帶着透明的呼吸罩,發出虛弱的氣聲。
季蒼蘭坐在他身邊,為了聽清他的話不得不站起來,彎腰貼過去,關切地問:“怎麽了?”
臉頰觸碰上手指,同那天在海上一樣的力道:“恨你……”
他頓了頓,眼瞳轉過去,和聞炀對視:“我知道。”
“我只是,”聞炀大喘了口氣,牽動了心髒處還未完全愈合的肌肉,英俊蒼白的臉皺了起來。
季蒼蘭微一擡臂,柔韌的手指貼上眉心,俯下身幫他捋平蹙起的眉,溫柔道:“我知道,別說了。”
但聞炀堅持要說完剩下的話。
他悶哼了一聲,黏在臉頰上的手沒了力氣,快要垂落,可是他又不想,于是用了更多的力氣努力留在手下細滑的頰畔。一只稍小一些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支撐住了聞炀的手。
他們共同擁有的時間不再是眨眼的一瞬,往後變得綿長。
季蒼蘭很耐心地等着他,只要他想說,他就會一直等在那裏聽。
“我只是太痛苦了,”聞炀沉又緩地閉了下眼,吐字含糊,用不上力氣,“但是我不知道怎麽去愛你……他們都說我要恨你,沒人教過我怎麽去愛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季蒼蘭垂下臉,和他抵着額頭,指腹輕撫在聞炀眼角的水痕上,很輕柔的語氣,像是不敢用力,“我也愛你,我愛你,聞炀。”
愛與恨在體內交纏,又相互抗衡,痛苦快要把心和靈魂分裂成兩半。
一半是極端的愛,一半是極端的恨。
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卧底的後三年裏,每一個月他都會接到頂頭上司問訊的電話,會有專門的心理醫生不斷給他下達暗示,強制他冷靜去面對劇烈的情感波動。
在每一次的輔導中,心理醫生都會問他三個問題——
“你愛他嗎?”
“你能分得清這是真實的愛還是你表演出來的嗎?”
“你明白他對你展現出來的愛或許只是他想給你看的嗎?”
……
所有的問題最終要引導他說出那個“我不愛他”的結果,一次又一次加強心理暗示。
這樣的心理輔導持續了整整三年,次數逐年遞增。
最終由每月一次,變成了每周一次。
因為他們察覺到季蒼蘭真的對目标産生了愛情,這樣會造成兩個結果。
第一,在他們相處中季蒼蘭是卧底的身份暴露,讓目标警覺。
第二,季蒼蘭中止卧底任務,重新派人來潛伏。
但這兩個結果對他們來說,代價都是巨大的。“希尼柯夫”或許會上當一次,但第二次絕對慎之又慎。每個人都在謹小慎微中用巨石一樣沉重的目光注視着季蒼蘭,他的結果幾乎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他們耗費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就為了近在咫尺的一場逮捕,沒有人願意在此時放棄。
所有的重擔都抗在季蒼蘭一個人的頭上,他只是這場浩大行動中一枚再小不過的螺絲。如果他暴露了,等待着他的将是耗時幾年,跨越數十個國家,幾千個人共同努力的心血,全都付諸東流。
失敗的結果他承擔不起,在這些事情前,他對一個錯誤的人,産生的錯誤愛情顯得可笑,又那麽微不足道。
一邊是龐大壓來的良知,一邊是視若無物的愛情。
所有的壓力都成了無盡的痛苦,讓他學會了用極端的理性來僞裝自己。
在逮捕聞炀的那天,季蒼蘭格外的平靜,用與往前所有罪惡滔天,終于被緝拿歸案的罪犯一樣的目光,親自給他铐上了亮得晃眼、又刺眼的手铐。
沒有表現出一絲不舍與留戀。
聞炀只要恨他就好,恨他的無情和冷酷,恨他的精心謀劃與表演,恨他的一切。
只有恨了,才不用和他一樣痛苦。
此後,綿綿無絕期。
他成了一個自由的、活着的死囚。
季蒼蘭自己不會對任何人說起的事情,經年累月的積壓在心底,無數次變成漩渦,将他的靈魂撕裂成碎片。
季蒼蘭在過早的年紀就學會了自我消化一切的痛苦,內耗着一點點侵蝕完整皮囊下千瘡百孔的身軀,太早的接觸了現實的醜陋,才變得更加沉默。
這些只有食物鏈低端的他,才能承受的沉重現實,聞炀以前無從體會,之後也不會知曉。
聞炀不是小美人魚,他一直是王子,以後也只會是王子。但季蒼蘭甚至連小美人魚都不是,他不是王子,更不可能是人魚公主。
他只是現實裏,笨拙的、灰撲撲的、不起眼的、無人在意的,但恰巧被王子愛上的一只儒艮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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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開始談戀愛了。
不想把小人物的現實寫的很直白很赤裸,畢竟是結局圓滿的狗血童話,但如果不能get到最後季蒼蘭的無奈和感情的話,我就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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