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交心戰鬥

第三十三章:交心戰鬥

路映夕折回宸宮,心中有幾分苦澀自嘲。就算救人,她也并非完全出自醫者的善心。

內侍太監将她迎進了寝殿,沒有喧聲通傳,也許之前已得到皇帝授意。

入了後殿,一室寂靜,光影斑駁,只有摻混藥味的沉香缭繞。

路映夕站在龍床旁,靜靜地俯視着皇帝。

他雙目緊閉,大抵已沉沉入睡。不知是否正陷于夢靥,他的濃眉微皺,神情疲倦蕭索。可縱使如此,他依舊英俊得令人感嘆。輪廓分明如斧削,長眉入鬓似劍鋒,就連剛毅下巴亦是線條完美。

她凝望着,有些恍惚,腦中慢慢浮現另一人的模樣。皆是豐采絕世的男子,卻這樣的迥異。一個淡泊溫雅,一個深沉傲然;一個無欲無求,一個野心驚人。

想到此,她淡淡地揚唇,眸色暗沉了下來。其實她沒有資格評論,她也懷揣着巨大野心,踏入這異國他鄉,歸期遙遙。

思緒不知覺間逐漸飄遠,低低輕喃:“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雕龍大床上的那人未睜眼,卻發出一聲低哼:“皇後還是早些泯了‘還’的心為好。”

皇帝緩緩睜開眼眸,坐起身來,幾縷漆黑發絲掠過額前,姿态慵懶散漫,目光卻是一片清寒。

路映夕曲膝一禮,不接茬,只當自己方才未開過口,淺淺微笑道:“皇上醒了。臣妾實在不放心,所以又來了。”

“皇後有心了。”皇帝語氣閑适,眼光卻專注逼人。

路映夕略微傾近他,溫聲道:“皇上,讓臣妾為皇上把一下脈可好?”

皇帝低沉地輕笑,撩起衣袖,向她伸出手臂。

路映夕握住他的手腕,目不斜視,細細把脈。他似乎早已料到她會返來?他這般深谙人的心理,不由令她越發有一種如履薄冰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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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片刻,她收回手,沉靜出聲:“每年夏秋換季時,皇上是否就會有段時間身體不适?”

皇帝平淡點頭,回道:“就是這時節,必會咳嗽百日。”

路映夕沒有再多問。他說得輕松,然則一定深受此苦。百日,一開始只是咳嗽體寒,接着便會如置冰窖,渾身冷徹。如果他不是練武之人,挨了幾年下來早就纏綿病榻了。據說他一貫勤政,登基七年不曾懈怠。由此可見,他的意志剛強,非常人可比。

安靜須臾,她輕輕開口道:“臣妾鬥膽,敢問皇上為何會中了寒毒?”

皇帝長眉一揚,懶洋洋道:“皇後不像是多事的人,怎會對此好奇?”

路映夕抿了抿菱唇,不語。她并非好奇,只不過是想對症下藥,以免錯診。罷了,每個人都有秘密,他不願說也不妨礙她盡力一試。

“皇上體內殘留的毒素,其實有法子清除幹淨。”她看着他,淺淡一笑,“相信皇上也是心中有數。”

皇帝不置可否地回視她,悠悠然道:“皇後要真的想清楚了才好。”

她唇畔的笑容加深,嫣然璀璨:“能夠為皇上略盡綿力,是臣妾的榮幸。”

皇帝似笑非笑地睇着她:“皇後願意為朕無私付出,朕甚是感動。”

“臣妾非聖人。”她笑意盈盈,直言不諱,“如果臣妾能治好皇上的宿疾,可否求一件賞賜?”

“皇後想要什麽奇珍異寶?”皇帝優雅淡笑,深眸中帶着一絲玩味。

“臣妾想要一塊免死金牌。”她大膽索求,不是商量,而是交換。

皇帝放聲大笑,眉目舒展,似歡暢至極:“皇後的算盤打得如此精,不做商人着實可惜。治一症,換一命,這買賣倒是朕虧了。”

路映夕不言,平靜微笑。這症可不好治,皇帝應該比誰都明白。

皇帝顧自笑了會兒,撫掌幹脆地應允道:“好,朕就答應這個要求。”他若要她的命,免死金牌也擋不住。他若存心想折磨她,也多得是方法。

路映夕自然也清楚這一點,但多一重保障總是好的。免死金牌,日後必有用處。

她單膝輕跪于地,謝恩道:“臣妾叩謝皇上聖恩!”

“平身。”皇帝微眯幽眸,睨着她,“皇後準備何時替朕診治?”

“就現在如何?”路映夕站起,暗吸口氣。這個交易劃不劃算,此刻言之尚早。

“确定不會後悔?”皇帝唇角一勾,笑得魅惑,“朕給皇後最後一個機會,現下若要反悔,還來得及。”

路映夕輕緩搖頭,神情堅定。他的苦,她将代他受。她并不怕冰寒苦楚,可卻不能不擔心,以後寒毒發作時,倘若加上她原本的心疾,那會是怎樣的地獄般煎熬?

“皇後別忘了,你也是舊疾在身的人。”皇帝出言提醒,一針見血,“當你把朕的寒毒渡到己身,很可能立刻便會引發舊疾,到時必定萬般痛楚,稍有不慎,或許會喪命。”

路映夕依然淺笑,不露分毫遲疑。若不是他封了師父的內力,又怎需她做這件事?師父曾說,一切因果循環,自有定數,想來果然有道理。

皇帝定定地凝望着她,良久,眸光柔緩,低嘆一聲,道:“朕命人去安排一下,多搬幾座暖爐過來。”

“嗯。”她輕淡應聲,心中不無嘲諷地想,人總是自私的,他不會感激她,也不會感到一絲內疚。畢竟,她把此事當作籌碼,換取免死金牌。他只會當作各自求仁得仁吧?這樣也好,大家互不虧欠,将來也都毋須手軟。

皇帝揚聲喚人,視線卻未移,一直緊鎖着她。說他自私也好,卑鄙也罷,他就是要看看一個女子能為大業犧牲到何地步。她有圖謀而不愚蠢,有手段而不狠毒,有才能而不嚣張。這樣的女子,他不得不承認,他很欣賞。

宮人們聞聲而入,然後領命退下辦事。

皇帝看着路映夕,揚唇笑了笑,溫言道:“皇後可聽過一首詩?”

“不知皇上是指哪一首?”路映夕對上他幽深的瞳眸,發覺他這一刻的眼神分外柔和。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皇帝的嗓音低柔如清風,溫存地吹拂而過,撩動人心。

路映夕不作聲,微斂下眼簾,卻暗暗地用勁握拳,猶如在抵抗外力入侵。手心,因為過于使力,頃刻就滲出薄汗,濡濕一片。

皇帝不動神色地望着她,徐徐又道:“越用心分析對手,越是交心的戰鬥。”

路映夕驀地擡眸,如被雷擊,心中震蕩。交心?不!她的心絕對不會交給他!他們之間,只能有大業之争。

皇帝淡淡揚唇,凝睇着她,眸光溫柔而危險。如果緣分天注定,他很想知道,他和她,誰會先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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