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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雖是梁蓉故意刁難她,顧昭面上卻無半分羞惱之色。

她朝着小丫鬟無聲的做了個口型,小丫鬟福至心靈的略略擡高聲音道:“表姑娘您随奴婢來——”

通傳聲隔着一道簾子傳來,屋裏人的不知情便也裝不下去了。

很快簾子從裏面掀起,出來迎着她的是年紀最小的庶女梁芸,笑眯眯的上前見禮道:“表姐安好。”

顧昭含笑回禮道:“五表妹好。”

旋即她向梁蓉和梁茴問好。

梁蓉漫不經心的應了聲,梁茴笑着點頭,起身拉着顧昭在身邊坐下。

只要大家都肯裝傻,方才的尴尬轉瞬間消弭于無形。

臨窗大炕旁的小幾上仍放着四塊料子,想來這就是梁蓉說的閃金紗了。顧昭目不斜視,只做沒看到。

她來了之後自然不能繼續先前的話題,梁茴轉了轉眼珠,帶頭聊起了各府上的宴游。

梁蓉聞言,心中愈發不快。

自己不喜歡顧昭,除了覺得父親待顧昭比自己都好,更因着她過于出挑的容貌。

哪怕顧昭的衣裳款式和料子都尋常、首飾更比自己差遠了,可在一衆錦衣華服的貴女裏,她一眼就能被人看見。

顧昭就如同一顆耀眼的明珠,很少有人能在她的身邊不黯然失色。

梁蓉向來心高氣傲,在家中又被衆星捧月慣了,自然不願成了顧昭的陪襯。

“寧北侯府宴席,我不打算去了。”梁蓉不看顧昭,只跟身邊的梁茴說話。“熱都要熱死了,誰耐煩出門?”

寧北侯的四夫人是她們姑母,每每見了顧昭竟比待她還親切些,梁蓉心中愈發不滿。

這次宴席,梁氏邀請她們時是打着讓顧昭多出走動好結交朋友的名義,梁蓉不去又沒有要緊的理由,擺明了連表面情分都不願維持。

不等梁茴打圓場,外面有腳步聲響起,四人連忙起身。

只見寶藍色的錦簾掀起,身着石青色缂絲葫蘆紋樣褙子、發髻梳得一絲不茍的貴婦走了進來,正是安陽侯夫人張氏。

“母親安好。”

“舅母安好。”

梁茴、梁芸和顧昭規規矩矩的上前行禮,梁蓉只是屈了屈膝,神色親昵的上前挽住了張氏的手,放軟了嗓音道:“娘,女兒等您好久了。”

見到顧昭也在,張氏心頭劃過一絲驚訝,面上微笑道:“都坐罷。”

待到她落座後,顧昭和梁茴姐妹才在分別在下首的繡墩上坐了。

“多大人了,還在姐妹前跟娘撒嬌?”張氏嘴上數落着梁蓉,卻仍由她粘在自己身邊,一同坐在羅漢床上。

梁蓉笑嘻嘻的在一旁打岔。

“大姑娘,你的咳嗽可好些了?”張氏與梁蓉不同,她不會故意冷落顧昭,反而目露關切之色,溫聲道:“若是不舒服,不必強撐着過來,舅母知道你是有孝心的。”

張氏雖是五官有些寡淡,卻因生着一張圓臉,又常以笑面示人,給人親切和善之感。

顧昭聞言起身,神色溫順的道:“多謝舅母惦記,我已經好多了。”

這一問一答聽起來并無不妥,聽到自己娘親關心顧昭,梁蓉還輕輕冷哼一聲,唯有梁茴若有所思的擡眸。

當初顧昭被安陽侯梁宗行接到侯府時,張氏便說體諒她才失去母親,告訴她不必在乎那些禮數,踏實住下來,安心院子裏替她母親守孝。

等顧昭出了孝,張氏又說心疼她身子弱,讓她不用來請安。

看似是張氏體貼外甥女,實則是要削弱她的存在感。

梁蓉沒有看透,梁茴卻看得清楚,嫡母分明不喜歡顧昭。

若換了旁人,怕是要真的以為嫡母在關心她。顧昭是個聰慧剔透的人,向來識趣得緊,甚至還順着嫡母的意思,沒說自己已經痊愈。

“我繡了些扇面,想送給舅母和姐妹們。”顧昭從初丹那兒接過錦盒,打開給大家看。

雖說是給張氏來送扇面,她早就料到梁氏姐妹都在,倒不好只給舅母一人。

送給張氏的扇面上繡着魚戲蓮葉,給梁家三姐妹的則繡了憨态可掬的貓咪,四副俱是雙面繡,看得出花了不少功夫。

“真是精巧。”張氏拿在手中,唇邊的笑意深了些。“大姑娘不愧是來自江南水鄉的姑娘,女紅這般出色,比她們三個都強。”

顧昭乖巧的道:“舅母謬贊了。”

梁芸先出聲道謝,梁茴也附和嫡母說顧昭手巧,唯有梁蓉看了面帶嫌棄,不過她撞上自己母親略帶責備的目光,勉強說了句好看。

“昨兒才從南邊采買回些料子,你們姐妹每人做兩套衣裳。”張氏從來都是以寬和大度示人,她吩咐身邊的嬷嬷道:“讓針線上的人替大姑娘多做兩套。”

一塊閃金紗料子梁蓉都不願意給她,更逞論才買回來她自己都沒挑的新料子。

顧昭下意識起身,張氏看出她要婉拒,一面不動聲色的按住自己女兒,一面道:“前三年是因着你守孝,不好穿鮮亮的衣裳,如今也該打扮起來了。”

大家不約而同看向了顧昭。

今日她穿的是月白色長褙子配梨花白的绫裙,上只有領口和袖口繡了些折枝花卉。

雖是顏色素淨樣式低調,卻愈發襯得她冰肌玉骨。

小姑娘生得嬌俏,想來是被衆人注視着有些害羞,雪白的肌膚上透出淺淺的緋色,恰似夏日池中的出水芙蓉。

天生麗質。

張氏在心中暗自比較四個女孩兒,雖是有些不甘,卻也覺得顧昭的美貌毫無争議。

有這樣的容貌,衣裳于顧昭而言只是錦上添花,防着這一項是沒用的。

“往後出門走動的時候多,總會用得上。”張氏慈愛的道。

在梁芸羨慕、梁蓉不忿的目光中,顧昭順勢道謝。

張氏含笑點點頭,眉眼間露出些許疲憊之色。

三人識趣得起身告退離開,只有梁蓉留了下來。

從正房出來,顧昭和梁茴、梁芸一道往外走,正巧遇上了身穿柳綠色衣裙的丫鬟急匆匆的進來。

“四姑娘、五姑娘好,表姑娘——”蓮心被迫停下了腳步,耐着性子給三人行禮。

她心中妒恨幾乎藏不住,卻又不好表露,故此表情略顯扭曲。

梁茴和梁芸對她的異狀沒有多想,只是略一點頭;顧昭朝她淺笑着颔首,毫不意外的發現蓮心瞬間攥緊了手指。

顧昭向來脾氣好,她的笑容落在別人眼中是親和,在蓮心看來就是揚武揚威的挑釁了。

待到她和梁茴姐妹在甬路口分開,初丹見周圍沒人,忍不住低聲道:“姑娘,蓮心受的刺激比預想中還要深,還不知道會如何編排您!”

先前蓮心就在侯夫人面前說過自家姑娘壞話,那日蓮心自己在小廚房說漏嘴,被沒走遠的落蕊聽到回來告訴了姑娘。

顧昭默然。

她們都沒料到,梁成遂竟然動手調戲她——

“無妨。”顧昭像是想到了什麽,神色一松。

在初丹不解的目光中,她唇角勾起。

“她說得越誇張越好。”

***

“娘,您為何這樣捧着顧昭!”忍耐了片刻,估摸着三人已經走了出去,梁蓉憤然道:“她還真是會算計,送來一副破扇面,倒多得了兩套衣裳!”

張氏皺了皺眉,擡眼看向梁蓉。“今日你錯在了哪裏?”

梁蓉怔住了,一時語塞。

“閃金紗你二哥命人送來的,言明了給你們四人,你如何能克扣?”張氏淡淡的道:“你竟還當面給顧昭沒臉。”

梁蓉沒料到娘親竟不偏向自己,又是氣惱又是委屈,不由紅了眼眶。“她算得上什麽正經親戚?我還要恭恭敬敬的讨她喜歡不成?”

“往後你是要當一家主母的,切不可學那小家子氣。”張氏到底心疼女兒,放緩了語氣道:“顧昭是你爹接回來的,你當面磋磨欺負她,是不給誰面子?”

“回去好好琢磨,不許再鬧了。”

看着梁蓉若有所思的離開,張氏緩緩靠在大迎枕上。

蓉姐兒的性子竟絲毫不像自己,先前顧昭不出門時還不顯,如今就沉不住氣了。

倒也不能全怪蓉姐兒,原本顧昭就不該出現在侯府。

“侯爺來信還提起顧昭,說要我多帶她出去走動。”張氏神色晦暗,語氣冷淡的道:“若不是她沒有一點兒像侯爺的地方,倒真要疑心……”

留在房中貼身服侍的陳嬷嬷跟在她身邊十數年,見狀忙勸道:“夫人,您切不可因那些沒影兒的事與侯爺生分了!”

張氏沒再說下去,眼底卻閃過一抹譏诮。

正當陳嬷嬷還想再勸她時,門口傳來了丫鬟蓮心的聲音。“夫人,奴婢有要緊事禀報!”

張氏蹙着眉道:“讓她進來。”

陳嬷嬷應下,轉身去通傳時,蓮心已經急不可耐的往裏屋走。

見她這般不穩重,張氏面上浮起淡淡的不悅,雖說她有幾分姿色,若這般毛躁,卻也配不上去服侍自己兒子。

蓮心不知張氏心中所想,火急火燎的道:“夫人,奴婢今早看到了表姑娘在勾引三爺——”

她話音未落,張氏愕然的擡眸,猛地坐直了身子,陳嬷嬷亦是滿臉震驚。

蓮心竹筒倒豆子般将今早的見聞說了出來。

“那條甬路安靜得不尋常,除了三爺和表姑娘沒有別人在。”她只要回想起那時三爺待表姑娘的親昵,就恨得咬牙切齒。

表姑娘生得絕色,若三爺真要娶表姑娘進門,哪裏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夫人,想來是表姑娘愛慕三爺,又聽說您要給三爺議親,這就急了。”蓮心生怕勾不起張氏的怒火,添油加醋的道:“奴婢今兒是剛巧撞見一次,只怕不知先前有多少回了!”

“你可看準了?”陳嬷嬷最是了解張氏,三爺是她全部希望的寄托,絕不允許有半分差錯。

蓮心索性跪在了地上,賭咒發狠的道:“奴婢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斷不敢欺瞞夫人!”

張氏臉色鐵青,胸口起伏不定,顯然是動了真怒。

見狀蓮心卻松了口氣,夫人不會坐視不理。

“你如何知道表姑娘約了三爺過去?”張氏忽然開口,聲音極冷,聽了便讓人心頭發寒。“他們都做了什麽?”

聽主子語氣不善,蓮心突然覺得喉頭發顫。

其實是三爺攔下表姑娘的——這句話她怎麽都說不出口,夫人最是疼愛三爺,若真的遂了三爺的意該怎麽辦?

她的機會只有這次。

“是。”蓮心咬緊牙關,迎上了張氏銳利審視的目光。“是表姑娘特意在路口等三爺,奴婢猜想是她私下約了三爺。”

“表姑娘還硬是往三爺跟前湊,又主動去拉扯三爺……”

“我知道了。”張氏收回了視線,打斷了蓮心的話:“你先下去罷,我自有安排。”

蓮心還想再說什麽,可看到張氏突然冷淡的神色,惴惴不安的退了出去。

是她哪裏說錯了嗎?明明才聽到時,夫人是那樣的憤怒。

一定是夫人氣昏了頭,想到了要如何懲治表姑娘——蓮心胡亂安慰着自己,先回了自己房中。

她離開後,房中落針可聞,寂靜得可怕。

“安排人看好蓮心,晌午人少時将她送走。”張氏突然開口,吩咐的事令陳嬷嬷吃了一驚。

蓮心應該沒有說謊,若夫人有心去查,謊言會立刻被戳穿,她得不到任何好處。

可夫人為何要處置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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