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震虎

震虎

連錦小心接過，對着藥罐口聞了一下，露出欣喜的神色。她扶着謝洵坐下，将藥粉均勻地撒在謝洵的患處，正想從袖中掏出手帕替他包紮，裴宴安先一步遞過去一塊幹淨的白布。

連錦愣了一瞬，忙道了聲“謝謝”，道：“大人這準備……還真是齊全。”

裴宴安一本正經地回道：“習慣使然，出門在外，都會備些應急的東西。”

連錦突然想到，靖察司幹的都是刀尖舔血的活計，受傷也是常有的事。難怪裴宴安會随身帶這些東西。

連錦小心翼翼地替謝洵包紮好手臂後，方開口問裴宴安：“大人，你同這位公子認識？”

不等裴宴安開口介紹，謝洵先向連錦作了一揖：“在下是五城兵馬司巡城禦史謝洵，剛才見姑娘身側有青蛇環伺，故而出手冒犯，失禮了。”

連錦定睛觀察，五城兵馬司與靖察司同是京中維系治安的部門，但這謝洵卻生得眉目清秀，比之裴宴安一身習武之人的英氣，這謝洵更帶了一種溫潤如玉的文人氣質。

“謝大人切莫這麽說，剛才若不是謝大人出手，受傷的就是我了。”連錦一番感激後，方轉了話鋒，“只是這山中蛇蟲巨多，謝大人怎麽會到這兒來？”

謝洵從随身的笈囊之中掏出一本《異草譜》，嘆道：“我平素喜歡看書，在閱讀此書時看到一種藥草，名為“九轉還魂草”，形狀奇特，生平未曾見過，覺得好奇，又聽聞這虛雲寺的後山上有許多珍稀藥材，便想着到這兒來找一找。”

說着，謝洵将書冊遞過去，連錦側過身子往書上的圖瞧了一眼，笑道：“這草學名‘卷柏’，有活血通經化瘀之效，治療跌打損傷的效果極佳。因其耐旱，哪怕經歷長期幹旱，只要将其根系在水中浸泡，便又可複生，故而得“九轉還魂”之名。只是，它通常生于山崖岩石之間，在這山中尋找，難度會有點大。”

她若有所思地頓了一下：“不過卷柏可以通過人工培植，我的藥堂之中就有一株，謝大人若有興趣，亦可随時前往觀賞。”

謝洵欣然道：“當真，那可太好了。”

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話，令一直靜默在旁的裴宴安有些許不自在。

他輕咳了兩聲，提醒道：“謝大人的傷勢不可拖延，我們需盡快下山。這山中蛇蟲多，萬一再碰上，就麻煩了。”

“嗯。”謝洵低頭看了一下受傷的患處，靖察司的藥果然有奇效，方才被咬時患處劇痛難忍，而今痛楚也緩解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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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宴安和連錦共同護送謝洵下山，三人走到虛雲寺外，謝洵的仆從已經駕着車在那等着了。謝洵謝過二位後乘車離開。

連錦這會兒才得找功夫詢問：“剛才在山上，大人初見我時，似乎有話要說。”

“沈崇出事了。”裴宴安頓了頓，說道，“應該是和寇洪被殺的案子有關，有人想讓我們收手。在他的馬上做了手腳……”

連錦詫然道：“沈大人他嚴重嗎？”

“還好，只是受了點輕傷。”裴宴安臉上浮起清晰可見的擔心之色，“我怕你有麻煩，所以……”

連錦感受到了裴宴安的擔心，溫聲道：“大人放心，連錦會保護好自己。只是……”她不無憂慮地提醒道，“大人，雖然徐壽和車夫可以證明劉文升是縱火殺人的幕後真兇，但徐壽是靖察司的人，那車夫又是個首鼠兩端的，如今石秉德還無法作證，劉文升若是抵死不認，反咬一口……”

連錦說的，其實和袁敘對裴宴安的提點相似，裴宴安執掌靖察司多年，自然知道當中的利害：“其實，不管我如何做，劉文升都早已得到了消息。不若趁此機會，先下手為強，也好震一震他背後的人。”

“大人想敲山震虎？”

裴宴安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背後的人想用沈崇敲打他，而他，亦想借着這事将計就計。

抓到徐府的車夫後，他連夜審訊，不眠不休，拿到口供就迫不及待地進宮面聖，被袁敘攔下後，兩人争執了一場不歡而散，已成了靖察司上下皆知的事情。

他知道，徐壽并不是劉文升在靖察司唯一的暗樁，他故意做這些，就是要讓劉文升和背後的人知道他已經急不可耐要向聖上禀報此事，背後的人定不會坐以待斃，勢必不會讓他順利見到聖上。這時候，誰有動作，誰就是最可疑的人。

“那大人接下來可是要進宮？”

裴宴安沉靜的目光穿越遠山望向宮廷，最後又停留在連錦身上，他微微扯起嘴角：“戲臺子都搭好了，這場戲總得唱完吧。”

告別連錦後，裴宴安一刻也沒耽擱就進宮了。意料之中的，還未到聖上的勤政殿，就吃了閉門羹。

聖上身邊的禦前內飾李德進一臉恭謹地向他解釋：“裴大人，真是不巧，方才慧貴妃來人說，六公主的舊疾加重了，陛下剛趕過去，這會子怕是……”

六公主是慧貴妃的女兒，由于出生時未足月，從小就體弱多病，見了諸多名醫都不見好，聖上對其尤為憐愛。

這一下，裴宴安倒判斷不清是巧合還是人為了。但面對李德進還是禮節周到地道了謝：“多謝公公提點，自是六公主的身子為重，裴某改日再來。”

另一邊，連錦剛與裴宴安分開不久，還未下山，卻撞見了正在火急火燎找裴宴安的沈崇。他的靴子上滿是泥點，形色匆忙，一看便是從鄉野之地趕來。

顧不上寒暄，他一見連錦就忙不疊地問：“裴宴安人呢？”

“似乎是……進宮去了。”連錦讷讷地指了一下皇城的方向，又疑惑地打量了一番沈崇，“沈大人你……不是傷到腰了嗎？怎麽不在府上好好休息？”

她話音剛落，沈崇臉上便一陣青一陣白：“誰跟你說的，老子好的很。”

連錦見他行動确實不似之前那般利索，不由好意提點：“沈大人，傷筋動骨不可大意。”

“哪兒那麽多廢話。”沈崇不以為然，徑直往回走，走了兩步後，突然停下來，回看連錦，“你也是大夫？可會治狂症？”

連錦一頭霧水：“不知……沈大人說的是？”

“你可還記得徐琰？”見連錦面色茫然，沈崇提醒道，“就是徐壽的兒子。”

“徐壽？”連錦在腦中搜索，似乎在裴宴安口中聽到過此人，略一回想，便與當下的情形聯系了起來，“您說的是那日我們從紅雲山救下來的那個孩子？”

“就是他。”沈崇露出些許頭疼的表情，“适才照看他的人來回話，說是這孩子近日發了瘋似的見人就咬，見東西就砸，我遣了官醫去看，只道是他患了狂症，卻找不出具體的緣由……”沈崇目光落在連錦身上，擡了擡下巴，“你能治嗎？”

聽沈崇說起那孩子的症狀，連錦腦中突然想到的，卻是在紅雲山的牢中發現的那些黑色粉末。

“他現在在哪兒？我得親自看過他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