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梅花醋

梅花醋

“白面鬼”摘下面具，露出拂熙熟悉的臉龐，下一瞬，一記栗子上頭：“膽小鬼！一個面具就吓成這樣！”

一抹喜悅飛過眉梢，拂熙似乎想到什麽，嘴角倏地耷拉下來：“早不來晚不來，一來就壞事兒。”

她轉身繼續“觀戰”，瞧這局面自己恐怕要上場了。

卿塵愣在原地，幾日不見，越發沒大沒小了。

自那“黑影”從天而降，直砸花顧之後，岸邊三人都傻了眼。

白水看向蜜合，救嗎？

蜜合皺眉，我們現在的身份是山匪，不能救吧！

白水擠眉，那書呆子不會凫水嗎？

蜜合眉頭上揚，不知道啊，不對，這水怎麽變成紅色的了？糟糕，花顧之受傷了！

一旁，花絮見兩個山匪似乎吓傻了，顧不得其他，正欲下水救人，忽然，那砸中花顧之的黑東西竟然動了，漸漸浮出水面，原來是個穿着玄色盔甲的男人！他慢慢游向岸邊，身旁似乎還拎着什麽東西，待其上岸，三人才發現，他手上拎着的正是被其砸中的花顧之。

那男人扔小雞崽一樣将花顧之扔在地上，花絮立即沖上來：“顧之，顧之，你沒事兒吧？”

男人睨了眼花絮，極簡短道：“暈了，還沒死。”

花絮回頭看他，那人剛從水裏出來，頭發淩亂貼在臉上，花絮看不清他的臉，但他頭發絲後面透出的目光卻是格外凜冽，花絮只覺心下一陣小鹿亂撞，這種感覺，她從未有過。

男人仿佛感受到花絮眼神中的異常，他避開花絮的目光，看向明顯不是好人，且蒙着面的白水和蜜合，聲音沉沉：“光天化日，欺負良家婦女？”

蜜合見不得這種氣場強大的人，背上倏地冒出汗來，她不自覺靠向白水：“這是什麽情況？拂熙姐姐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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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将蜜合擋在身後，抽出大刀，龇牙咧嘴道：“是，又怎樣？”

蜜合還沒反應過來，白水已和那人打了起來。

那人是凡人，使用的武器也只是适才花顧之丢下的半截木棍，他又受了傷，白水沒有用仙力，不過他在成仙之前便是武狀元，丹靠武功招式，這天下能與之匹敵的高手寥寥無幾，故而蜜合并不擔心他。她擡頭看幾乎望不到頂的那挂瀑布，好家夥，這麽高掉下來都沒事兒，莫非真是拂熙姐姐變出來的，思及此，蜜合看了眼拂熙，這不看還好，一看又是一驚，卿塵什麽時候過來的？

拂熙見蜜合看向自己，朝着花絮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蜜合立刻會意。

蜜合繞過打架二人組，一點點靠近花絮，花絮正在按壓花顧之胸膛，察覺到身邊異動，她忙拾起另外半截木棍，對着蜜合道：“你想幹嘛？別過來！”

蜜合眯着她的葡萄眼兒：“小娘子莫緊張，我們求色不求人，小娘子這般模樣，就不美了，肉兒也不鮮了，我助你弄醒他，讓你開心開心。”

說罷，蜜合猥瑣“嘿嘿”兩聲，抖抖腿，又抖抖手中大刺。

花絮只覺惡心。

卿塵在拂熙身後道：“啧啧啧！看來她在人間月老廟學到不少東西啊！渣的很有特色！”

拂熙翻他白眼：“她是刺猬，可不是‘紮’？”

猛然被拂熙一怼，卿塵抿嘴。

花絮警惕地看着蜜合，不太相信山匪會主動救花顧之：“什麽法子？”

蜜合一對葡萄眼透出光來：“以口渡氣，我保證他不過片刻就可醒來。”

花絮質疑道：“以口渡氣？”這種方法她在醫書中看過，只不過……她摸了摸嘴唇。

蜜合挑眉：“莫非小娘子不想他快些醒來？”

花絮看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花顧之，咬咬牙，擦擦嘴，身子一點點向前。

蜜合一點點探頭。

拂熙在樹後暗暗搓手。

就在花絮的唇即将碰上花顧之的時候，拂熙被人一腳從樹後踹了出來，完美撲到花絮面前。

俗話說，出來混，都是要還的，誰讓她适才踹了花顧之呢？

拂熙回頭瞪了卿塵一眼，後者悠悠然走了出來。

卿塵上前扶起拂熙，關切問道：“小師妹沒事兒吧？師父出門前與我們說過，要想救人，先得學會護自己周全，你這般莽撞，若是傷了自己，又如何救得了別人呢？”

拂熙不知道卿塵想幹嘛，咬着牙道：“大師兄教訓的是，是我魯莽了。”

卿塵又走兩步蹲下，看着花顧之，神色緊張道：“姑娘，他是溺水了嗎？”

一日之中見到一生都沒見過的外人，花絮已經沒有适才的驚恐，她點點頭。

“姑娘莫怕，我與小師妹出來行走江湖，路過此地，适才聽到有吵鬧聲，故而好奇來看，沒想到

竟然真的出了事，我小師妹煉的一手好丹藥。”卿塵看拂熙：“小師妹，還不愣着幹嘛，快把丹藥拿出來給這位公子服下，你忘了出門前師父說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

拂熙心有不忿，面子上卻點頭如搗蒜，從袖中掏出一個梅紫色小瓷瓶，倒出一顆丹藥，遞到卿塵手中，咬牙道：“大—師——兄，給。”

卿塵笑道：“真乖，回去大師兄有獎勵。”

一顆丹藥服下，不過一會兒，便看到花顧之眼珠在眼皮下左右動了動，然後緩緩睜開雙眼。

花絮忙道：“顧之，你醒啦！”她又轉頭看卿塵和拂熙：“多謝兩位相救！”

蜜合看着卿塵，這叫什麽事兒？還把我這個山匪放在眼裏嗎？她覺得不服，鐵刺兒紮進土裏，重重咳嗽了兩聲。

卿塵睨了她一眼，蜜合後退了兩步。

卿塵道：“小師妹，你替天行道的時候到了。”他看向花絮：“我小師妹劍術高超，你莫怕這歹人。”

在花絮熾熱的目光下，拂熙無奈抽出寒冰劍，随手舞了幾個劍花，轉身對着蜜合眨了眨眼，蜜合連連後退，一邊退一邊驚叫：“兄弟兒，走！今兒遇到高手了！”

那廂，白水還在奮戰中，蜜合退至其身邊，拐上他的手臂就走，又撂下狠話：“小美人兒，老子會回來的！”

白水也對着那從天而降之人大叫：“改日再戰！”

那人沒有說話，就在白水轉身的那一瞬，他單腿跪地，沒了聲響。

花絮忙上前扶他，只見那人已暈了過去。

剛剛醒來的花顧之一臉懵，拂熙對他“輕噓”，花顧之知曉她的意思，沒有出聲，她看着那一身铠甲的男子，又看看花絮緊張的表情，始終覺得哪裏有不妥。

自那日水邊事件後，拂熙和卿塵便被花絮留在家中做客，他二人也成了百花族的大恩人。族人沒見過外人，故此，每日都有人帶着吃食來花族長家“觀賞”二人，有甚者還要摸上一摸，瞧瞧頭上有沒有犄角，背後有沒有翅膀。

拂熙想到香客絡繹不絕的寺廟，而自己和卿塵就是兩座大佛，這要是在面前放個功德箱，自己不就發了？

日落西山，拂熙微笑着送走了最後一位“觀光客”，今日營業結束，她搓搓笑僵的臉，又伸伸懶腰，好家夥，這活兒比在月老府牽紅繩還累！

夕陽餘晖灑進前院，百花族的房屋，清一色的白牆碧瓦，配着灑落的淡金色甚是好看。院子裏有棵大樹，樹上正開着淡紫色小花兒，枝條垂垂落落，花瓣随風飄落，黏在卿塵暮山紫的衣衫上不肯落地，卿塵也不拍它，只在樹下石桌上擺弄了幾樣族人們送來的糕點茶水，擡眸對着拂熙招招手，喚她過來坐下。

溫柔的淡金色落在卿塵的側面和鼻梁上，襯得他平日傲嬌的五官多了幾分朦胧，拂熙看到出神，說實話，大師兄沉默的時候，真是美極了！

拂熙想到傳奇話本子裏專門通過采集男子陽氣來助自己容顏永駐的，所以，自己看大師兄更好看了，是因為他這次回西海滋~陰~補~陽了嗎？哎，想到這裏，拂熙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小刀劃了無數道口子，而卿塵這個沒心沒肺之人還笑嘻嘻朝着那些小傷口上撒鹽，簡直可惡！

卿塵見拂熙看着自己發呆，心下暗笑：“還傻愣着幹什麽？你再不過來，我可不等你了。”

淡紫色小花兒悻悻落地，拂熙用手在眼前拂了拂，有些人，還是做個安靜的美男子比較好。

拂熙在卿塵對面坐下，問道：“大師兄，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卿塵拿起桌上竹箸，遞給拂熙：“那不然要等到幾時回來？”

拂熙止不住陰陽怪氣道：“你舍得你的美嬌娘？”

卿塵遞竹箸的手一頓：“你都聽說了？”

拂熙點頭：“白水師兄都跟我說了。”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怎麽說咱們也同在月老府做事，你之前隐瞞我，我就原諒你了，現下，請帖你得給我一張吧？”

卿塵看着拂熙，終究還是放下竹箸，他正襟危坐，半晌，鄭重其事地從袖中掏出一張朱紅色帖子。

拂熙盯着卿塵，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只得默默攤開掌心。

卿塵眼尾藏笑，重重将那帖子拍到拂熙手中。

拂熙也不打開，直接揣進懷裏，鼻頭一酸，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進了眼睛，那種感覺難受極了，她強忍住那些想要奪眶而出的小東西，笑道：“我仙幣不多，到時候大師兄可別嫌棄我的禮物小氣，還真是想不到，大師兄您這樣的……”

卿塵瞧着拂熙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強行打斷她的話語，挑起長眉道：“你不打開看看？”

拂熙抓起一塊鮮花餅就往嘴裏送，顧左右而言他：“好餓啊，快開吃吧！我這樣的孤身寡人，不适合看這些喜慶的東西，辣眼睛！今天這鮮花餅怎麽這麽辣！辣的我眼淚都要出來了。”

“啪”一聲，卿塵拍掉拂熙手中竹筷，正色道：“我讓你看，你就看。”

不知是不是自己下手沒分寸，卿塵覺得拂熙眼中有晶瑩之物閃爍，他心頭一緊，聲音也軟了下來：“師兄求你，打開看看呗。”

拂熙頓了頓，終是掏出那張紅彤彤的帖子，緩緩打開。

呀，裏面竟是白紙一張！

卿塵大笑：“哈哈哈哈！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拂熙險些噴出一口餅沫：“這是怎麽回事？”

“就是你想的那回事！”

“所以是哪回事？”

卿塵往拂熙嘴裏塞了塊餅，輕飄飄道：“退婚了。”

“退婚？”

“退婚！”

“退婚？！”

霎時間，有三個聲音同時在卿塵耳邊響起。

門口，白水和蜜合走了進來。

“大師兄，所以你那天是着急回去退婚？我瞧你那天猴急的樣兒，還以為你着急回去見我未來嫂子呢！我聽說那北海三公主能文能武，是打架的一把好手，我還想趁你大婚時候，跟她切磋切磋呢，可惜可惜！”白水坐下，拿了塊鮮花餅塞嘴裏：“嗯，這餅真好吃，小刺猬，你也嘗嘗。”

卿塵抽了抽嘴角。

蜜合瞪了白水一眼，又塞了一塊餅到白水嘴裏：“吃吃吃，就知道吃，吃這麽多也塞不住你的嘴！”

白水見大家夥都不說話，又見拂熙眼圈都紅了，面前躺着塊咬了一口的餅，心道這大師兄也真是，幹什麽也不能餓着別人啊，他拿起桌上一雞頭狀酒壺，想給大家倒酒，忽又覺得不對勁，将那酒壺湊近一聞：“這酒怎麽一股子醋味兒，唔，酸得很酸得很。”

蜜合立刻用胳膊肘搗白水。

拂熙一聽，臉刷一下紅到耳根子。

卿塵眼角含春，笑道：“這是梅花醋，格外格外的酸，用來沾餅吃的。”

“我就說是酸的吧！”白水将那醋往蜜合身邊一推，邀功道：“怎樣？小刺猬，我鼻子靈吧？”

“靈得很！比哮天犬的鼻子都靈，你怎麽不去二郎神君的宮殿前搖尾巴啊？”說完，蜜合又塞了塊餅到白水嘴裏：“吃餅吧你！”

白水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話惹到了蜜合，不過看着她瞪眼睛的樣子，還是乖乖閉了嘴。

拂熙從适才奇怪的情緒中抽離出了些許，扒了扒下眼睑，将仙女的眼淚塞了回去，她給蜜合夾了些糕點：“你們這樣直接回來，沒事嗎？”

蜜合笑道：“拂熙姐姐不怕，就說我們是同門的，再來個障眼法，花絮看不出來的，那花顧之就算知道什麽，為了自己未來的幸福，也不會說出來。”

拂熙點頭，忽又想到什麽，俏皮一笑：“那你二人這幾日去了哪裏？”

蜜合忿忿道：“這百花族附近山水秀麗，我倆游山玩水了一番。”

拂熙見蜜合面色不對，問道：“怎麽個游山玩水法？”

蜜合沒忍住，終是說道：“不就是他，說要去打老虎，追着那吊睛白虎圍着山上跑了幾圈。”

拂熙和卿塵聽完，捧腹大笑。

白水恍若無聞，全身心投入吃食之中。

卿塵笑完後，終于回歸正題：“我那日來時，你們是想撮合花顧之與花絮嗎？”

拂熙知道卿塵退婚以後，看他的模樣似乎又順眼了些，遂回道：“我們問過族長，他對花顧之甚是滿意，而且這花顧之與花絮青梅竹馬，又對花絮情根深種，為人又老實，綜合考量下來，他确實是最合适的人選。”

卿塵故作高深道：“‘合适’并不一定‘适合’，花絮與花顧之都已相識二十餘載，但凡能發生些什麽，也不用咱們幾個在這裏瞎操心。”

拂熙有些不服：“這個感情之事，事在人為，之前是那小子自己不開竅，現在不是有咱們相助嘛！雖然我也沒經驗，但我們人多啊，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再說，咱們有四個呢！”

卿塵不說話，小酌了一口适才被白水嫌棄的醋，這般豪言壯語，上次聽好像是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小樹林裏。

拂熙和蜜合又對視一眼，咦，他竟然喝醋！

卿塵賤嗖嗖道：“不如，我們來打個賭？”

一聽到打賭，沉浸在吃食中的白水開口，口中白色粉末飛撲：“賭什麽？”

卿塵略嫌棄揮了揮：“就賭花顧之和那從天而降的‘大石頭’，誰是花絮最後良人。”

白水來了勁兒：“我站那‘石頭’，他身手好。”

拂熙笑道：“白水師兄，這又不是比武，既如此，那我和蜜合站花顧之，蜜合，你覺得呢？”

蜜合其實也不看好那花顧之，不過對她來說，和拂熙姐姐站在一條陣線才是最重要的：“嗯！永遠和拂熙姐姐站一起。”

拂熙摸摸蜜合的腦袋，蜜合歪頭道：“既然是打賭，那賭注是什麽？”

卿塵亮出五根修長手指：“五百年靈力如何？”

拂熙眼前一亮：“是分而食之，還是每位五百。”

“自然是每位五百。”

拂熙覺得甚好，又覺得不妥：“我和蜜合靈力低微，我們輸不起。”

“你們若輸了，我們不要你們靈力，還請你們去西海耍耍。”

輸了不僅不要靈力，還請我們去西海玩？世上竟有這樣的好事？大師兄莫不是回了一趟西海腦子進水了吧？來不及多想，拂熙忙道：“一言為定！”

她伸出小拇指，兩人拉鈎作數。

蜜合看一眼卿塵，又看一眼拂熙，提溜着葡萄眼暗笑。

有了五百年靈力作為賭注，拂熙瞬間将其他都抛到腦後，她看着蜜合：“蜜合，吃好了嗎？走！”

蜜合瞪大眼睛：“走？去哪裏？”

拂熙已經站起身：“我想到這幾日都是花絮在照顧那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極不安全，咱們得過去看看。”

蜜合也站起來：“也是，那快走吧！”

拂熙拉着蜜合飛奔着離開了院子。

院中，白水還在嚼着鮮花餅，忽然背後一陣吃痛，被人重重擊上一掌，白水口中粉末橫飛：“大師兄，你幹嘛打我？”

卿塵鳳眼淩厲：“打你，還需要理由嗎？”

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