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大鵬鳥

大鵬鳥

千裏被那雙眸子吓得不輕，再順着眸子看過去，竟是連着後退了幾步，指尖的那滴淚珠摔到地上，滾進雪地裏，徹底找不着了。

半空中，一只大鵬鳥正居高臨下盯着千裏，他的雙翼有遮天蔽日之氣勢，恍若千裏，通體玄黑，在滿目皆白的雪山之間，格外顯眼。

千裏一直生活在海裏，偶爾在海面享受陽光浴的時候會見到海鳥，也都是些玲珑可愛的，着實沒見過這般巨大的鳥，仿佛一張口便可以生吞了她。

當然，這些都不能成為讓千裏公主後退幾步的原因，真正讓她後退的，是大鵬鳥的那雙眼睛，一雙泛着綠光且陰鸷的雙眼。

讓人瞥上一眼，就忍不住汗毛倒豎。

大鵬鳥似乎感受到千裏打量的目光，他綠幽幽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得意，微微扇動雙翼，一陣強風刮過，雪花翻騰，瞬間模糊了千裏的視線，她下意識用衣袖遮面，刺骨的涼風猶如毒蛇一般從衣袖中鑽進去，在千裏周身游走，她捏了火訣也無濟于事，千裏渾身一個哆嗦，只覺得背脊都要凍成冰柱了。

自從來到北冥後，除了北冥仙人，千裏從未見過其他仙人，她向來膽大，待那陣寒風吹過，她哆哆嗦嗦站了起來，仰頭望着那只大鵬鳥，語氣中依然是掩藏不住的驕傲：“你是誰？”

“我是專門來收拾你的人。”大鵬鳥的聲音雪山之間顯得極為空曠，似乎還帶着回音。

“收拾我？”千裏小聲嘀咕了幾句，又開口道：“醜大鳥，你可知道我是誰？誰給你的勇氣來收拾我？”

大鵬鳥似乎聽到了什麽極為好笑的話，眼中的輕蔑化為一絲嗤笑，緩緩道：“北海公主千裏，自小沒有母親，父親對其疏于管教，以致其性情頑劣，是非不分，千人嫌，萬人唾，其父終不能受之，求北冥仙人指點一二，我——便是北冥仙人派來收拾你的。”

“放肆！”千裏大喊道。

大鵬鳥不急不緩：“公主難道不覺得我說的很有道理嗎？”

“你胡說！他們，他們都很喜歡我的……”或許是底氣不足，千裏的聲音越來越小。

“是嗎？你确定他們是喜歡你，還是懼怕你北海公主的身份而不敢反抗？你的父王真的是疼愛你的嗎？”

千裏眼中的光黯淡了一瞬，其他人喜不喜歡自己，她心裏清楚得很，但那又如何，別人開不開心不重要，她自己開心最重要！但是，父王呢？父王真的不喜歡她了嗎？如果他還疼愛她，為何要将她送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北冥來，還有那個鐵石心腸的外祖母，不僅将她困在雪山裏，還派了個醜不拉幾的大鳥來收拾奚落自己，一切的一切，都讓千裏覺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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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腦袋開始了胡思亂想，莫非，父王有了喜歡的女人？那女人讓父王抛棄她？這是她能想到父王抛棄她的唯一可能。

人間繼母虐待孩子的故事小基基也給千裏說了不少，所以，在她剛學會說話的時候，就抱着北海龍王的大腿，求他不要再娶，當時的北海龍王臉都要笑抽了，滿臉無奈和寵溺，笑着答應了。

然而，現在……

千裏抽了抽有些發紅的小鼻子，一旦開始了自己可怕的想象，就一發不可收拾。

千裏低垂着眸子，半空中的大鵬鳥嘴角噙着幾絲得意的笑容，翅膀上的力量正在一點點加強。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這一幕被山洞裏觀戲的兩位看得清清楚楚，拂熙有些鄙夷道：“這就是夢魇精的手段？未免有些過于低俗了吧，千裏雖然年紀小，但卻是個聰明的，不會相信這種雕蟲小技吧？”

卿塵悠悠道：“若是身處北海或者西海，千裏自然是不會相信，但是在這裏，就不一定了，”他轉頭看向拂熙，狹長的鳳目裏露出促狹的笑意：“你不知道，現實中，千裏每每說起在北冥的這段經歷，牙齒都要被自己磨碎了，她當初在這裏，真的是懷疑過人生的，懷疑過北海龍王對她的愛。”

拂熙點頭：“如此的話，別人在旁邊順勢說幾句，她心裏自然是會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

卿塵笑笑不說話。

那豈不是讓夢魇精得逞了，拂熙堅決不能讓這種事發生：“那咱們現在怎麽辦？過去拆穿她嗎？”

“怎麽拆穿？”卿塵看了一眼洞口外：‘喏，唯一能附身的大鵬鳥都被占了位置，你要附身到千裏身上告訴她嗎？”

“也不是不可以……”拂熙看向洞外，夢魇精也是個狡猾的，自從上次在北海失手之後，就一直忍着沒有出手，此刻出手，必然是看中此處荒無人煙，無人可讓他們附身，那麽，就算是現身，千裏也看不到他們，還真是愛莫能助。

拂熙正這般想着，洞口外，已經傳來了大叫，她忙探頭向外望去，大鵬鳥猶如黑色的鬼魅一般，他巨大且尖銳的爪子肖似鷹爪，此刻，千裏在她的利爪之下，就像是小雞仔一樣，弱小又無助。

拂熙捏訣準備飛出去，奈何那洞口不知何時被人設了結界，她竟破不了：“可惡！大師兄，夢魇精給咱們設了結界！”

卿塵輕輕挑眉，輕飄飄道：“別冤枉別人，我設的。”

“你設的？”拂熙一副見了鬼的表情，轉身警惕地上下打量卿塵，他這個賤嗖嗖的表情，看起來也不像是被附身了啊！

“別看了！”卿塵一眼看穿拂熙在想什麽：“我還是我，你英俊潇灑的大師兄。”

好吧！是他！

“大師兄，你設了結界，是在等什麽嗎？”經驗告訴拂熙，她的大師兄只是表面上看起來不靠譜。

“等什麽？”卿塵依舊窩在舒服的貂皮躺椅上，抱着手道：“等千裏被折磨夠了，咱們再出去。”

“……”

拂熙瞧着眼前這個面若桃花的男子，一下子明白過來了，這人也是來報仇的吧！他年少時候被千裏胡攪蠻纏，雖然面子上不甚在意，但心裏還是不舒服的。拂熙心下啧啧兩聲，這男人，锱铢必較，忒小氣了些！

“你在想什麽？”卿塵突然将自己從躺椅中抽了出來，一下坐直身子，他伸手拉了一把拂熙，拂熙沒站穩，一屁股坐到地上。

坐在地上的拂熙忙捂住心口位置：“沒，沒，沒，沒想什麽，就是在心裏佩服大師兄的臨危不亂，”

“馬屁精。”卿塵給了拂熙一記溫柔的栗子。

洞口外時不時傳來千裏撕心裂肺的尖叫，音浪砸在卿塵的結界上，就像是一顆大石頭砸到水上，水面激起千層漣漪，一圈接着一圈，震得人心發慌。

“死大鳥，醜大鳥，你放開我，不然本公主就把你爪子砍了，烤了喂蝦！”

“北冥仙人，你個絕情的老太婆，本公主可是你嫡親的外孫女啊，我母後在天有靈，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

“外祖母，好外祖母，求求你！千裏錯了！”

“父王……”

“轟隆”一聲響，一記紫電劈了下來，千裏的聲音戛然而止。

下一瞬，洞口結界消失，一道紅光如風一般飛了出去。

拂熙眼疾腳快，緊随其後，不成想，一頭撞到結界上。

她摸着自己高挺的鼻梁，委屈道：“大師兄，還有我！”

“乖乖呆在洞裏，暫時用不着你。”卿塵傳音，語氣中帶着調侃的笑意。

拂熙不甘心摸了摸寒冰劍，用被“誤傷”的鼻子哼了哼，怎麽就用不着我了，如今我也是很厲害的啊！她氣到一屁股坐在卿塵的貂毛躺椅上，眼中瞬間閃過一絲詫異，嚯，還真是舒服！

雪山之巅，一玄一紅糾纏在一起。

那大鵬鳥乃北冥神鳥，是北冥仙人座下唯一護法，實力自然不可小觑，如今，夢魇精附了他的身，加之是在其自己編織的夢境之中，實力更添加一層，而卿塵在夢中靈力被壓制着，此番交手，也不知勝算能有多少？

幾個回合後，雙方各站于雪山之巅，遙相對峙。

夢魇精在大鵬鳥體內狐疑，自從上次在北海見到對方的真身為龍，她已經忍了很多，這次，逮着上古神鳥大鵬，自覺勝算十足，想不到，她竟覺得對方生生要将自己從大鵬鳥體內打出去，自己第一次從北冥深淵出來，就遇到這樣棘手的對方，她心裏簡直恨極了，半晌，幽幽道：“現在才出手，莫非你跟她有仇？”

雪山之巅，一襲紅衣勝火，似要染紅腳下每一寸白雪，卿塵瞪眼微眯，讓人看不穿一絲情緒，唇畔卻是兀得一聲冷笑：“還真被你說中了，今天，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大鵬鳥微怔，抓住千裏的爪子一頓，片刻，回過神道：“我信你個鬼！”

他話音剛落，卿塵一道紅光射出，直射千裏，夢魇精還沒達到目的，怎麽會舍得讓千裏輕易沒命，其利爪一緊，連帶着爪子下面的千裏轉了個方向，就在此時，那道紅光也驟然轉了方向，射中大鵬鳥的爪子，大鵬鳥一個吃痛，即便如此，其利爪卻只是微微一松。

大鵬鳥再擡頭時，千裏竟然已經落入卿塵手中。

卿塵眼中溢出得意之光。

大鵬鳥忙低頭查看，其爪子下面哪還有什麽千裏，不過是一塊破布，他氣急敗壞扔了那塊破布，恨恨道：“竟然玩陰的。”

卿塵唇角勾起：“兵不厭詐。”

在山洞中看戲的千裏就差要拍案叫絕了，大師兄這種無賴，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對付的，拂熙這頭剛腹诽了一句，冷不防耳畔傳來卿塵的聲音：“笨蛋，出來吧！”

聽到有人呼喚，拂熙一骨碌爬起來，洞口的結界果然消失了，下一瞬，一道栀子白朝着自己飛了過來。

“接住！”

拂熙飛出山洞，接住了卿塵抛下的那一點栀子白，瞧着懷中小人慘白的面色，拂熙知道千裏這回被吓得不輕，好在沒有生命之憂，她輕噓一口氣，好家夥，這裏到處白茫茫一片，但凡自己眼神差些，可能就接不住了，大師兄還真是看得起她。

拂熙抱着千裏安全落地，上方傳來熟悉的聲音：“照顧好她。”

“放心吧，大師兄，照顧人這種小事我還是可以做到的。”

夢魇精氣急敗壞，其周身黑氣凝聚，大鵬展翅如穹頂，身下皚皚白雪瞬間黑化，其利爪如劍，欺身向前。卿塵捏了個雪團在手心，不緩不急地把玩着，就在大鵬鳥要抓傷他的時候，一掌飛出，掌心雪球化為火焰團，直擊大鵬鳥的利爪爪心，大鵬鳥躲閃不及，翅膀一偏，猶如刀削面一般，削平了一旁的雪山山頂。

大鵬鳥聲音沙啞道：“你到底是什麽人？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來插手我的事情？”

“打你，”卿塵拍了拍手，一臉無辜道：“不需要理由。”

拂熙仰頭觀戰，不禁想到千裏适才放狠話，說要烤了這大鵬鳥，眼下大師兄放的這團火，可不就是在烤鳥爪子嘛！不知是不是幻覺，她似乎還能聞到一股子肉香。

拂熙看了一眼正在昏迷的千裏，明明是如此緊張的時刻，怎生讓人想笑？

只不過，她還沒笑出聲，大地忽然晃動了一下，周圍雪山微微晃動，頃刻，“轟隆”聲不絕于耳，再擡眼望時，無數雪球自從四面八方的雪山上滾落，就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一直滾到拂熙身邊，将拂熙團團圍住。

拂熙畫了個結界保護住千裏，然後，她緩緩站起身，抽出寒冰劍，警惕看向那些圓滾滾的雪球。

滾在最前面的雪球們停了下來，雪球左右晃了晃，似小刺猬一般，伸展身子，竟有四肢生長出來，活脫脫一個個小胖雪人，那些雪人們也就巴掌大小，一對眼睛紅突突的，跟兔子眼睛一樣，乍看上去，甚是可愛。

有時候，外表越是可愛無辜的東西，其內裏越是歹毒，尤其是在夢裏，故此，拂熙只是警惕地看着它們，絲毫沒被它們可愛的外表所迷惑。

果然，眼前銀光閃過，一排銀色的飛針直逼拂熙，拂熙一個旋身，寒冰劍橫飛，所有銀針在劍刃上撞了南牆，飛針原路返回，就在要刺中那些雪人的時候，拂熙飛出一個訣，飛針立時轉橫，竟是直接抹了那小雪人的脖子。

被抹了脖子的小雪人頭掉到地上，身子四分五裂，化為一灘雪水，融入一片白雪之中。

拂熙用手指接了一根銀針，湊近一看，原來是一根冰淩，纖細如牛毛，卻也是殺人不見血的利器。

前面的小雪人們陣亡了，後方小雪人“哇哇”叫着，氣勢卻是更加兇猛了，有幾個小雪人更是趁拂熙不注意，爬上了她設的結界，用銀針刺結界，奈何那結界看似如棉花，卻怎麽也戳不破。

拂熙微微皺眉，一拂手直接将那些雪人分了屍，然後，她将寒冰劍插在結界外，拍了拍劍柄，笑道：“這裏就交給你了。”

寒冰劍點了點頭，那頭點的位置剛剛好，恰好撞飛了一個過來偷襲的雪人。

拂熙又陪着那些雪人們玩了一陣子，雪人們雖然威力不強，但數量衆多，且源源不斷，着實有些惱人，她靈光一閃，一個火訣扔了出去，頓時有星火燎原之勢，一大片雪人沒了蹤影。

以火攻之，果然是個好法子。

拂熙幹脆建起了一道弧形的火牆，她看着那些“咿咿呀呀”、前赴後繼趕着送死的小雪人們，“啧啧”了兩聲，真是可惜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雪山之巅乍現出一朵幽紫如蓮的花瓣，花瓣如昙花一現，火牆火勢漸小，外面安靜得出奇，那些吵鬧的雪人們已經不見了。

拂熙微微一怔，但見卿塵一襲紅衣，從火光中緩緩走向自己，他嘴角挂着淺淺笑意，手中随意提着金色小塔，拂熙看向那塔，面上笑開了花。

夢魇精，被收服了。

“大師兄……”

她話音未落，眼前之人忽然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