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不是蛇

我不是蛇

包子賣到臘月十八,就歇業了。

還有幾天就過年了,得準備年貨。買了三十斤肉,做成臘腸和鹹肉,又買了腸衣,灌了臘腸。

北方的天氣幹,臘腸和臘腸挂在陽臺,日日曬着,過年正好吃。

然後又做了獅子頭,糯米丸子,年糕,炸了油條。

陶瑤還買了幾斤小魚,炸成魚幹,腌了一大壇子泡菜。

天天好吃的不重樣,什麽汆丸子,糖醋裏脊,紅燒排骨,酸菜魚,三個孩子吃的嘴角流油,小臉肉眼可見的胖了起來。

陶瑤不再淩晨起床賣包子後,生活規律,早起跑步,一日三餐全按照喜好來,再加上陳四年靈泉水的滋養,臉色一天比一天紅潤。

陳四年的變化是最顯著的,他本身就是一具被寄宿的軀殼,在大妖的刻意努力下,身體日發結實,五髒六腑也在慢慢修複。

到了臘月三十這天,陶瑤叫上一大家子包餃子,會不會的,就圖個熱鬧。

三個孩子包的餃子,不是趴着,就是倒着。陳四年經過包包子的洗禮,包餃子很快上手,每個餃子都是肚皮圓鼓鼓的。

包好餃子,陶瑤準備年夜飯。

孩子們聽到樓下有人放鞭炮,也鬧着要放,陳四年便帶他們下樓去玩。

陶瑤把雞處理幹淨,斬成段,做小雞炖蘑菇。再做個松鼠桂魚,粉蒸肉,排骨藕湯,素三鮮,腌的泡菜也好了,盛了一盤子。

雖然都是一些常見的菜,可是陶瑤的手藝好啊。

雞剛炖上,香味就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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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院子裏玩的孩子們,聞到味道,一個個的咽口水。

“誰家燒飯這麽香?”

“聞着像在炖雞,我不玩了,我回家看看是不是我媽在炖。”小朋友一溜煙地跑回家了。

奕松朝自家的窗戶望了望,詢問地眼神望向陳四年,陳四年點點頭,奕松笑起來,原來是媽媽在燒飯。

媽媽燒飯的手藝比以前可好太多了,雖然她是廚房配菜,一點兒大師傅的手藝都沒有學到,燒的菜像水煮的,啥味道都沒有。

現在吃她燒的菜,恨不得一下子吃完,太香了,比飯店裏的還香。

陳四年也喜歡吃陶瑤燒的菜,他活了這麽久,除了禦廚的手藝能進他的眼,就是陶瑤了。天知道,他多少年沒有吃過這麽高水準的菜了。

說起來,這具軀殼,也不是沒好處。

陶瑤燒好飯,打開窗戶叫他們回家。

孩子們先跑了回來,陳四年在後面慢慢地走。就在他進入樓裏的那刻,停住了腳步,歪頭朝後看。

一位穿駝色大衣的男人站在樹下,他背着手,頭發梳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戴一副無框眼鏡,鼻梁高挺,嘴唇下方有一顆米粒大小的痣。

他定定地看着陳四年,陳四年轉身朝他走去,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站住,“溫離?”

溫離伸開雙臂,“這具身體怎麽樣?是個大學教授。”

“原來那具呢?”

“不能用了,排斥。”

不是每具軀體都能融合的,有的人雖然死去了,八字也契合,卻不能一直被寄宿。

當出現排斥的時候,軀體就會腐爛,妖怪們不得不尋找新的軀體。

可是合适的軀體并不是那麽容易找到的,就像陳四年這具,等了許久。

陳四年上上下下打量,這具軀體倒是難得的好皮囊。

溫離很得意,“羨慕吧。”

陳四年搖頭,有什麽好羨慕的,誰知道能用多久。他對目前的生活尚且滿意,有錢賺,還能滿足口腹之欲,閑暇跟孩子們玩玩。

溫離挫敗,“當人家的丈夫和爸爸很好?真不明白你,明明不是你的責任,為什麽攬在身上?你就算離開他們,他們也拿你沒辦法。”

“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小九的事你有沒有插手?”

溫離笑起來,“你想知道?自己查呀。別被瑣事絆住了腳,我們跟他們終究不同。”

陳四年盯了他一瞬,轉身往回走,“過年了,新年快樂。”

溫離收起笑容,對于他們來說,過年有意義嗎。

……

新年在爆竹聲中來臨,陶瑤躺在被窩裏,把自己團成一團。在她八歲那年父母就離婚了,她判給了爸爸,爸爸隔年再婚,婚後有了個兒子。

她這個拖油瓶就給了奶奶,奶奶辛苦把她拉扯大,還沒來得及享福就去世了。自此後,無論什麽節日她都是一個人。

她有的時候會想,在原來的地方,有沒有人給她辦後事,爸爸知不知道她去世了。

眼淚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她以為她不會再哭了。

爆竹聲一聲連着一聲,這是人們對未來的期盼。

陶瑤坐起來,裹着被子,拉開窗簾。

有父親帶着孩子在樓下放鞭炮,孩子捂着耳朵,又笑又跳。

陶瑤羨慕地眼睛發澀,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時刻。

門突然被敲響,陶瑤走過去,打開門。

陳四年手上拿着鞭炮,“要不要去放鞭炮?”

陶瑤點點頭,穿上羽絨服,戴上毛線帽,跟着他下了樓。

找到一塊空地,陳四年打開打火機,點燃鞭炮的引信,扔了出去。

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頓時響起,陶瑤捂着耳朵,眼睛彎起。

陳四年背着手看,那欣慰的神情像極了家裏的老人看到子孫滿堂。

鞭炮放完,陳四年和陶瑤上樓,陳四年走在前面,高大的身軀幾乎擋住了全部的燈光。

陶瑤低着頭,跟在他身後。不知道是走神,還是燈光太暗,竟然一腳踩空,險些跌倒。

陳四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胳膊,眉毛皺了起來,“這麽年輕就看不清路了。”

陶瑤本想道謝,聽到他揶揄的話,甩開他的手,氣呼呼走到前面,“你擋路了!”

陳四年無奈的聳聳肩,“你這是典型的拉不出什麽怨茅坑,明明是你自己沒看清路。”

陶瑤氣結,“大毒舌。”

陳四年怔了下,“我不是蛇。”

陶瑤翻白眼,“我說的是那個意思嗎。”

“那是什麽意思?”

“說你說話難聽。”

“巧了,好多人都這麽說。”

“那就少說話。”

“不成,憋的難受。”

陶瑤抓狂,“你活得這麽久,就是專門跟人拌嘴的嗎。”

“那沒有,也就最近兩千年我才喜歡說話。”

陶瑤:……

她氣憤地進了屋,重重關上門,本來她還感動,打算謝謝陳四年的,現在不用了。

再次鑽到被子裏,把自己縮成一團,進入夢鄉。

大年初一,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喜氣。

三個孩子穿上了新衣,給爸爸媽媽拜年。

陶瑤給了三個孩子紅包,第一次收到紅包的孩子們又笑又跳。

陶瑤穿了件淺藍色的羽絨服,裏面配暗紅色的毛衣,撞色的搭配十分喜慶。她眯着眼睛笑,露出可愛的小虎牙。

比起剛來的時候,現在的陶瑤自信,渾身散發着朝氣,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陳四年穿黑色到膝蓋上方的大衣,裏面是同色系西裝,再配墨綠色高齡毛衣。他的氣質沉澱了,沉穩,又有經過世事的睿智與豁達,隐隐還有些壓迫感。

跟以前的陳四年,完全換了一個人。

三個孩子養的白白胖胖的,曼秋穿着玫紅色的羽絨服,頭上紮了兩個小揪揪,別了蝴蝶的發夾,那蝴蝶一走動就跟着煽動翅膀,她十分喜歡。

曼秋的臉頰肉嘟嘟的,眼睛又圓又亮,像個洋娃娃。

奕柏和奕松兩兄弟都穿黑色羽絨服,裏面是藍色條紋毛衣,同樣的牛仔褲,白旅游鞋。兄弟裝的打扮,讓他們看起來十分養眼。

一家五口就這樣出了門,在樓下撞見了同樣要出門的張姐一家。

張姐先是一愣,接着笑道:“你們都穿的這麽好看,險些認不出了,新年好。”

陶瑤:“新年好張姐,你們要去哪兒?”

張姐身後跟着丈夫和兩個兒子。

“去給孩子的爺爺奶奶拜年,你們呢?”

“我們……”陶瑤遲疑一下,道:“也去給孩子的爺爺奶奶拜年。”

“替我帶聲好。”張姐一家人魚貫下樓。

陶瑤回頭看陳四年,這位原主是個自私的,嫌棄父母年紀大,幹不了活,退休金又不給他,愣是不聞不問好多年。

陳四年點點頭,“我回屋拿點東西帶上。”去拜年總不好空着手。

陶瑤就結婚那年見過公婆,他們住在哪裏早已不記得,只能靠着陳四年腦海中的記憶找去。

老兩口住在單位的福利房裏,房子是老式的筒子樓,十多年了。樓道裏堆了各種東西,只留了一條走人的通道。

一家五口排成一列,陳四年打頭,孩子們在中間,陶瑤斷後,走到了五樓。

陳四年屈起手指敲門,等了會兒沒人開,又敲了敲,這次的力氣重了幾分。

過了一會兒,聽到裏面窸窸窣窣的聲音,門開了,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弓着背,沙啞着聲音道:“你們找誰?”

陳四年張張嘴,叫不出那聲爸,他看向陶瑤。陶瑤自從八歲後再也沒有叫過爸,更是喊不出。急中生智,拍了下奕松的肩膀,“小松,叫爺爺。”

奕松:“爺爺,新年好!”

老人的背慢慢挺直,不可置信地看向奕松,嘴巴張張合合,嗫喏了半天,突然轉頭,朝裏喊道:“老太婆,四崽子來了!”

陳四年的嘴角抽了抽,陶瑤在短暫的錯愕後,爆笑。

哈哈,四崽子,這名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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