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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車裏一片安靜，于是兩個人的呼吸聲好像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聲音。它們糾纏在一起，親密中滿是拉扯。楚見星因為喝醉了酒，呼吸頻率是亂的。路深年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被他也攪亂了。

他拿下楚見星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指，捏在手心裏。小孩的手很燙，不安分地在他手心裏劃來劃去。

路深年加上點力道，看着楚見星不高興地嘟着嘴，但乖乖坐直了身子，把手放到膝蓋上，像幼兒園裏立規矩的小朋友。

“為什麽？”路深年這時才問，帶了一點點威嚴。

楚見星眨巴眨巴眼睛，他一臉的無辜：“因為路深年是高坐雲臺的人。一開始的時候，我來到他面前，我以為我是在他身邊。後來我才發現，我擡手碰不到他，我用力往上蹦也碰不到他。我虔誠地跪在他面前，向他許願，要他愛我，他從來不回應我。我難受，我在他面前發瘋，我指着他罵為什麽不滿足我一點小小的請求，他依然不回應我。”

他歪着頭，笑得像個不谙世事的孩子：“到最後，面目全非的是我，人人憎惡的是我，他依然端坐雲上，離我越來越遠了。”

路深年鎖緊了眉。他有千頭萬緒梳理不得，忍不住拉起緊握的楚見星的手，在自己眉心揉了揉。

想來都是醉話，也不知這孩子是不是演過什麽愛而不得的劇，陷進去了沒出來，路深年倒是在圈裏見過不少這樣的同行。他對楚見星的了解不算多，此刻滿心愧疚，覺得要回去把楚見星的劇都補一遍。

現在，孩子難哄，醉了的小孩最棘手。路深年給楚見星調整了一下坐姿，讓他坐得更舒服點，輕聲道：“這次我聽到了，我都會回應你的。你不會變的，所有人都會愛你。”

他直起身子，準備關上副駕駛的門。楚見星忽然趴在車窗邊，眼巴巴望着他，隔着玻璃說話聲悶悶的，仿佛是沒有完全聽清：“這次我再也不喜歡你了。你繼續高坐你的雲臺，我自己去塵土裏打滾。你自由了，我也要自由去。”

路深年隔着車窗玻璃拍了拍楚見星的頭。

他把車開回家的時候，楚見星已經睡熟了。路深年把他抱上二樓，站在樓梯口猶豫。楚見星喜歡的那個房間，現在還是路深年閑置的休息室，床還沒來得及采購。思來想去，路深年還是把楚見星抱回了自己卧室。

他把楚見星放在床上，小家夥自己翻了兩下，撈着枕頭摟進懷裏，心滿意足地蜷縮着睡着了。

路深年給他蓋好被子，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他今晚沒什麽睡意，決定去書房補一補楚見星的劇。

他也沒別的渠道，調出了楚見星的百科頁面。楚見星踏入娛樂圈時間不長，但戲拍的不算少，路深年簡單掃了一遍，發現楚見星不是很挑剔，他的角色跨度很大，也并非只認番位。在年度爆劇裏演過男三號，那個角色很出圈，給楚見星積攢了很好的口碑。最近上映的劇是普普通通的古裝仙偶，播完沒有太大的水花。

但看劇情梗概，好像楚見星的角色還真是愛而不得、因愛生恨、黑化滅世等等時尚單品标簽疊滿的劇本。

不會是因為這個吧……路深年有點猶豫。他平時不太看這種劇。

但是想了想楚見星，唇角翹着，眼睛卻盈盈如盛滿星河，那模樣有點熬人。路深年還是決定點進去看看。

看了十來分鐘，路深年也沒捋清這部劇的思路。正在發愁要不要繼續看，電話響了。路深年連忙按了暫停，接了電話。

是工作室負責外宣公關的小王打來的：“老板，不好意思，是不是吵醒你了？”

“沒事。還沒睡。”路深年閉眼揉着眉心，“有什麽事嗎？”

“呃……您要不要看看熱搜？”小王的聲音很猶豫。

路深年下意識以為是楚見星之前被跟拍的東西上了熱搜。他打開微博，先一步進入眼簾的卻是自己的名字：#路深年楚見星#

路深年點進熱搜詞條，置頂還是那個八卦記者的營銷號：

【路深年和楚見星深夜一點多幽會酒吧停車場！之前拍到了星星和朋友聚會：微博原文之前路深年還點贊過這條微博，不知道是不是手滑。過了差不多兩個多小時，路深年開車來了。片刻，路深年就公主抱着楚見星，去了停車場。兩個人糾纏了好一會兒才開車離開。】

下面依然是大logo滿屏的高糊動圖九宮格，配上兩條視頻，最後一張圖是路深年點贊的截圖。

路深年又退出這條微博，到熱搜榜上看了看。

#路深年點贊#在第二位，隔了沒幾個位子，#他們竟然認識#這個奇奇怪怪的話題也上榜了。

路深年點了進去，最上方是一個普通網友的微博：

【楚見星一直說路深年是自己偶像，這個我知道。但路深年從來也沒回應過他，兩個人也沒什麽交集吧？他們竟然認識？我覺得這是對我瓜田猹王的挑戰。】

路深年心道，無妨，一天前事件當事人也會發出一樣的疑問。

“老板？”見路深年好一會兒沒有回應，小王試探着問了一聲。

“嗯。”路深年道，“我看到了。”

“需要我們怎麽做？”小王很有專業素養。這句話往往意味着她已經準備好了plan ABCD任老板挑選，但還是先要聽老板的意思。

路深年垂眼想了兩秒：“你先聯系楚見星的經紀人。”

“已經安排琳琳去對接了，那邊也在商量對策，主要是聯系不到對方本人。”小王道。

“嗯。”路深年很平靜，“他睡熟了，不用吵他了，讓琳琳幫忙轉告一下。”

小王：“……好的。”職業的打工人哪怕八卦之魂如海嘯奔騰，也要先對老板說“好的”。

“為了不讓楚見星那邊的工作人員擔心，你讓琳琳簡單轉達一下，我和楚見星是合法的婚姻關系，所有的接觸都不存在問題。”路深年體貼地補充道。

小王：“………………明白。”坦白說，今天是對她職業素養的一次大考察，也是對她職業技能的一場大練兵。

“一會兒我會發個微博公開說明一下這件事，你們安排一兩個人再盯半小時。其他人就去休息吧，太晚了，明天可以下午再來上班，今天加班的人都發五倍工資，多盯半小時的同事六倍，我明天會通知財務。辛苦了。”路深年有條不紊地安排。

小王：“明白！謝謝老板！”就是說，好老板才配擁有她這樣的好打工人。

路深年所謂的公開說明，就是把一直擺在手邊的結婚證拍了一下，發了微博，然後@了一下楚見星。

@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然都沒有關注楚見星。路深年想了想，把楚見星加了特別關注。

做完這一切，路深年忽然有了一些真實的觸感。他手機屏幕停在相冊頁面，結婚證的照片旁邊，是他保存下來的楚見星的照片。

他好像回到了春天裏，此時此刻，很想同那男孩并肩，躺在陽光下毛絨絨的草坪上，閉上眼，什麽也不做，只感受這一刻莫名而來的滿足與充盈。

困意如潮水襲來，路深年在書房的椅子上安然入眠。

*

楚見星是被手機嗡嗡震動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往床頭一通亂抓，什麽也沒摸到，半天才反應過來，手機一直揣在他口袋兜裏，貼着身子，所以才會把他震醒。

楚見星慢吞吞爬了起來，迷瞪着眼睛，把手機掏出來。

震動是因為微信有消息，一直震動是因為微信消息爆炸了。

私聊、群聊全都是紅點，把有紅點強迫症的楚見星看得頭大。

他感覺頭好痛，痛得記憶有點混亂。迷迷糊糊間好像看到路深年離他很近，他甚至能蹭到他的唇。又好像聽到路深年說，這次我聽到了，我會回應你的。

楚見星把頭搖得像小狗甩毛。笑死，自己的大腦還學會加濾鏡美化了，你猜我信不信？

搖完頭還是很痛，楚見星一邊捏着太陽穴，一邊去翻那長長長長的微信對話框。

他戳進發小群，群消息已經99+了。

映入他眼簾的第一句話就是方诩的：【我微博癱的刷不動了】

往上一句：【還是咱星星厲害，公開個結婚的消息就把各大網站全給擠癱瘓了】

楚見星瞬間眼睛瞪大了。

不應該啊？他這輩子也沒曬結婚證啊？什麽意思啊？剛重生一天就又給他退回去讀檔重來了？這次是他公開結婚證的時間點？

他連忙去切微博，剛點開，房間門先開了。

路深年端着一個白瓷碗走了進來，看到迷茫的楚見星，先把碗放到床頭，擡手理了理楚見星睡亂的頭發：“宿醉難受嗎？”

楚見星撇嘴，點頭：“難受。”

上輩子後幾年，他酗酒成瘾，每天醉生夢死，忘了自己最早酒量不濟，三杯就倒。昨晚上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現在還渾身無力，頭疼惡心。這輩子再也不碰酒這個東西了。

路深年輕輕揉着他的太陽穴，低聲道：“準備了醒酒湯，你喝一點，舒服一些。早餐我準備了清淡的蔬菜粥，養一養胃。”

“嗯……”楚見星大腦還比較遲鈍，暫時無法同時運行兩件事，也沒反應過來路深年現在這個舉動有多麽的不符合他的認知。他一心想弄明白微博到底怎麽了，可惜确實如方诩說的那樣，癱瘓了。他刷了好一會兒才點進去，就看見自己的消息箱也是爆炸的。頭好痛啊。

點掉通知會讓卡上加卡，楚見星只能按住自己的強迫症，先看了眼自己主頁。卡了大半天，他才刷出來，什麽新微博也沒有。最新一條還是他一周前的商務微博。

怎麽回事？楚見星開始懷疑自己的時間線是不是錯亂了。

路深年瞥到他的屏幕，知道他在疑惑什麽，解釋道：“我昨晚上公布了我們結婚的事。”

楚見星“蹭”一下擡頭，滿眼的難以置信：“為什麽啊？就假結婚一年，公開也沒什麽意義啊？一年後就離了啊！”

“因為……”路深年沒來由有點心虛，想解釋一下。

他剛開個頭，楚見星的電話響了。楚見星示意路深年稍等，接聽了電話：“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