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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從地洞離開後,南燈一路逃到了這裏。
那些追着他的鬼似乎也顧忌着外面有天師,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沒能抓住南燈。
這種時候,根本沒有安全的地方,南燈思考不了太多,全憑着本能。
幸運的是等他進入郊外沒多久,身後的幾只鬼就沒再繼續追上來。
南燈腳步不停,爬窗翻進熟悉的房子,發現裏面沒有人。
最後他躲進了卧室角落的衣櫃,蜷縮在裏面驚魂未定。
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霧鬼這樣的鬼魂,明明身體已經炸開,散成了一堆煙霧,卻還能重新凝聚。
這不像是尋常鬼魂能做到的,可是他這麽強,為什麽不自己去找獵物呢。
南燈想不明白,至于霧鬼身體突然膨脹的原因,他猜測是因為吃下了兔子頭。
兔子頭很特別,南燈一直知道,它是魂體卻又不像鬼,既不是真正的兔子,也不是玩偶。
會不會它其實很厲害,也有着一些特殊的能力?
南燈直起腰,兔子頭躺在他懷裏,耳朵蔫噠噠地垂着,仿佛在地洞裏消耗了大量的精力。
它又餓了,連眼睛都半閉着睜不開。
“算了……”南燈重新抱緊它:“你沒事就好。”
兔子頭輕輕動了動耳朵,回應他的話。
房子外面很安靜,南燈才剛剛放松了一點,就聽到客廳的方向有聲音。
有人回來了,打開了房門,并徑直朝卧室走來。
腳步聲是實的,并且只有一個人,肯定是房主回來了。
那些鬼這麽久沒找過來,也沒有天師發現他,南燈現在依然是安全的,但他卻莫名緊張,聽着腳步聲逐漸靠近,停在了衣櫃前。
南燈心想,就算衣櫃被打開,也看不見他,他是一只鬼。
然而外面的人敲了敲櫃門,說道:“出來。”
南燈一瞬間大腦空白,緊張到了極點,僵着身體沒動。
半晌,連譯再次出聲:“出來。”
第二次的語氣更加冷硬和低沉,他并非懷疑或是發現了什麽異常,而是知道南燈就在衣櫃裏。
衣櫃裏只挂着幾件衣服,空間很大,南燈慢慢起身,伸手碰到櫃門。
房主獨自居住,他還沒聽過對方說話,不确定外面的人到底是誰,如果是天師……應該早就動手了吧。
南燈鼓起勇氣,将櫃門推開一條縫隙。
他可能是被發現了,但只要來的不是天師就行,真有什麽情況,等打開櫃子他就立刻逃走……
外面的人見到櫃門動了,也沒有任何反應。
縫隙越來越大,南燈小心翼翼探出小半張側臉。
卧室沒有開燈,窗簾拉開着,月光照亮大半間屋子,站在衣櫃前的人面容熟悉,正是房主。
南燈眼神怯怯的,還帶着點警惕,與連譯對上了視線。
意識到對方在看自己,他一緊張,又立即縮了回去,重新關閉的櫃門發出“砰”的輕響。
連譯的耐心已耗盡,直接拉開衣櫃。
見南燈半透明的魂體蹲在裏面,他也俯身蹲下,朝南燈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沒有碰到南燈,南燈卻感覺到一股吸力,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動。
他從衣櫃裏出來,慢慢靠近連譯,下巴也被無形的力道掐住,被迫擡頭露出整張臉。
連譯動了動嘴唇,看見南燈驚慌失措的表情,快被吓哭了似的,又松了手。
沒了束縛,南燈慌忙後退,抱着兔子頭又回到了衣櫃角落。
在地洞裏的時候,霧鬼也是這樣隔空抓住他的,南燈心有餘悸,連指尖都在顫抖。
卧室內安靜,南燈能聽見連譯起伏的呼吸聲,他還蹲在衣櫃前沒有動,黑灰異瞳注視着黑暗中的自己。
過了一會兒,連譯啓唇道:“為什麽躲在這裏。”
他連續放過了南燈好幾次,對他的接近視而不見,卻并不代表會一直當他不存在。
外面發生的一切,林玖事無巨細幾乎全都告訴連譯,他不想知道都難。
今晚南燈沒有按時過來,城中又有各種異常出現,加上林玖的傳訊,南燈一定知道什麽。
他應該正是傳訊中逃向郊外的怨魂,很可能見到了鬼王。
追随鬼王幾乎是所有怨魂的天性,南燈或許也不例外。
最簡單粗暴的方法,當然是直接抓住他問清楚。
哪怕他沒有見到鬼王,也得說出今晚沒有按時出現的理由。
南燈蜷縮在衣櫃一角,答非所問:“……你能看見我?”
“能。”
不僅能看見,還能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南燈眼睫顫動,緊張到了極點:“你……你是天師?”
連譯蹙眉,一時沒有回答。
他從來不會對任何一只鬼手下留情,遇上南燈後時時刻刻都在破例,南燈現在怕成這樣,他心底升起莫名的煩躁之意。
他沉默片刻:“不是。”
連譯極少佩戴徽章,今晚外出也沒有特意穿上天師的制服。
南燈看着他,不知信沒信,又小心翼翼問:“那你會讓天師來抓我嗎?”
連譯繼續道:“不會。”
得到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南燈似乎就沒那麽怕他了。
他這才主動出來,一點一點龜速挪出衣櫃,一雙漂亮清澈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真的?”
連譯臉上沒什麽表情,頓了幾秒才說:“真的。”
他耐着性子,再次重複之前的問題:“為什麽躲在這裏?”
南燈還沒徹底緩過神,遲鈍又語無倫次地回答:“我……我碰到了一只很厲害的鬼,他想吃我。”
“小兔也被他吃了,後來我逃走了……還有好幾只鬼想抓我……”
連譯視線下移,看見兔子頭在南燈懷裏蒙頭睡覺。
他又問道:“是鬼王?”
南燈擡起迷茫的雙眼:“我不知道……”
霧鬼就是鬼王嗎?他好像聽到地洞裏別的鬼說不是。
南燈的反應被連譯看在眼裏,他站起身來。
所以他的确是逃回來的,在外面遇到危險被吓壞了,沒有見過鬼王,可能連鬼王是什麽都不知道。
鬼與鬼之間,是會為了争奪地盤等情況同類相殘。
不過既然南燈選擇躲在他身邊,那他就是絕對安全的。
基本問出想知道的問題,連譯不再多言,轉身離開卧室。
南燈被留在原地,神色更加無措和茫然。
……然後呢?連譯不趕他走嗎?就只是問他躲在這裏的原因?
而且南燈還想知道,連譯不是天師,又為什麽能看見他。
連譯離開房間,好像去了隔壁的浴室,有水流聲不斷響起。
南燈環顧四周,确認好像真的只是虛驚一場。
他“噌”地站起來,蹑手蹑腳走出卧室,想從窗口離開,猶豫着又折返回去。
浴室門緊閉,一個半透明的影子突然從下方的磨砂玻璃鑽了進來。
連譯閉着眼:“出去。”
“……哦。”
南燈又默默穿過玻璃離開。
熱水浸泡着連譯全身,稍稍沖淡仿佛從骨頭裏滲出來的冷意。等他換上衣服出來,南燈果然還在門口等待。
連譯往前走一步,他就後退一步,又不肯直接逃走。
他在走廊停住,發梢往下滴着水,聲音又低又輕:“怕我?”
南燈執着地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不是天師?”
“不是。”
“那你為什麽能看見我……”
連譯沉默,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用假話來謊哄騙一只鬼。
“你放在門口的東西,”他回答着,邁步朝南燈靠近,“我都收下了。”
南燈微微睜大雙眼,神色間有明顯的驚訝,也不再那麽警惕和害怕。
連譯用了“都”這個字,證明他不止撿了一次。
收下他的東西,就能看見他了嗎?
這是南燈的認知盲區,仔細琢磨好像也能解釋。
而且連譯如果是天師,肯定會立刻把他抓起來。
南燈突然想到了什麽,低頭在衣兜裏摸索。
“在找這個?”連譯再次往前半步,手裏拿着一根黑色羽毛。
南燈看見羽毛,點頭“嗯”了聲。
他是打算放在門口的,可能翻窗進來時太匆忙,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被連譯撿到了。
這下他更加放松了些,信了連譯的話。
“我……我不會吃你的,”南燈這話說的有點心虛,畢竟他确實想咬一口連譯,還嘗試過不止一次,“你不要讓天師來抓我……”
連譯沒有拆穿,說了聲“不會”,側身回卧室。
南燈緊跟在他身後:“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連譯在床邊坐下,南燈撈出衣兜裏的兔子頭:“這是我的寵物,它叫小兔,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見。”
他不好意思地說道:“前幾天,它在這裏不小心吃掉了幾只紙做的小人,那是你養的嗎?”
連譯答應不讓天師抓他,也不害怕或是厭惡他這只鬼,南燈頓時對他生出極大的好感。
于是他對小紙人被兔子頭吃掉的事更加慚愧,想主動道個歉什麽的。
連譯頭也不擡:“無妨。”
這兩個字單聽着冷冰冰的,南燈看不見他的表情,幹脆蹲在他身邊,小聲道:“你千萬不要生氣。”
他手裏捧着兔子頭,忐忑地望着連譯。
兔子頭呼呼大睡,閉着眼一動不動。
連譯微擡起眼看向南燈,突然問:“想留下來?”
南燈張了張口,支支吾吾:“可以嗎?”
他是有這個念頭,眼神露出期盼之意。
連譯彎下腰,俯身湊近:“為什麽?”
“我不敢出去,”南燈眼巴巴看他,“我就住一晚,一定不會打擾你的。”
不知道追他的那幾只鬼還在不在外面,要是被發現,他沒有把握能第二次順利逃走,最好先藏一藏。
南燈努力想了想,又說:“你晚上不想睡覺的話,我還可以陪着你,陪你……看電視。”
連譯似乎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淡到幾乎無法捕捉。
他低聲道:“叫什麽名字?”
“我叫南燈,意思是南方的燈。”
南燈察覺到連譯的态度有所松動,又主動親近了他幾分,指尖蹭到他的衣袖邊。
他看起來十分乖巧,長得也漂亮,單純又無害的模樣。
連譯答應了:“好。”
南燈頓時開心,臉上浮現淺淺的笑容,眼神亮亮的。
“對了,”他好奇問道:“你什麽時候能看見我的?”
第一次送出兔子玩偶後,他才能進入這棟房子,前幾次連譯明明都沒有反應。
“今晚。”
南燈“哦”了聲,眼底絲毫沒有懷疑。
不僅單純,還挺好騙。
這不是連譯的本意,不過他做事向來随心所欲,沒有那麽多規矩束縛。
比如現在,他讓一只鬼留在身邊,是天師的大忌。
連譯垂眸,看見南燈衣擺側邊有一道新添的破損。
他視線上移,落在南燈白皙的臉龐:“那只想吃你的鬼,長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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