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47章

旅館被燒了大半,幸好居民早已被疏散,沒有造成任何人員傷亡。

在場的天師負責善後,确認是謝運下令放火,一切賠償的費用被算在他頭上。

林玖開走了一輛車,将南燈和連譯兩人送去臨時安排的住處。

翁平然原本想一起去,被林玖委婉勸阻:“老師,您留下來吧……我會向您解釋的。”

他猜到林玖有所隐瞞,現在還不方便說,于是識趣地作罷,叮囑他路上小心。

剩餘的天師被告誡不許提起今晚的事,不許互相随意談論,也不許擅自離開長揚。

但表面上不讓談論,各自心裏如何想的卻攔不住。

親眼見到山神,不少人都激動萬分。

那可是山神,唯一一位具有智慧、最像人類的神。

山神的出現,意味着地靈不再衰弱,各地的鬼禍得以控制室,瘟疫也一定将不複存在。

很久以前還有一種說法,山神的氣息滋養萬物,也包括人類,所以才會有一部分人能夠修習靈術,成為天師。

這個說法不曾得到驗證,但在山神銷聲匿跡的漫長時間裏,新加入內庭的學徒天賦都平平無奇。

總之,山神終于願意現身,是個絕對令人振奮的消息。

除此之外,在場的天師也都看見了,站在山神的身邊的是連譯。

甚至當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的時候,他還無動于衷,并沒有向山神行禮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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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連譯早就見過山神了,但他又憑什麽能見到山神?

先不說連譯的品行如何,他天生煞體,身邊的花草待久了都會自動枯萎,人魂不敢近身。

若不是親眼所見,誰都不會相信,連譯能有資格站在山神身邊。

後來混沌神變幻成巨大的兔子頭,蹲在山神的身後瞪着一雙紅眼,沒人敢随意擡頭打量。

只有翁平然看見了南燈悄悄牽住連譯的手掌,疑似與他關系密切。

翁平然坐在旅館外的臺階上,拿着手裏的通訊器面露猶豫。

他實在很想立即給林玖發傳訊,問問他究竟怎麽一回事,尤其是連譯與山神的關系。

但這樣的問題,即使只存在于腦海中,也總覺得是對山神的不敬。

還能是什麽關系?天師是山神的侍奉者,是仆從。

不食煙火的神明,更不可能沾染上世俗情愛。

翁平然眉間緊皺,猶豫很久還是放棄了,耐心等林玖主動聯系他。

至于他看到的那一幕……多半是天色太暗,眼花了吧。

他收斂神色,轉而找出謝運的通訊號碼,準備聯系他。

通訊被接通,卻一直無人回應。

嘗試了三次未果,翁平然不再等待,将謝運調派的人全部改為自己接手,并讓人搜查謝運當下所在的位置。

謝運和谷虛有着一樣的目的,想抓住連譯,翁平然原本不想管。

但他竟然下令對旅館放火,這樣的行為實在不妥,加上林玖離開前,讓他審問兩名負責抓捕行動的首席天師。

翁平然從中覺察出一絲不對勁來,心裏有了些提防。

遠在街道盡頭的漆黑角落,絲絲霧氣慎入地底。

“你看見了嗎?”霧鬼問道。

地洞上方的圓盤緩緩旋轉,傳出謝運沙啞的聲音:“看見了。”

“那是山神吧,他與連譯在一起。”

“他竟已從魂體變成了人……他怎麽成長得這麽快?”

謝運話裏帶着濃濃的不甘:“他和那只怪物躲在塔裏那麽久……這不應該。”

穢首的恢複速度,也比他預計的要快許多。

難道,他還遺漏了什麽關鍵的信息?

“他們可能發現了你,”霧鬼的聲音飄忽不定,“近期我會小心一點。”

另一邊,林玖一口氣訂了好幾家旅館,讓南燈兩人選擇去哪一家。

南燈從地圖裏查看位置,随意選了一家不遠也不近的。

“老師對今晚的事不知情,對旅館放火是謝運的命令。”

林玖說道:“我們來到長揚後,一直在關注病患的情況,其餘方面确實有所疏忽。”

他猜到謝運的目的,卻不知道他的速度這麽快,連譯的行蹤恐怕在最初帶月季花離開時就已經暴露了。

林玖的臉色有些沉:“他很可能算準了禁制發作的時間,不然不會這麽湊巧……”

還好最後沒出什麽問題,連譯也醒了過來。

繼續一味地隐藏,謝運一定還會有所行動,更重要的是他身為長老位高權重,一些不知情的天師會被蒙蔽,聽從他的驅使。

而今晚的情形,南燈也看到了,大批天師依然追随山神,他是淩駕于任何人之上的存在。

如果南燈需要助力,天師始終在他的選擇之內,這也是林玖的想法。

若還有人敢質疑山神,就交給自己和翁平然來處理。

南燈默默聽着,新的旅館很快抵達。

“您與連首席今晚先好好休息,”林玖打開車門,在前方帶路,“有什麽需要聯系我就好。”

他也定了個房間,就在同一樓層,随時注意各種情況。

至于翁平然那邊,要向他解釋的還很多,也得先經過南燈的同意才行。

地靈鹦鹉依然蹲在南燈的肩頭,重重地哼一聲:“你們這些人類,彎彎腸子就是多。”

林玖也不敢反駁,掏出房卡為兩人開門。

離開前,林玖恭敬道:“那我先走了。”

他低着頭,與南燈手裏的兔子頭對上了視線。

林玖頓時後脖一緊,輕聲道:“您也早些休息。”

關上門的瞬間,南燈立刻撲進連譯懷裏,緊緊抱着他。

“你沒事了嗎?”他擡起頭,擔憂道:“我以為……我還以為……”

今晚發生的事情太多,直到現在南燈才徹底卸下所有防備,回想起來十分後怕。

連譯彎下腰,撫順着他的脊背安撫:“沒事了,今晚是意外。”

南燈呼吸有些不穩,非常用力地抱他,偏頭靠在他心口的位置,感受他的體溫與心跳聲。

連譯低頭親吻他的發絲:“別怕,我不會死。”

南燈小聲道:“真的?”

連譯沒有繼續回答,擁着他:“晚上還沒吃過東西,是不是餓了?”

南燈老老實實點頭:“嗯。”

連譯松開他,去找房間的電話點餐,南燈緊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鹦鹉落在門邊的櫃子上,歪頭看着兩人。

它今晚不準備工作了,打算守着南燈,确認不會再有不長眼的天師亂來。

兔子頭跳上櫃子,來到鹦鹉身旁。

鹦鹉一下子變得拘謹起來,挺直身體:“混、混沌神大人,您好。”

它先前不知道兔子頭的身份,巨獸現身的時候,也着實驚了一下。

兔子頭的耳朵抖了抖,表示自己聽到了。

它圍着鹦鹉打轉,一雙漆黑的眼睛總盯着它長長的尾羽。

鹦鹉尾巴一陣發涼,後退了幾步:“混沌神大人,我去看看窗戶關好沒有……”

它逃也似的飛走,來到南燈附近。

已經是半夜,旅館的送餐有點慢。

等南燈終于填飽肚子,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

南燈困得不行,還想洗了澡再睡,讓連譯給他吹頭發。

等頭發吹幹後,南燈掀開被子躺好,看見連譯也準備洗澡,帶着衣物獨自去浴室。

南燈聽着浴室關門的聲音,翻來覆去沒了睡意,起床來到浴室門前。

他敲了敲門,裏面的水聲停止,連譯問道:“怎麽了?”

南燈忐忑不安:“我擔心你……我可以進去嗎?”

他害怕連譯又突然暈倒,心裏不踏實,要看着他才行。

浴室內的連譯沉默了片刻:“我沒事,去睡吧。”

他向來不會和南燈一起洗澡,也不讓他進浴室。

“我睡不着……”南燈抿了抿唇,默默将額頭抵在玻璃門上。

南燈就這麽在外面等着,連譯迅速洗完打開門,下巴上還挂着水珠。

他阻止要撲進懷裏來的南燈,無奈道:“我去吹頭發。”

南燈乖巧點頭,打着哈欠跟在他身後。

終于等到連譯能一起躺下睡覺,南燈開心蹭進他懷裏閉上眼,很快睡着。

第二天,南燈早早醒來。

林玖過來送早飯,順便告訴他們,翁平然想見南燈。

南燈捧着牛奶:“是那個有白頭發的嗎?”

“是的,他就是我的老師,”林玖說道:“謝運從昨晚開始就聯系不上了,他身邊的下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老師想了解更多的情況。”

林玖将霧鬼的存在告訴了翁平然,并懷疑謝運與瘟疫有關。

但霧鬼一直以來藏于暗處,從不讓自己被天師發現,目前應該只有連譯與南燈和這只鬼接觸過。

而南燈在業障塔的經歷,沒有他的同意,林玖不會擅自說出去。

南燈猶豫着說:“好吧……”

他順便想去醫院看看,于是林玖将見面的地點定在醫院,時間是今天下午。

鹦鹉沒有回自己的住處,一直守在南燈身邊。

白天它也困了,蜷縮進南燈的衣兜裏睡覺。

睡到一半,鹦鹉被擠醒。

它睜開眼,與居高臨下的兔子頭對上了視線。

“混沌神大人……”鹦鹉縮縮脖子,“我、我去另一邊睡……”

它飛快逃出去,鑽進另一側的衣兜。

醫院的休息室被提前清理出來,翁平然在裏面焦急等待。

終于,林玖的傳訊發來,說他們到了。

休息室的門很快被推開,最先進來的是連譯,随後是南燈。

林玖跟随其後,并關上了門。

外面的走廊還有好幾名高級天師,是翁平然連夜從隔壁區域調過來的,都是他精挑細選,比較信任的下屬。

他看見南燈,和昨晚一樣激動萬分,眼看又要朝他跪拜。

南燈後退了半步:“不用……”

翁平然及時停住,側身恭恭敬敬道:“您請坐。”

休息室裏沒有其他人,凳子早已被擦得幹幹淨淨。

南燈坐在門邊的位置,連譯站在他身側。

林玖先為自己的老師做了自我介紹,南燈點頭:“翁長老。”

他聲音很輕,看着年紀也小,眼神清澈單純,仿佛不是傳說中的神,而是某個鄰家惹人憐愛的晚輩。

翁平然從未像現在這樣手足無措,他組織着語言:“您叫我老翁就好……”

南燈悄悄打量着他,能感覺出他是帶有善意的,也放松了些:“我叫南燈。”

兔子頭聽見說話,從衣兜裏鑽出來,滾到南燈的手心。

翁平然看見它,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昨晚兇殘的巨獸。

南燈捧起兔子頭:“它叫小兔。”

翁平然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好、好……”

兔子頭對他不怎麽感興趣,又重新鑽進衣兜裏繼續睡覺。

“您昨晚休息得如何?”翁平然關切詢問,“我再給您身邊多安排些人?”

南燈搖頭:“謝謝,不用了。”

翁平然應下,林玖為他搬來一張椅子放在側前方,開始提及正事。

在南燈的授意下,林玖把當下已知的情況,以及部分猜測都說了出來。

包括南燈與兔子頭曾經的遭遇,對謝運的懷疑。

翁平然越聽越心驚,膝蓋發軟:“您與混沌神竟然在業障塔中……此事是內庭與我等的失職。”

他立即讓林玖發布撤下謝運職位的公告,并向南燈保證:“您放心,我一定盡快徹查此事!”

“還有……”南燈眼裏隐含期盼,問道:“翁長老,你可以治好連譯嗎?”

翁平然愣了一下,看向連譯。

連譯站在南燈的身側,從進來後就沒說過話。

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南燈出聲時,他才有一點點反應。

翁平然遲疑道:“您是指連譯身上的禁制?那是卓清的所為,我不太清楚……但可以試試。”

山神都發話了,再怎麽也得想辦法嘗試解開。

翁平然思索着,又道:“那不如由我将連譯帶走?有林玖在您身邊侍奉……”

南燈不解:“帶去哪裏?”

只是治病而已,為什麽要帶走?就算要去別的地方治病,他也可以一起跟着去。

翁平然神色遲疑,面對南燈,他沒有絲毫隐瞞,直言道:“帶走他,既是檢查他的身體狀況,也因為他先前被撤職,還在危險人員的名單當中。”

南燈大致明白了意思,垂下的眼睫微顫。

“此人實際十分危險,不知會不會做出過激行為,”翁平然繼續說道:“若您要繼續留他,最好先完成審查程序。”

做完了審查,洗清連譯身上的部分嫌疑,再看看要不要恢複他的職位。

翁平然話音剛落,桌子上的水杯莫名抖動,後側空閑的椅子劃過地面,發出輕微的響聲。

休息室內充斥着無形的力量,周遭的事物都被影響。

南燈抿着唇,明顯不太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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