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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傅之所以帶妙妙一起游歷大江南北, 并不僅僅是因為他覺得,皇帝對外孫女态度有異。
更重要的是, 他希望女孩子能增長見識,不要拘束在閨閣之中,只盯着那方寸之地,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丈夫身上。
內心的堅韌與強大,遠勝外物許多。
董氏與方夫人都明白父親的苦心, 同丈夫商議過後,便安心的将女兒交付過去。
董太傅只是帶她們四處游走,卻也不是同家中親眷隔斷,逢年過節,便歸家去瞧瞧, 同家人相聚。
皇帝惦記小媳婦,每每頂着董太傅的冷眼去見她, 較之小時候, 二人雖見得少了,卻也不會陌生。
妙妙坐在馬車內, 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着頭,皇帝卻騎在馬上,放慢速度,目光炙熱, 不容忽視的盯着她看。
“這次回京, 就不會再離開了, ”他問她:“是不是?”
妙妙聲如蚊蚋, 輕輕點頭:“嗯。”
皇帝笑微微的看着她,語氣裏似乎別有深意:“那就好。”
那就好?
好在什麽地方?
妙妙臉頰一陣熱,心口也有些燙,想開口說句什麽,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出,見身邊阿蕊姐姐正掩口笑,更是羞了起來,将車簾掩上,不理他了。
皇帝竟也沒在意,只重又笑了幾聲,打馬上前去,同另一側騎馬而行的董太傅套近乎。
這麽多年過去,皇帝都沒另娶,後宮也沒傳出來什麽消息,若說董太傅全無松動,自然是不可能的,現下見了這個弟子,雖然不會大加贊譽,卻也不至于冷臉。
二人寒暄着說了幾句話,加之皇帝有意示好,氣氛倒還熱絡,到最後,也就默許了他一道往董家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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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歸京的消息送回金陵,這日清晨,魏國公夫婦便同方家夫婦一道往董家去,等候家眷還京。
“妙妙的婚事怕是十拿九穩了,”方夫人悄悄同胞姐道:“這次回來,阿姐也該早些叮囑妙
妙幾句。”
“陛下心意倒是誠摯,”有這些年時間鑒證,董氏對于女兒姻緣,并不十分擔心:“妙妙小時候便同他親近,現下應該無礙。”
“也是,”方夫人笑道:“妙妙自小是有福氣的。”
姐妹二人正在廚房裏備菜,便聽侍女過來傳禀,說太傅并二位小娘子回來了,心下欣喜,趕忙擦了手,一道迎出去。
妙妙行了一路,臉倒不似此前那般熱了,同阿蕊姐姐挽着手,一道進了前廳,雖不去看皇帝,卻察覺他目光似有似無的落在自己身上,微生羞窘。
方蘭蕊看出她心思,低聲笑道:“妙妙心動了?”
“才沒有,”妙妙下意識的反駁一句,随即又捂住臉:“阿蕊姐姐不要笑話我嘛。”
“我笑你做什麽,陛下風儀出衆,”方蘭蕊握住她手,低聲道:“我替你高興都來不及呢。”
妙妙被她說的心裏一甜,擡眼去看坐在上首的皇帝,卻見他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對,一時無言,當真別有幾分脈脈含情之意。
只可惜,這份旖旎情景,并沒有持續多久便是了。
魏國公伸手過去擺了擺,皺着眉,一臉的不開心:“吃飯了!”
妙妙被阿爹一個打岔,趕忙收了小心思,眼觀鼻鼻觀心,跟一邊兒阿蕊姐姐說話去了。
皇帝還沒娶到小媳婦呢,在岳父面前自然得夾着尾巴認慫,同在場之人寒暄幾句,便開席了。
魏國公涼涼的觑着他,嚴防死守,不許他靠近妙妙,宴席結束沒多久,便帶着心愛的小女兒歸家去,半分機會都沒給。
皇帝只作未知,将狼尾巴藏着,笑吟吟的同衆人道別,回宮去了。
董氏坐在馬車上,悄悄問妙妙:“陛下怎麽和你們一道過來?”
妙妙抿着唇笑:“他去接我們了,剛進城門,便是同路。”
天子至尊,能親自出城去迎,已經極為難得了。
“确實有心,”董氏看她神情,壓低聲音:“那妙妙呢,覺得他怎麽樣?”
“……他,”妙妙頓了頓,方才含羞道:“他很好。”
“妙妙,”董氏神情一正,叮囑道:“你要知道,小時候的那種好,跟現在的這種好,是不一樣的。”
妙妙杏眼半合,眼睫輕輕垂下,含羞道:“阿娘放心,我明白的。”
她好些日子沒能歸家,這幾日接連趕路,自然辛苦,董氏怕累着女兒,剛一回府,便催着她去歇下,等晚飯時候再說話。
妙妙今年十四歲,及笄在即,以後怕是不會再有機會遠離金陵,畢竟魏國公府也得顧及到宮裏的态度。
皇帝比妙妙年長十六歲,現下已是而立之年,後宮空置,膝下竟無一兒半女,為子嗣計,只怕也不會繼續拖下去,成婚近在眼前。
儲位未定,皇嗣未繼,最近兩年,朝臣們已經催得很急了。
魏國公府猜的一點兒不錯,事實上,皇帝的确已經在準備立後事宜,只是不好貿然降旨,等到妙妙點頭,才好落下。
他留在宣室殿,親自盯着宮人們收拾準備,另一頭便吩咐人登門,接小妻子入宮一敘。
既然是去接人,随随便便派個內侍去,自然沒有分量。
——往魏國公府去的人是陳慶,皇帝用慣了的內侍總管。
陳慶眼見皇帝這幾日摩拳擦掌,忙上忙下,便知道他是打算将魏家小娘子留下住一陣子,等閑沒有輕易放人的意思,只是當着魏國公夫婦的面,這事兒卻不好提。
人家姑娘才回家呢,去宮裏走一趟還沒什麽,過去久住,才不會情願呢。
這也是皇帝叫別人去請,而沒有自己過去的原因。
陳慶同魏國公喝了盞茶,終于還是沒将皇帝打算叫小娘子留宿的事兒說出來,只推說是見一見,說會兒話,這才叫魏國公信了幾分,吩咐人去叫妙妙來,随同內侍一道入宮。
妙妙在宣室殿住了幾年,同陳慶也極相熟,見面之後說了會兒話,倒不拘束。
“陛下早就吩咐人備了糕點乳茶,只等着小娘子過去,”隔着車簾,陳慶向她道:“保管都是您喜歡的。”
馬車進了宮門,速度愈發慢了,妙妙悄悄掀開一條細縫去看,見仍舊是舊時光景,心中不覺平靜下來,只是等到了宣室殿前,望見站在那兒等她的那人,心思卻忽的亂了。
日光明亮,照的四下一片亮堂,可不知怎麽,她卻覺周遭一片朦胧,只有他所在的那方天地熠熠生輝。
那樣耀眼。
站在原地,妙妙的腳步,不自覺停了。
皇帝大步到她近前去,徑直去捉住她掩在衣袖下的手,語氣卻輕柔,似是情人間的呢喃:“妙妙?”
妙妙畢竟不是小孩子了,聘聘婷婷的妙齡少女,正是愛臉紅的時候,趕忙将手抽回,卻未能如願,到最後,只輕輕“嗯”了一聲。
皇帝最了解小貓兒的心性,倒沒有急着說什麽,牽着她的手,唇畔含笑,一路進了內殿。
宣室殿裏侍奉的內侍宮人,妙妙多半都是認識的,可就是因為認識,才更覺得不好意思。
皇帝自己臉皮厚,倒不覺得有什麽,叫小姑娘在椅上坐下,便吩咐認呈她喜歡的點心與牛乳茶來投喂,坐在一邊兒看着她吃,一臉的慈眉善目。
妙妙生的像母親多些,眉目半開,仿佛是朵半開的玉蘭花,香氣清幽,那雙明媚杏眼擡起時,當真勾人心弦。
看一眼面前那幾碟子精致點心,她忽然想起小時候來了,看皇帝一眼,重又低下頭去:“妙妙不是小孩子了,才不會跟小時候一樣貪吃呢。”
這話一說出來,侍奉在周遭的內侍宮人都有些變色,有些擔憂的看她一眼,卻也沒敢做聲。
為了迎魏國公府的小娘子入宮,皇帝早早便吩咐人開始準備,事無巨細,不能再仔細半分,哪知小娘子剛過來,便這樣不給情面,連吃都沒吃,就給否定了。
他們對于皇帝的印象,是這些年來穩定朝綱,征伐四夷,殺伐決斷的強權君主,不免心下惶恐,但妙妙對于皇帝的印象,卻是投喂她糖果點心,還會梳小辮的英俊小哥哥,當然不會怕了。
皇帝對着自己的小妻子,永遠有最好的耐心,送過去的小點心被拒絕了,也沒有流露半分不悅之意,只是順着她的話,含笑問道:“小時候喜歡吃的東西,現在長大了,就不是那麽喜歡了,是不是?”
妙妙看得出周遭宮人內侍神色異樣,猜想皇帝大概為此準備了許久,暗自後悔自己方才推拒,現下聽他再問,不免猶疑起來。
皇帝握住她纖手的手掌卻用了幾分力氣,溫和而固執的道:“妙妙是好孩子,要說實話。”
小姑娘看他一看,見他目光真摯,終于直言道:“嗯,人的口味是會變的。”
“原來如此。”皇帝若有所思。
妙妙正拿那雙杏眼看着他,想要出言安慰,卻聽他開口了。
“小時候喜歡的點心,現在不是那麽喜歡了,那小哥哥呢?”
皇帝深深看着她,徐徐道:“小時候喜歡小哥哥,現在——還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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