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親吻
章武候不知道皇帝心裏噗嗤噗嗤冒的高興的那一汪壞水兒, 得了主意,便出宮回府去了。
現下已經臨近傍晚, 上門提親顯然不合适,再則,總得做好準備才是。
他是武将出身,想做便做,第二日便登門拜訪, 同方良提了這事兒。
那夜的酒席被搞得一塌糊塗,方良臨走時, 見章武候窘迫的恨不能鑽到地底下去不叫人瞧見, 還當他暫且了了心思, 現下沒幾日便來提親,倒是有些訝異。
可訝異歸訝異, 嘴上卻還是婉拒了。
“小女年幼, 我同她阿娘還想再留幾年,”他徐徐道:“辜負侯爺錯愛了。”
方良一說“小女年幼”四個字, 章武候便知他在含蓄的對自己年歲表示嫌棄,只是礙于大家同朝為官, 不好直接說出口罷了。
這也是他早就預想過的事情, 倘若方家有意,那夜便将事情挑明了,哪裏用得着等到今天, 是以倒不傷懷, 只婉言道:“七夕将至, 我能請令媛同行賞燈嗎?”
方良倒沒想到他這般有恒心,有感他誠意,面色微緩:“侯爺請的是阿蕊,我如何能做主,只消她情願,我自然沒有二話。”
章武候心中松一口氣,趕忙道謝。
他們二人說話,方夫人便在屏風後細聽,見該說的都說了,又往後院兒去,同女兒說了這事兒。
方蘭蕊略略一聽,玉面微紅:“他來提親麽?”
“是呀,”方夫人見她神情有異,心生疑窦:“怎麽,你知道?”
她想到別處去了:“還是說,你們兩情相悅,所以……”
“沒有。”畢竟是自己母親,方蘭蕊也不隐瞞,将昨日章武候同她說的話講了。
“其中原委你倒說的清楚,自己心意卻不提,”方夫人道:“喜歡他嗎?章武候人品端方,倒是良配,你若喜歡,我便叫你阿爹應了這樁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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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蘭蕊莞爾:“總共也沒見過幾次,哪裏說的上喜歡?”
頂多……是有幾分好感。
方夫人明了女兒心性,倒不奇怪,只順嘴一問:“那七夕的約,你還去嗎?”
“還是免了吧,”方蘭蕊頓了頓,方才輕輕搖頭:“瓜田李下,不免叫人別扭。”
“去吧,”方夫人倒還挺喜歡章武候的,畢竟他生的俊,心意也誠,見女兒轉瞬猶疑,便知她也不是全無意動:“見的多了,備不住就喜歡了呢?章武候是君子,總不會欺負你的。”
方蘭蕊生性溫柔,卻有決斷,聞言也不推诿:“也好,無論如何,總該見個面,說幾句話的。”
七夕素來是天下有情兒女齊聚的日子,每每到了這晚,金陵便有燈會,徹夜不息。
皇帝傍晚時分出宮往魏國公府去,倒是趕上了飯點兒,巴巴的在岳父家裏蹭了飯,便摟着小媳婦往外邊兒去。
正是盛夏,金陵地處偏南,少不得有些濕熱,好在下午新近降了場雨,氣息倒很清新,也不悶人。
妙妙身着煙柳色衣裙,十分清雅,身份所限,不好露面,索性叫人備了面紗,将半張小臉遮的嚴嚴實實,拉着皇帝的手,十分歡脫的往熱鬧地方去。
一進那街道,便有人在賣花燈,裝飾成花朵鳥獸的形狀,內裏一支蠟燭亮瑩瑩,分外精致。
皇帝見小姑娘眼睛發光,自己也覺得歡喜,幫她挑了盞提着,一道往裏頭走。
“金陵可比別處熱鬧多了,”妙妙同他嘀咕:“早些年在外,雖然也有燈會,但遠不如金陵繁盛,更不必說歡騰氣象了。”
“倒也尋常,”皇帝含笑道:“天子腳下,不熱鬧才怪呢。”
二人邊走邊說話,四遭是熱鬧喧騰的人流與各式小販叫賣的聲音,着實有趣,妙妙鼻子靈敏,嗅得一股甜香味兒,趕忙拉着皇帝往前頭走。
“慢點慢點,”皇帝無奈道:“急什麽呢。”
一直到了一家店面前,妙妙才停下腳步,看一眼上頭牌匾,有些新奇:“從前沒見過這家店呢。”
身邊人去打聽,沒多久便得了準信兒:“這是新開的一家點心鋪子,幾代都是做這個的,剛從揚州搬過來。”
皇帝最了解小姑娘對甜食的喜歡,這會兒見了,眼睛都要拔不出來了,他也壞,故意去拉人家走:“不是說好了一起去放花燈嗎?走了走了。”
“小哥哥,”妙妙依依不舍,拽着他衣袖,可憐巴巴道:“咱們先吃幾個吧,妙妙都沒吃過呢。”
皇帝不依:“等咱們回來再吃,不也一樣?”
“不一樣,”妙妙弱弱的堅持道:“萬一都賣光了呢,那怎麽辦。”
“留下吃點心也行,”皇帝壓低聲音,湊過臉去:“不過,你得親親朕。”
“不要,”小姑娘害羞道:“這裏人這麽多,會被看見的。”
“沒事兒,今夜七夕,男男女女親熱的多了,”皇帝厚着臉皮道:“反正你戴着面紗,也沒人認得出來。”
妙妙還要臉呢,如何肯應:“那也不。”
“怎麽,”皇帝誘惑她:“不想吃小點心了?”
妙妙恨恨的瞪他一眼,瞅着左右沒人注意,飛快的湊過去,在他面上輕輕親了一下。
皇帝得了便宜還賣乖:“怎麽這樣輕?而且還隔着一層面紗,賠了賠了……”
妙妙又羞又惱,正想着幹脆錘死他算了,就覺身後玉竹輕輕推了自己一下:“小娘子,你看那是誰?”
她怔了一下,順着玉竹指的方向一看,便見一雙男女正坐在臨街二樓的窗前,含笑向下看,竟是阿蕊姐姐與……章武候。
他們怎麽會在一起?
完了完了,剛剛她親小哥哥,肯定被看見了!
小貓兒有點兒惱火,氣鼓鼓的錘了身邊皇帝一下,正想拉着他上樓,卻見那兩人已經相攜下樓,到了近前。
“倒是趕得巧了,在這兒遇上,”被人在這兒撞見,方蘭蕊并無扭捏,落落大方道:“妙妙也來看花燈麽?”
妙妙見她沒提方才自己親小哥哥那事兒,心底那口氣便松了,借着說話的功夫,悄咪咪的拉着她到一邊兒去問:“你怎麽跟他在一起呀?”
這個他,自然是指章武候。
方蘭蕊同小表妹親近,也不遮掩:“這卻說來話長……”
兩個小娘子湊在一道說悄悄話,端的溫柔靜好,兩個男人聚在一起,氣氛卻不是十分和睦。
皇帝打算帶着小媳婦去放花燈,伺機醬醬釀釀占點兒便宜,章武候則打算同心上人說說話,随意游逛,借着今夜節氣,增加幾分情意,現下可倒好,全給攪亂了。
妙妙可沒想那麽多,聽阿蕊姐姐将原委說了,再想起她變貓時章武候巴巴進宮取經的事兒,不免多說一句:“侯爺人頗好,阿姐不妨多接觸些,備不住是樁良緣。”
方蘭蕊笑意嫣然,卻不深談:“人好,卻也未必做得好夫婿,再說吧。”
姐妹倆既然遇見,自然不會分開,挽着手去吃過點心,便說說笑笑的往前走,皇帝和章武候跟在後邊兒,一手提着點心盒子,一手提着盞精致花燈,滿臉絕望。
既然要放花燈,便得往淮水岸那兒去,好在距離不遠,并不辛苦,幾人一路過去,身邊更有成雙成對的男女同行,途徑一顆許願樹時,妙妙忽的停了腳步。
她扭過頭去,有點兒不好意思的看着皇帝,期期艾艾道:“小哥哥,咱們也去許個願吧。”
那樹冠上有纏綿的紅色絲帶,樹下更有含情的男女相依,燈火朦胧,月色溫柔,別有一般缱绻。
皇帝揉揉她小腦袋,溫柔一笑:“好。”
妙妙向他微微一笑,杏眼靈徹,侍女去買了絲縧,她伸手接過,往樹下桌案那兒去,寫自己的心願去了。
皇帝見她這樣羞答答卻難掩情意的模樣,一顆心的軟了,正待上前去,卻見章武候站在自己身邊,一臉因妒生恨的怨念。
“陛下,”他憤憤道:“那都是騙錢的,不要去!”
皇帝混不在意,笑的一臉幸福:“妙妙相信,朕也相信,那就足夠了。”
章武候悄咪咪的用期待眼神看身側方蘭蕊,見她神情恬靜,卻并沒有上前的意思,一顆芳心黯然神傷,盯着皇帝将二人寫了心願的絲縧丢到樹冠上,更是妒火難消。
此處顯然極為有名,往來的男女也多,方蘭蕊同章武候站在一起等待那二人過來,随意往邊上一瞧,目光忽的頓住了。
她圍着面紗,卻看不見面上神情,章武候隐約察覺她眉宇間有些奇怪,順着看過去,卻是一雙挽着手的男女,言笑晏晏,冷眼瞧着,倒是般配。
“怎麽,”他問:“你認識他們?”
方蘭蕊目光在那女子明顯凸起的肚子上一掃,笑意愈發深了:“是定康侯府的世子。”
也是鄭端敏心心念念,甚至專門去跟長姐炫耀過的未婚夫。
現下來看,定康侯府願意結這樁婚事,只怕另有內情。
“咱們過去看看吧,”方蘭蕊道:“趕得巧了,備不住能看出好戲呢。”
“過去嗎?那……那怎麽好?”章武候聽得一怔,結結巴巴道: “別人都在寫紅縧,我們幹站在那兒,是不是……怪怪的?”
方蘭蕊面容生的像母親,唯獨那雙鳳眼像父親,側目看人時,有種似笑非笑的意味:“侯爺不是口齒伶俐麽,現下怎麽結巴了?”
章武候被她看的站不住,下意識別過臉去,低聲道:“你明知道……何必非要我說出來。”
高大英武的男子,在她面前,居然有些羞赧,不知怎麽,方蘭蕊覺得自己的心被觸動了一下。
他對她細致體貼,她不是沒有感覺的,只是若說喜歡,卻也差了一線。
可面前這樣的他……委實是得她喜歡。
“走吧,”溫柔一笑,方蘭蕊道:“咱們也寫一條去。”
“我才不去,”章武候卻拒絕了:“既不是兩心相許,過去寫了做什麽?”
方蘭蕊聽得一笑:“方才你不還同陛下說,那都是騙人的嗎?即便寫了,又如何?”
“那是我随口說的,倘若是真的呢?”章武候誠懇道:“別人都說樹上紅縧會被月老瞧見,如此一來,豈不是诓騙神仙?”
他微微低頭,月夜之下,溫柔淡淡:“這麽做……不太好。”
方蘭蕊聽他說完,忽生柔意,輕輕問他:“侯爺,你去提親,是真心實意的嗎?”
章武候真心實意道:“我拿這個哄你做什麽?”
這個人啊……
方蘭蕊想要嘆口氣,又想要發笑,一時之間,神情莫測。
章武候不明所以,卻見她将面紗解開,在他面上親了一親,随即又戴上了。
“走吧,”方蘭蕊輕輕道:“再不過去,絲縧要沒了。”
章武候手忙腳亂:“哦……哦……好!”
皇帝眼珠瞪得快從眼眶裏掉出來,妙妙都在想要不要拿個盤子接着以防萬一,正猶疑呢,卻見他扭過頭來,一臉妒色:“妙妙快去将你阿姐拉開!再不拉開,她就要被人騙了!”
“是阿姐主動親他的,”妙妙奇怪的看着他,道:“怎麽會被騙?”
皇帝咬着小手帕,更傷心了:“朕養了那麽多年的貓,好容易才修成正果……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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