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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若是讓蕭家的政敵知道，肯定會大肆宣揚此事，把蕭家的名聲搞臭。這種內宅陰私，最是能調動世人的讨論興致了。

傅思年笑了笑，繼續說道：“這幾天，你一直在找我們紙坊、店鋪的茬，導致我們有的顧客落井下石，不肯按時付貨款。你知道我接下來會怎麽做嗎？我會找到這些顧客中，最硬的硬茬子，從他那裏開刀，只要他的銀子收回來，其他觀望的，也就會乖乖地把銀子付給我們。我想，世間的道理都是一樣的。聖上既于科舉中取士，便會慢慢地削弱世家的實力。他一定會等待時機，選世家中最硬的硬茬子，務求一擊即中。這就是蕭家的外患，不在當前，在往後。”

話音剛落，傅思年就感覺到蕭禦終于正眼看她了。并不是說他以前不看她，只是看她時的眼神總是帶着輕蔑、無視，仿佛她只是一個無關重要的人物，不值得他重視。

蕭禦忽然展顏一笑，這一笑仿佛陰霾盡散，他身上的淩厲氣息霎時斂去，變成一位溫潤公子。

“原來傅姑娘此前面對我們蕭家的挑釁之舉，一直不動聲色，就為了觀察我們蕭家，尋找蕭家的破綻。”

這話說得，要是承認了，以後可不得跟蕭家成為死對頭？傅思年立刻示弱：“哪有？我這個人向來蠢笨，想到什麽便說什麽，常常口無遮攔。要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了蕭大人，還望蕭大人多多包含才是。我不過就是一孤弱女子，所求者唯生存爾。您大人大量，就高擡貴手，放我一馬吧。”

這時蕭禦忽地上下掃了她一眼，傅思年心裏一緊，耳邊卻聽得他說道：“好啊。”

傅思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她以為自己還要費一番口舌才行，沒想到蕭禦直接就應下了。回過神後，傅思年歡喜道：“蕭公子，謝謝你啊。你放心，這事我一定守口如瓶，絕不會讓第二個人知曉。”

這時馬車不知何故停了下來，傅思年便向蕭禦拱手告別。

她很快就下了馬車離開，卻不料自己一舉一動早就落入當朝四皇子楚爍眼中。

四皇子和蕭得是近來才交好的，此事鮮少人知道。兩人都是貪花好色之徒，臭味相投，很快便成為知交。上次四皇子從青樓裏買些青倌兒到別院玩弄，還邀了蕭得一起，兩人玩了個盡興。但自從那次之後，蕭得一連幾天不見，四皇子剛好在樂鳳樓看到蕭禦的馬車，便叫侍從截停馬車，自己好上前去問問蕭禦有關蕭得的情況。

誰知竟遇到個身着男裝的貌美女子從蕭禦馬車下來。

蕭禦對女子向來不假辭色，也從來不像京城的那些纨绔公子哥流連青樓喝花酒。要不是今日親眼撞見這件豔事，四皇子還懷疑蕭禦是不是有什麽難言的隐疾呢。他心裏暗暗取笑蕭禦假正經，但一見到傅思年那張欺霜賽雪的臉後，骨頭都酥了一半，而她臉上的紅印瑕疵，不但不讓人覺得可惜，反而添了幾分我見猶憐的風致。更別提她舉手投足間，似有韻率般。這種女子，不看臉，光看她走路姿态，就已經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了。

不過，四皇子還是忍不住挑了刺，覺得這女子美中不足的是胸脯不夠大。四皇子就喜歡那種帶着強烈魅惑暗示的誇張身材。

“可惜啊可惜。”四皇子雖然嘴上說可惜，但還是吩咐手下去打探這姑娘是誰。這等女子，不守女戒，當街上就跑到男人馬車裏勾勾搭搭，能是什麽好人家的女子？四皇子心裏淨琢磨着怎麽将這女子弄到自己手上，連蕭得的事都懶得再打聽了。和蕭禦随便敷衍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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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禦看着四皇子離開的背影，吩咐季平：“你将明面上盯着德嘉鄉主的護衛調走，叮囑暗地裏盯梢的暗衛要格外留意德嘉鄉主的一舉一動。”

季平傳令下去後，回來問道：“公子，和德嘉鄉主有關的地方，田莊、紙坊、鋪子，我們都已經找遍了，甚至榮安巷的德平侯府及葫蘆巷那邊的宅子，我們的人都偷偷找過好幾遍，就沒找着人。五奶奶真的是被德嘉鄉主給藏匿起來的嗎？她會不會已經離開了京城了？”

不過就是找一弱女子，而德嘉鄉主也不是什麽背景強大的人物，他們這些訓練有素的人怎麽就找不到顧雲珠呢？季平多少感到有些沮喪。

蕭禦冷笑一聲：“不會。五弟妹沒有路引，絕無可能離開京城。她現在一定在城裏的某個地方，只是我們一時想不到而已。”

季平一想也是，那德嘉鄉主并沒有搞到路引的路子。就算她想送顧雲珠出城，也苦于無米之炊。

“等着吧。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蕭禦道。他之所以答應傅思年的條件，不過就是為了讓她放松警惕。人一放松，就極有可能露出馬腳。

想到這裏，蕭禦又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這還是他第一次陷入如此被動的境地中呢，還被一個及笄之年的小女子耍得團團轉。

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忽視什麽地方了。就好比之前，他瞧不起傅思年的做派，誤會她是那等巴高望上的女子，結果被她鑽了空子将人帶出蕭府。這一次，他忽視的地方是哪裏呢？

任憑蕭禦想破腦袋都猜想不到，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傅思年就是個假貴女。早在她于普寧觀清修之時，就以一位老尼的名頭在北街置辦了個小院子。此事連張媽媽都不知曉。她不過是尋思着萬一自己将來身份敗露，有個落腳處躲避。不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嗎？誰想自己沒用上，倒是顧雲珠用上了。

京城那麽大，天子腳下，蕭禦又不敢大張旗鼓地搜羅，顧雲珠藏在那裏很安全。

顧雲珠是安全了，可傅思年這會兒就危險了。

她不知道自己從蕭禦馬車下來被四皇子一眼相中，這天有個媒婆模樣的婦人的找上門來，她還一臉納悶呢，以為對方找錯門了。

那婦人自稱賈媒婆，一揮手絹：“嗐，那哪能呢。您便是德嘉鄉主吧，哎喲喲，瞧着眉這眼，這粉頸細腰的，真真是個可人兒，怪不得四皇子自見了您一面後便念念不忘。”

“四皇子？”傅思年一聽就知道這賈媒婆是個騙子，“我可不認識什麽四皇子。這位媽媽，你可打錯了算盤珠子。”騙人也不編得像樣點，真當她是傻子麽。她對屋外喊道，“來人，把這騙子給我丢出去。”

就這樣，賈媒婆被趕了出去。

等她再來時，領着一群宮裝的宮女、太監上門。那些宮女太監手上還捧着各式紅漆雕花的禮盒。

這一切，都召告着傅思年，賈媒婆此前說的都是真話。傅思年的心頓時就沉了下去。

這回見面，賈媒婆就氣定神閑多了：“鄉主大喜啊。”

傅思年秀眉微蹙：“何喜之有？”

“你且聽我細細跟你道來。”賈媒婆要去拉傅思年的手，被傅思年躲開去了，她也不惱，“四皇子遣我前來貴府，不為別的，他心裏有件難為的事央我出面和你商議。這位四皇子，人品貴重不說，還是個癡心人，那天在街上看見你了，便對你念念不忘，要向聖上請旨封你為皇子側妃呢。你說，這不是喜事是什麽？”

傅思年豁的一下站了起來：“什麽皇子側妃，不就是小妾嗎？你去回他，我不做人家的小妾。哪怕這個人是皇子也不行！”

賈媒婆就笑了：“我說德嘉鄉主，什麽小妾不小妾的，說得多難聽，皇子側妃可是會上皇家玉蝶的。這女人終究是要嫁人的，這樣才算終身有靠。四皇子也不過是憐憫你無父無母，這才願意向聖上請封你為側妃。這世上多的是女子想要當這個側妃而不得呢，你可別糊塗。你要嫁過去，日後的榮華富貴也就享用不盡了。你呀，也就掉進福窩了。這不比你做這個無權無勢的德嘉鄉主強？”

傅思年也跟着笑了：“這位媽媽說的極是。不過有一件事，我可得跟媽媽講清楚。媽媽你可知，我父親膝下無子，我是個呆子，怕他将來香火不繼，曾于他墳前發誓，日後定要招贅上門，将來生了娃，好承嗣我們傅家的香火。”

賈媒婆聽她這般說，便知道這是借口了，少不得臉上的笑容收起來，“我勸德嘉鄉主切莫沖動，且細想，四皇子可是天潢貴胄，身份尊貴無比。他想要什麽人不得？如今央我出面和你商議，不過是他心疼你，尊重你之故。你要這般拿喬，他惱起來，遣手下的護衛将你去，怕你最後連個名份都沒有。縱使你逃到天崖海角，也難出他的手掌心。”

一席話，又是威逼又是利誘，說得傅思年氣個半死。

彩霞素知自家姑娘的心胸識見，知她絕不會給人當小妾，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成。四皇子此舉，不是要自家姑娘的命嗎？

等賈媒婆走後，彩霞擔憂地上前：“姑娘，這四皇子忒可惡了。我看他是不達目的絕不會罷休的。要不，你拿着宮牌進宮求求聖上，由他出面，四皇子才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提議立刻就被傅思年否決了：“不行。聖上到底是四皇子的親爹，哪有做父母的，不維護自己親兒子，倒向着我這個外人的？成功的機率太低，而一旦失敗了，被聖上金口玉言允婚，這事就死了。”

彩霞急得都要哭了：“那可怎麽辦啊？”

傅思年腦海中閃過蕭禦的臉。只要蕭家肯保她，就算是四皇子也要退讓。可是無緣無故，蕭家憑什麽冒着得罪皇子的風險保她呢。

若是拿顧雲珠的藏身之地作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