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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宋夫人被戳破了心事，有些羞惱，但她還是強壓下心頭冒出來的怒火，柔聲勸道：“成為家主确是你父親的遺志，你身為他的兒子，替他圓了心願有何不妥？如今你大伯祖父年事已高，你的家主之位眼看着就要唾手可得。在這關鍵時刻，萬莫不可行差踏錯，否則得罪了你大伯祖父，錯失良機，悔恨終身。你要真喜歡傅姑娘那樣的容貌，待你将來當了家主，便納幾房與她容貌肖似的妾室即可。”

這番話她說的半點不錯，男子一生最重要的便是建功立業，什麽男女情愛，都要靠邊站。等權力拿到手了，想要什麽沒有？奈何她與蕭禦雖有母子之份，卻缺少母子之情。她與丈夫情深愛篤，丈夫去了之後，她便對世間的一切失去了興致，只顧着拜佛念經緬懷亡夫，卻對唯一的兒子不聞不問。明明是母子兩個，處得跟陌生人沒什麽兩樣。故而如今她的一番慈母心腸，勸不動蕭禦。

蕭禦漠然地彈了彈袖子上看不見的塵土，淡淡道：“大伯祖父那邊，我自會親自找他告罪，陳述原委，娘不必憂心。”

宋夫人苦口婆心，也說服不了蕭禦。她心也冷下來，撂下一句狠話：“你今後可別後悔！”拂袖而去。

在這個辭舊迎新的夜裏，過得不順遂的何止宋夫人一個？

榮安巷那邊，傅思年一回到府裏，彩雲便過來向她禀道：“梁伯過來了。怕是程公子有話派他轉述，他如今在正廳裏，等着姑娘呢。”

傅思年第一個反應竟然是程子修出事了，急得三步并作兩步往正廳裏走。

而彩霞則留在正廳旁邊的耳房，将今日宴會上賜婚的消息告訴張媽媽。

張媽媽大吃一驚：“什麽？聖上給姑娘和蕭家公子賜了婚？”

彩霞見張媽媽一臉不認同的樣子，忙小聲道：“其實這樣也好，我看蕭公子對咱姑娘挺上心的。”說着，就将京效別院那晚蕭禦夜探傅思年香閨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上心有什麽用！”張媽媽眉毛都擰成結了，說話的語氣不自覺地添加了一些怒氣。她現在只想着姑娘跟程子修能快點成事，好一起遠走蒼靈。留在京城，自家姑娘的身份遲早會被揭穿，到時候蕭禦這個世家公子知道自家姑娘并非什麽貴女，不過是鄉下一個貧賤的村女，他還會這般上心嗎？恐怕到時候發覺自己被騙，惱羞成怒，恨不得姑娘死了才好呢。

彩霞卻不知道張媽媽心裏的擔憂，吃驚地看着她。

張媽媽這才發覺自己反應過度了，忙緩了語氣說：“你說蕭公子對咱們姑娘上心，可咱們姑娘對他可有一點情意？姑娘喜歡的是程家的二公子！”

彩霞一想也對，不自覺地也發起愁來：“那怎麽辦？聖上賜婚，咱們姑娘敢不從嗎？”

張媽媽道：“咱們覺得困難的事，說不得在那些貴人眼裏易如反掌呢。且看程二公子怎麽說吧。”

正廳裏，程子修派來的梁伯正向傅思年告罪：“我家公子本想陪姑娘一起赴宴的，只是臨出門時，收到蒼靈那邊的來信，不得不留下來處理一些事。怕姑娘在宴席上見不到他憂心，便安排老奴過來說清。”

傅思年愁眉未展：“是不是蒼靈那邊出事了？”

梁伯道：“姑娘不必憂心。蒼靈只是缺少一些藥材，需要公子幫忙采買。”

今晚已是除夕夜，明天又是正月初一，就算是藥商，也躲在家裏和親人團聚呢。這個時候采買藥材，怕是會碰不少釘子。

傅思年秀眉微蹙：“我知道了。梁伯，你回去告訴你家公子，明日一早，我也安排家中下人幫忙去京效附近采買藥材。你們缺少哪一些藥材，盡管告訴我。”

梁伯謝了又謝，告辭離去。

翌日一早，外頭鞭炮聲陣陣。傅思年洗漱完畢，妝扮好剛要出門，彩雲急急地從外頭進來回說：“姑娘，蕭公子上門求見。”

傅思年看着窗外微微擦亮的天色，詫異道：“一大早的，他怎麽過來了？”

莫非是過來商量解決賜婚事宜的？也好，這事早解決早安生。

傅思年走到正廳，蕭禦正坐在西邊下首，桌案上全是紅綢包裹的大盒小盒，怕是送過來的新年禮。

傅思年向蕭禦施了禮，往東邊椅上坐了。

一時彩雲又奉了茶點過來。

傅思年等着對方先開口，不過對方只是端着茶盞品茗，室內一時有些安靜。傅思年只得沒話找話：“不知三公子用過早膳沒有，要是沒有，不如一起用膳？”

其實她也就是那麽一說，并沒有邀請蕭禦一起用膳的打算。哪想蕭禦點了點頭：“也好。”

倒是讓她愣了愣。

不過話既說出口，斷沒有收回的道理。何況不過就是一起吃個早餐而已，她還請得起的。

早膳也吃得簡單，不過是一碗雜面粥并一塊肉餅加兩碟鹹菜。

傅思年心裏存着事，吃得不多，肉餅只咬了幾口便放下了。倒是蕭禦胃口極好，一張肉餅很快就吃完了，末了還瞥了一眼她碟上的肉餅，“怎麽不吃了？”

傅思年搖搖頭，表示自己吃飽了。

蕭禦長手伸過來，将她的肉餅夾過去。

傅思年呆了呆，剛想告訴他這肉餅她咬過的，卻見他已經放進嘴裏吃起來。她尴尬地笑了笑：“這膳食可是太少了？三公子若是沒吃飽，我叫廚房再添上些。”

“不必了。”蕭禦三口兩口的就将肉餅吃完了，又迅速喝完那碗雜面粥。

他剛剛毫無顧忌地吃了她咬過的肉餅，她要是還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那就太蠢了。

她原本以為，他此番過來是為了跟她商量怎麽解決賜婚這件事的。但眼見他舉止暧昧，心裏隐隐覺得不安。

難道是她做了什麽令他誤會的事？

傅思年不自覺地開始反思起來了。

兩人用完了膳，彩霞過來收拾碗碟。

蕭禦拿過白巾擦了手，“昨晚聖上給咱們賜了婚，你這邊怕是不會太平。常言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找了兩個丫頭，身上會些功夫，人也伶俐，将她們留給你，我也能安心。”

說着，就要将映棠和末離叫進來。

這态度，俨然是将她當成他的所有物來保護了。

傅思年趕緊道：“不必了！三公子，我有話要對你說。”

蕭禦面色和沐：“你說吧。”

傅思年道：“三公子，你能不能想辦法取消我們之間的婚約啊。”

蕭禦皺眉：“為何？”

他的态度明明還算溫和，但她在他面前總覺得分外的不自在。

“三公子，其實在聖上賜婚之前，我與程子修已經有過約定，等春天雪化，我就跟他一起去蒼靈。我既然答應了他，便不能再與你成親。”傅思年一口氣将話說完，心裏舒坦多了。她覺得以蕭禦的教養，聽聞她心有所屬後，定然會成人之美。

但她等了一會兒，都沒聽到蕭禦回話，微微掀起眼簾向他望去。

蕭禦凝視着她，目色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讓傅思年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禦忽然嗤笑一聲，也不知究竟在笑什麽。他問道：“你喜歡程子修？”

傅思年輕輕點了點下巴。

蕭禦語氣中帶着切齒的怒火：“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麽是喜歡？你認識了他才多久，就說喜歡？”

傅思年不服氣：“白首如新，傾蓋如故。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知道什麽是喜歡？”

蕭禦深呼吸了幾下，長腿幾步跨到她眼前，扣住她的雙肩，迫她與自己對視：“那我呢，你可有一點點喜歡我？”

傅思年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不輕，扭身欲掙脫他的鉗制，“我雖然認識你，可我一點都不了解你，還談什麽喜不喜歡？”

蕭禦一只手臂繞到後面攬着她的腰，一只手臂扣住她的背脊，将她牢牢壓在他懷裏。

傅思年且驚且怒：“蕭禦，你瘋了嗎？快放開我！”

蕭禦低頭，在她鬓角處印下灼燙的一吻：“無妨，我會給你時間，讓你了解我。”

傅思年渾身都緊繃了。

好在他很快将她放開。

傅思年身子直發抖，想撂幾句狠話，比如說“你做夢，給我再多的時間，我都不想了解你”，亦或是“醒醒吧，就算給我一輩子的時間，我也不會喜歡你”。但她又怕說了這些狠話，萬一激怒了這男人，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所以她只是站在那裏，恨恨地瞪着他。

他像是沒有瞧見她的憤恨一般，又恢複從前那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溫聲道：“我要走了。映棠和末離留下來給你，你什麽都不需要擔心，留在府裏，安心待嫁。”

傅思年面色複雜地看着蕭禦離開。心裏只想着快點找到程子修，跟他商量離京的事。

蕭禦一出府門，面色陰沉，吩咐馬施：“去找程子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