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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傅思年知道，這個時候她要是表現得心虛，就中了對方的圈套了。

因此她若無其事地嫣然一笑：“我明白了，我是聖上封的縣主，身份尊貴。申太太如此含糊其辭，是被我的身份吓到了吧。你放心，我雖然是縣主，但是我很親善的。我不像某些人，需要淩駕于他人之上才能夠獲得快樂，申太太不必怕我。”

對方既然不想把話講清楚，那她就只好勉為其難幫忙編造一個說法了。

也許是她表現得太過于理所當然了，在場許多人無不對之前的傳聞産生了一絲懷疑。

申太太先是一愣，既而臉色跟打翻了醬油瓶似的，“誰怕你啦？你還真是……”她想說傅思年不要臉，可話沒說完，就看到阮夫人向她投來一個警告的眼神。她見機也是快，立刻就把将要說出口的話給煞住了。不過，因沒能還嘴，心裏跟堵着團棉花似的，多少有些難受。

如果只這樣也就罷了，偏巧這時有幾位平時和她不對付的婦人掩嘴竊笑，簡直是令她又是羞又是氣。她本意是想要借着打壓傅思年來讨好阮夫人，誰想開局失利，少不得忍氣吞聲，靜待時機。她絕不會讓這幾個暗地裏取笑她的婦人搶了先機去。

嚴太太作為主家，她又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便站出來打了個圓場，“蕭三奶奶，申太太一向不會說話，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她一般見識。”

傅思年莞爾：“自然不會。”

嚴太太身子向傅思年這邊傾斜：“說起來，我那天乍見蕭三奶奶，可真是吓了一跳，完全沒想到你竟是這樣一個玉做的人。恐怕在咱們金陵城，要找出幾位能和你媲美的姑娘都難。蕭三奶奶你不止生得美，身邊服侍的婢女也調理得跟水蔥似的，我見了都喜歡。”

話說到這份上，明眼人都聽出了嚴太太話裏的意思，她看中了傅思年的婢女。

嚴太太的夫君是蕭家的下屬，從祖輩開始就對蕭家忠心耿耿。如今嚴太太不過想要個丫鬟，傅思年應該割愛才是。

在這個時代的人眼裏，婢女仆人不過是個物件，喜歡了就讨要，并非什麽大事。

對于這一點，即使傅思年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六年多，依舊無法接受。

假如珠兒翠兒願意，那自然是沒話說。但她們要是不願意，傅思年也不會勉強。

無論如何，傅思年都要先問過珠兒翠兒的意見才行。

因此，傅思年笑着回道：“嚴太太過獎了。我代珠兒翠兒謝過嚴太太的贊賞。”

嚴太太心裏有些郁悶。不知這位蕭三奶奶是太過于愚鈍，以至于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還是故意不接她的話茬。

她留意觀察着傅思年臉上的神色，但見對方雙目澄澈清明，帶着點不谙世事的天真，想來是聽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吧。

念及此，嚴太太不再繞彎子，直言道：“蕭三奶奶，說來慚愧，今日請你上門，是因為我有個不情之請。”

傅思年伸手撫了撫鬓角：“嚴太太但說無妨。”

嚴太太笑道：“還不是我家那孽障，那日無意中見到你身邊那位綠衣服的婢女，就跟丢了魂似的，茶不思飯不想的。我這個做娘的心疼啊。沒辦法，我只能厚着臉皮向你開口，讨要這個丫鬟。”

原來是一見鐘情。

傅思年輕輕颔首：“你說的是你們家的二公子？”

嚴太太膝下三子二女，大兒子已經娶妻生子，三兒子年齒尚幼，只有二兒子恰在适婚之齡。

坐在傅思年右首邊的阮夫人眉毛一跳。每次傅思年過來聚會，鮮少言語，只安安靜靜地聽她們這些年長者談講。阮夫人還以為她是個乖順腼腆的性子，誰想她竟在不知不覺得間，從她們的對談中抽取到了有用的信息。看來此女并不像她表面所展示的那般毫無城府。

嚴太太道：“不是，我說的是我們家的大郎。”

傅思年難免納悶：“你們家大郎不是已經婚配了嗎？”

嚴太太笑道：“蕭三奶奶不知道，我們家大郎媳婦賢惠着呢，巴不得多個姐妹一起伺候大郎呢。我尋思着，跟蕭三奶奶讨了那個丫鬟，便擡了她做妾，日後必不會委屈了她。”

這些話，她本可以私底下悄悄說，可她偏要當着衆人的面，可見已經預料到傅思年不會拒絕她。

原來她打的是這麽個主意。

傅思年正要說話，蕭娥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跟後面有鬼追她似的。

屋內衆人的目光不由都集中在她身上。

傅思年看蕭娥額角都冒冷汗了，心頭一驚：“三妹妹，你不是跟範家的兩位姑娘在園子裏游玩嗎？這是怎麽了？”

蕭娥走到傅思年跟前，傾身到她耳邊低語：“不好啦，三嫂！珠兒姐姐在外頭跟範家大郎打起來了。”

其實她這也是多此一舉了，在她話說完的時候，就有仆婦進來回禀了此事。

嚴太太頓時臉色大變，腳步急促地往外走。

阮夫人知道事情已經辦成，心情大好，只面上不好表現出來，沉着臉道：“走，我們也去瞧瞧。”

于是一行人跟在嚴太太身後。

園子裏假山旁，範大郎癱倒在地，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腫得像個豬頭，嘴角、眼角破了皮，鼻子還流着血。

珠兒劈頭蓋臉将欲輕薄自己的範大郎胖揍一頓後，這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

恰在此時，嚴太太趕到了，瞧見自己兒子的慘狀，撲過去哀嚎道：“大郎，大郎你怎麽樣了？天殺的，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的，我的兒呀。”

說着，雙目迸射出兇狠的光，像被傷了幼獸的母獸，恨不得跳起來将珠兒撕成碎片。

珠兒吓得連連後退了兩步，穩住身子後求救般望向傅思年：“是他、他先輕薄我的！”要不是她會些拳腳功夫，早就被對方得手了。

“輕薄你？”嚴太太氣得險些背過氣去，“你一個低賤的丫鬟，什麽阿物兒？爺喜歡你，你也只有乖乖受着的份，竟敢出手将我兒打成這個樣子，誰給你的膽子！”

一面說，一面用目光找着傅思年：“蕭三奶奶，你今天不給出一個交待，我不會就這麽善罷幹休的。”

未等傅思年開口，阮夫人便擋在了傅思年眼前：“嚴太太息怒，此事乃婢女所為，可不關我三侄媳婦的事。況且，也不知令郎傷到哪裏了，還得請個郎中過來診治才是。”

早有下人一溜煙跑去請郎中了，餘者七手八腳地将昏迷不醒的範大郎擡到屋內。

阮夫人這才勸傅思年：“思年，嚴太太疼愛子女，範大人又在節度使府衙身居要職，此事怕是難以善了。不若将這個惹事的丫鬟留下來交予範家處治，如何？”

到了此時此刻，傅思年已經隐約猜到阮夫人打的什麽主意了。這是針對她而設的局，又怎會是交出珠兒一個丫鬟就可以了結的呢。

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蕭娥站在一旁，聽聞阮夫人的話，也幫忙勸道：“三嫂，不若就照着四叔母的主意去做吧。左右不過就是一個丫鬟，何況又是她打的人，受點罰也是應該的。”

珠兒剛剛打人的氣焰全然不見，吓得眼淚直飙：“三奶奶，真不是我的錯。剛剛有人故意引我來此，範大公子遽然冒出來，又對我不莊重，我一時激憤，這才……三奶奶，您可別把我交出去啊！”

傅思年道：“你既說不是你的錯，那就收了眼淚吧。”

珠兒聽她的語氣，是要保自己的意思，懸着的心這才落下來。

蕭娥皺眉：“三嫂，你糊塗啊！一個丫鬟，有什麽舍不得的？為了這麽一個丫鬟，得罪範虞侯，不劃算。”

阮夫人則是心頭暗爽。其實無論傅思年做什麽決定，事情最後都是一個走向。只是如果傅思年偏要左性，不肯交出丫鬟，效果會更好。不過，面上還要假腥腥地勸幾句，見勸不動，嘆了嘆氣：“既然你已經打定了主意，我只能幫你去勸勸嚴太太了。”

說着，就往屋裏走去。

嚴太太坐在床頭，紅着雙眼守着兒子喝了藥。

見了阮夫人，目光中閃過絲怨恨：“你沒跟我提到那丫鬟會拳腳功夫。”

阮夫人毫不在意：“我要提了，你怎麽舍得拿自己的兒子做誘餌？再說了，令郎不過是受點皮肉傷，重點是我們的目的達到了，這就夠了。你也知道，不将我那三侄兒趕走，你家夫君虞侯的位置還能坐得安穩嗎？”像範虞侯這些老臣之後，不過仗着祖輩的功勞方才得了職務，實則能力堪憂。

嚴太太垂下眼皮：“那我接下來該怎麽做？”

“自然是将事情鬧大。把事情推到我三侄媳婦身上，說她挑唆婢女打人傷人。我那三侄兒對這個新婦很是寶貝，定然舍不得罰她。而範大人就可以聯同幾位同僚借機稱病在家修養，不去節度府衙當值，到時候我三侄兒手底下沒了人，自然就待不下去了。”

嚴太太呆了呆：“萬一蕭三公子和你想的不一樣，他狠得下心腸，您的計謀不就施行不下去了嗎？”

阮夫人冷笑：“他要狠得下心腸，證明他怕得罪你們這些老臣之後。他既有所顧忌，一時半會是不會動你們的。這樣，我還有時間另行籌謀。”

嚴太太一想也是。

阮夫人提醒她：“令郎傷成這個樣子，我見了都不忍心。唉，沒想到那丫鬟出手竟這般重。我本勸着我那三侄媳婦将打人的丫鬟交給你處置。可她聽不入耳，明知道令郎被打得不醒人事了，偏還要包庇那丫鬟。”

嚴太太一聽，那還了得，氣勢洶洶地殺到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