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大騙子
實際上, 裴骁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也在考試,與艾果兒不同的是, 他在考數學。
數學的題量很大, 他只寫了三分之二,監考老師卻神情嚴肅地告訴他去教導主任辦公室一趟。
“我不考試了嗎?”裴骁疑惑間問。
監考老師拿着手機的手, 無奈地攤了一下, 說:“學校可能有其他的安排吧!”
意思很明白了,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
換句話說, 有什麽事能比學生考試還重要呢?
裴骁也挺無奈的,放下了筆, 匆匆下樓。
教導主任辦公室在一樓。
裴骁出了樓梯口, 就看見教導主任辦公室的門口站了好幾個穿制服的警察。
裴骁頓了一下步子, 這時他們也發現了他,眼睛裏散發着很奇怪的打量的光。
辦公室裏忽然沖出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明明是得體的裝扮, 卻做出了不太得體的動作。
他一把拽住了裴骁的胳膊,金絲眼鏡的後面有一雙通紅的眼睛, 嘴唇似乎因為在極力地克制着什麽而顫抖了幾下。
裴骁在下意識掙紮之前,聽見他用略顯嘶啞的嗓音說:“勤簡……我是你爸爸。”
裴骁愣住了。
知道全國有多少學校裏都有一座勤簡大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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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高就有,五年前建起來的那座全市最大的圖書樓, 就叫勤簡圖書樓,來自于勤氏集團的捐建。
這就是即使學生正在考着試,也被拎下來的重要原因了。
一高的教導主任陳鳳裏也站到了門口,殷勤地說:“勤先生, 咱們還是進屋說。”
可是他的話音才落,艾果兒就沖了過來,老母雞護雞崽似的,一把把裴骁拽到了身後,明明知道自己的身高擋不住他,還是擋在了他的前面,氣勢洶洶地說:“你說是他爸爸就是他爸爸了,你有什麽證據?”
她剛剛在後面就看清楚了,這個人和裴骁長的是有點兒像,如刀刻一樣的臉部輪廓,黑亮的眼睛,還有一樣的身型挺拔。不用放到20年前,就是現在也是又酷又有型的帥大叔。甚至年紀在他的身上只是起到了加持作用,令他多了一種更迷人的味道。
艾果兒打量着面前這個帥大叔的同時,也被對方打量着。
他和艾青華通過電話,而且知道戶籍關系上艾青華有一個女兒。
他正要開口。
“艾果兒!”
艾青華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爸爸。”艾果兒扭頭,很委屈地喊。
艾青華快步走來,擡了下手,示意艾果兒先別說話。
緊跟着,他向着西裝革履的男人說:“勤先生,我們電話裏說好的,先不來學校。”
勤蘭舟的情緒稍稍平靜了一下,客氣又不失禮節地說:“艾教授,請你理解我迫不及待的心情。”
“可以理解。但是……”艾青華的眼睛掃過了裴骁和艾果兒。
他的女兒快哭了,那頭狼還傻愣愣的沒有反應過來都發生了什麽。
艾青華嘆了口氣,又說:“勤先生,我覺得我們應該找個安靜的地方談一談……帶上裴骁。”
“好的。”勤蘭舟微微颔了首,也把眼神掃向了兩個孩子,又說:“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全。”
“我呢?”一旁的艾果兒不甘地問。
“你還要考試。”艾青華淡淡地說。
可是艾果兒一動都不肯動。
艾青華輕輕地推了她一下,輕聲說:“聽話!”
艾果兒知道這可能是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一次聽話。
可大人說“聽話”的時候,是不講任何道理的。
艾果兒帶着一肚子的憤怒飛奔上樓,最後一次回頭的時候,她看見了裴骁看着她的晶亮眼眸,宛如星海中最明亮的那顆星。
裴骁被帶上了一輛黑色的加長商務車。
艾青華是自己開車來的,并沒有和他一道。
他不太喜歡這種陌生的氛圍,坐在他對面自稱是他爸爸的男人,似乎是因為緊張,不停地用手指揉撚着手心。
“這麽多年,我們一直在找你。”勤蘭舟盡量平靜地敘述着過去的艱辛,他很想讓他知道,他并不是被遺棄的。
事實上,裴骁什麽想法都沒有,就像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一語不發。
車很快就停在了雲霄大酒店旁邊,大家都下了車,裴骁聽見一個助理一樣的男人和艾青華說:“這是我們勤董事長落腳的住處,上面很安靜。”
接着,他就和一行人上了二十六樓,進入了一個商務套房。
套房很大很幹淨,幾個獨立的沙發旁邊是明亮的落地窗。
很多人進來了又出去,不多時,套房裏只餘下他、艾青華和那個自稱是他爸爸的人。
裴骁緊挨着落地窗坐下,眼睛透過窗戶,似乎能直達雲霄,耳邊是他們的談話。
“我和愛人沒有住在內地,但每年都會回內地一趟,dna已經比對過了……”勤蘭舟和艾青華說話的時候,眼睛從沒有離開過失而複得的兒子。
其實就是不比對dna,他也覺得這就是他的兒子。
他有着勤家人的優良基因,長相做不了假。
只有為人父母的才明白那種失去孩子的痛心。
勤蘭舟克制的很好,這得益于他良好的教養。
但艾青華能看得出他眼底的激動和驚喜,這是艾青華願意看到的事情,只是……
艾青華頓了一下說:“勤先生,有些事情,可能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樣。”
勤蘭舟眯了下眼睛,對着面前的清茶,做了個請的動作,“艾教授喝口茶,慢慢說。”
艾青華點了下頭卻沒有動作,眼睛不自主地掃了下裴骁,緩緩開口:“算一算,裴骁到我家已經有七年的時間了。勤先生,聽說過大青山嗎?那兒是我的老家,七年前我就是從那兒把裴骁帶了回來。裴骁的名字,是一個做了幾十年護林員的老人給起的,老人也只養了裴骁五年。勤先生說孩子是三歲丢的,勤先生可以自己計算一下中間的時間差。最後我要告訴勤先生的事情很重要,也許勤先生會覺得很驚訝……是一頭母狼,把裴骁送給了護林員裴大叔。所以,這個孩子至今都不大愛說話。”
一聲抽氣的聲音傳到了裴骁的耳中,他移目去看,只見勤蘭舟的手緊握着他自己的褲子,極力克制着連他的喉結都在顫抖。
然後,裴骁親眼看着那滴眼淚從他驚恐到放大的瞳孔裏滑落。
艾果兒的考試還在繼續。
西周時期的政治制度,鬼才知道是什麽!
她好不容易挨到考試完,急哄哄地拉了一個連認都不認識的同學說:“把你手機借我!”
“手機在宿舍啊!”
是啊,只要是學生,誰有病才會把手機帶在身上!
艾果兒反應了過來,一把拉住了正要下樓的監考老師,“老師,把你手機借我。”
現在的學生真是膽大的要命!
老師正要發飙。
艾果兒雙手合十,急切地說:“求求你了,真的有急事啊!”
怔了一下,老師鬼使神差地把手機遞了過去。
艾果兒先撥了裴骁的手機號,鈴聲響了許久,她才想起來他的手機一定也放在了宿舍裏。
接着又撥艾青華的號碼。
很長時間才接通了,她急吼吼地問:“裴骁呢?”
艾青華卻說:“你考完試啦?”
“我問你裴骁呢?”艾果兒急的跺腳。
“現在和他的親生父親在一起。”
艾果兒深吸了口氣問:“驗過DNA了?”
“是的。”
“那他不回來考試了嗎?”
“果兒,這場考試并不是高考。對于骁來說,考試不如親生的父親重要。這樣,一切等你考完試回來我們再說。”
艾果兒想說,是啊,又不是高考,他為什麽不讓她跟着去?
可是艾青華挂斷了手機。
艾果兒陷入了從沒有過的恐慌裏。
她覺得她很可能要失去什麽了,可是這種結論很快就被她推翻了,她想,不會的,裴骁說過不會離開她。
第二天的考試都考了什麽,她一點兒都不記得。
考完了試,她還讓柏浚辰把裴骁的東西收拾好,她一塊帶回家。
家裏,艾姥姥在,艾青華也在,但裴骁不在。
艾果兒故作輕松地問:“裴骁什麽時候回來?”
艾青華推了下眼鏡,說:“勤先生不是本地人,他們的家在香島。果兒,有些事情你得明白……”
“我不想明白。”艾果兒忍住了眼裏洶湧澎湃的眼淚,打斷了他。
艾青華嘆息一聲,又說:“果兒,我明白你的心情……”
“你不明白。”
真是太沒有出息了,眼淚還是奪眶而出,艾果兒抹了把臉喊道:“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失去了什麽!”
有些事情,理智上承認這樣是對的,可感情上就是沒辦法接受,甚至根本不想去接受。
艾果兒像個孩子一樣大哭的時候還在想,如果她僅僅是失去了一塊糖那麽簡單就好了,她還可以有另外一塊糖。
但那頭狼對她來說,不僅僅是一塊糖啊。
艾姥姥在門外勸她,“哎喲,小祖宗啊,這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情啊!再說了,現在的交通那麽發達,想見面的話,去就好了,又不是一輩子都見不着了。對了,還可以天天打電話啊!”
對,艾姥姥說的都是對的。
可艾果兒什麽都聽不到。
她的情感徹底打敗了理智,像個瘋子一樣歇斯裏底。
——
對于狼來說,打電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不喜歡說話,可是現在,如果他不說的話,他知道的,他可能會失去很多東西。
人是很奇怪的,有些距離和感情,得用言語來維系。
可是艾果兒不肯接他的電話。
他已經打去了五個電話,有三個是打在了艾青華的手機上。
他和艾青華說:“叔叔,我想和果兒說話。”
艾青華起初吱吱唔唔,後來就咆哮着問艾果兒:“你到底接不接電話?”
“不接。”
即使隔了很遠,狼也聽到了她的憤怒。
後來,艾青華實在是沒辦法,小聲地提醒他:“你的手機在她那兒。”
裴骁連續打了兩次,都無人接聽。
這兩天的事情,他特別混亂。
與勤蘭舟見面的當天晚上,他就被帶回香島。
勤家的房子很大,比已經很好的艾家大了許多倍。
這裏有很多的傭人,對他無不恭敬。
還有一個坐在輪椅上,一見他又哭又笑的女人。
聽說,他是被劫走的。
劫匪撞了他媽媽的汽車,搶走了他,他媽媽也是因此才坐了輪椅。
大約真的是因為血緣聯系,看着那女人的眼淚,裴骁也會動容。
可是新的環境裴骁還沒法适應,更沒辦法對着勤蘭舟叫爸爸、對着坐在輪椅上的女人叫媽媽。
更心煩的是有很多話,他想和艾果兒說,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裴骁垂下了手裏的話筒,對着從樓上下來的勤蘭舟說:“我需要一部手機。”
勤蘭舟一怔,咧開了嘴笑:“是我考慮不周了。”
過了十幾分鐘,勤蘭舟的助理蕭郁給他送來了一部黑色的手機。
裴骁握着新手機,深深地嘆氣。
十一點五十九,離新的一天還有一分鐘的時間。
艾果兒哭夠了,卻還沒有睡。
裴骁的手機“叮”了一聲,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中間的抽屜裏還有兩袋牛肉幹,新華字典的中間夾着一張銀行卡,密碼是你的生日,都給你。]
艾果兒看着這信息,心情波動了一下,沒有回複。
過了有五分鐘,耳邊再一次響起了“叮”的一聲。
[果兒……我會回去的。]
“大騙子。”艾果兒一頭蒙在了被子裏,咬牙切齒地說。
艾果兒還是沒有回複,裴骁緊握着手機,删删改改,最終還是删掉了想要發出去的第三條信息。
他原本想要告訴她,其實他有點慌亂,還特別特別想她。
鑽心的想,鑽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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