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有根草

十月三日。

這個國慶節, 老天特別賞臉,天氣很好, 萬裏無雲, 和冷沾不上一點兒關系。

艾果兒穿了一件高領廣袖,把脖子包裹的很嚴實的黑色T恤, 從樓上下來。

還很鎮定。

至少表面是這樣的。

掃一眼因為時差萎靡不振的狼, 她的眼睛裏頓時露出了要吃人的兇光。

但理智告訴她,不能發作。

她很聽理智的, 所以忍住了。

艾青華正在客廳的沙發上翹着腿看報紙。

現在的網絡這麽發達,艾家大約是這座城市裏, 為數不多還訂閱報紙的人家之一。

艾果兒從他的面前輕輕掠過, 怕驚着他似的叫了聲“爸”。

艾青華擡頭看了她一下, 有心想要說她一句“今兒又不冷,你把脖子包那麽嚴實幹什麽”。

可又一想,他還在鬧脾氣, 不知道是清了下嗓子,還是回應她, 反正只“嗯”了一下,又垂下了眼睛。

艾果兒想要找個地方和勤簡單獨談一談。

對,好好的談, 能不打死他,她肯定不會下重手的。

她走到了門邊,擡着下巴,指了指門, 沖勤簡使了個眼色。

多好理解的眼色啊,可那頭狼這會兒真成了頭狼。

他窩在沙發上,半眯着眼皮兒,黑色的眸子閃啊閃啊,裝懵懂。

艾果兒知道他在想什麽。

哼,混能混的過去嗎?

她又朝他勾了勾手,涼笑時勾起的唇瓣兒殺傷力很大。

勤簡的眼睛又燙了一下,他改變了主意,懶洋洋地起身,慢悠悠地向她走來。

經過她的身邊,偏了頭看她,從下到上,還使勁兒看了看她的脖子。

那樣子特別惹人冒火,艾果兒知道他是在逗她,默默地咬牙的瞬間,聽見他大聲說:“姥姥,我和果兒去超市了。”

“去吧,去吧!”艾姥姥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了出來。

艾果兒悶哼了一聲,低着頭打先走了出去。

超市不太遠,步行十分鐘能到。

艾果兒悶頭向前。

興許是警校呆的久了,走路都跟飛一樣。

而後頭的那頭狼,就是斯文的久了,走路都慢條斯理着,生生走出了大人物視察的派頭。

迎面走來了一個穿着半袖和裙子的姑娘,包裹的超級嚴實的艾果兒和她互相打量。

那姑娘可能覺得自己遇見了病秧子或者神經病,特意繞開了她。

艾果兒撇了撇嘴,更加憤恨了。

她的性能很不穩定,随時都會爆炸,哪怕是一點小刺激。

就更不能提,她早上在卧室裏翻箱倒櫃,就為了找件既能護住脖子又不那麽違和衣服的艱辛。

艾果兒頓了腳步,一轉身,大喊:“慢死了,你能不能快點”

就是發火,也得找個現成的理由。

這得虧了是狼,要換個膽小點的孩子,準得吓哭了。

狼覺得自己什麽時候都沒真正地怕過她。

但腿很正直,幾步就邁到了她的跟前兒。

撇去脖子上的吻痕不說,勤簡覺得自己才真的應該生氣。

這要是算賬的話,他也得掰着手指頭好好和她算算總賬。

他是為什麽回來的?

她又是在什麽情形下睡着的?

良心就不會疼嗎?

艾果兒就是略微心虛呀,所以發火也發的拐彎抹角。

狼已經走到了她的身邊,可是她還在唠叨:“骁,不是我說你,小的時候你老不愛說話,這長大了吧,不愛說話的毛病倒是改了不少,可你脾氣太壞了,還不長腦子,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你說你是不是傻?”

她問的太認真了。

當然,傻子也不會承認自己傻,就像喝醉的人肯定不會說自己醉了一樣。

她連接下來的話都想好了,準備嘚吧嘚吧,不能揍死他就說死他。

可勤簡居然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這下艾果兒剩下的火更加發不出來了。

人家都承認自己傻了,她要是再和一個傻子較勁,那她就是蠢了。

太陽好的簡直讓人睜不開眼睛。

勤簡聽見艾果兒低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她是不好意思直接說“昨天晚上,你和我的脖子到底發生了什麽”。

說不出口,不是因為害羞。

而是她覺得自己作為一名未來的警察,警惕性也太差了。

還有就是關于這個問題,她未成年的時候就知道。

一開始是不知道的。

上初三後的某一天,她發現白高遠的脖子莫名就紅了一塊,就在左耳的下方。

沒過幾天,她又發現白高遠的脖子紅了一塊,只不過這一次是右耳的下方。

百思不得其解。

再後來她有了一個特別偉大的發現。

白高遠脖子紅的當天,都去見過柏浚辰。

跟着再一次百思不得其解。

天真如她,真不知道男人為什麽喜歡咬女人的脖子?

她還以為只有動物才會用撕咬來表示親昵。

那會兒她想的是人還沒有狼文明。

現在想的就是狼果然是狼,沒道理柏浚辰那個人都會幹的事情狼不會!

只是,并不痛。

也就走了會兒神,終于回到了問題的本質,艾果兒下意識擡手摸着脖頸,看着他的眼神,帶着幽幽的怒意。

不過她會隐忍,心裏還惡狠狠地想着,她遲早會咬回來的。

這一塊兒最大的超市,在那頭狼走後又擴建了一次,收購了二樓的咖啡廳,變成了一樓生鮮食品、二樓日用百貨的超大型超市。

一個超市都有這麽大的野心。

更何況是她呢!

一進了超市,勤簡便自動推了一輛購物車。

他的身影挺拔筆直。

有些人就是這樣,幹着普通男人也會幹的事情,卻整個人從頭發絲裏透着他的不普通。

時光一下子就慢了下來,時間悄無聲息地流淌,可這種流淌,并不會讓人覺得浪費了。

艾果兒漫無目的,這兒逛逛,那兒蹭蹭。

後頭的狼就更加的漫無目的,反正她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就行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吃糖嗎?”勤簡一伸手取了她頭頂的一罐糖,看清楚了标簽後問。

“吃。”

艾果兒從小就是個吃糖狂人,這世上她最沒法拒絕的東西大約只有兩樣。

一樣是糖。

一樣是狼。

“吃咖啡味的,還是椰子味的?”

咖啡能提神,椰子比較香。

艾果兒糾結的時候皺了眉。

勤簡默默地嘆氣,默默地拿了兩種味道的,認命地扔進了購物車裏。

推着購物車向前的時候說:“少吃,我可不想娶一個滿口蛀牙吃肉都啃不動的老婆回家。”

糖還沒有吃,就在心口化開了。

艾果兒追了上去,假裝很不滿地龇着牙,含糊不清地道:“我有蛀牙嗎?睜大了你的狼眼好好看清楚!”

勤簡的狼眼睜得超級大了,還特別彎了腰,離她很近。

艾果兒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麽,咧開的嘴唇,不由自主就往一塊兒合。

但動作還是快不過狼,橫隔着一輛購物車,重重地吻了下來。

艾果兒要是還能說話的話,一定會說——這是超市。

可勤簡一定也會說——超市怎麽了?

在超市接吻并不犯法。

但……尴尬。

一個可萌可萌的小妹妹也來選購糖果,可糖果還沒有擋路的哥哥姐姐好看啊!她睜大了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仰着頭看的眼睛都不眨。

艾果兒一把把狼推開了,羞憤暴走。

狼吻果然很可怕!

勤簡推着車繞過了小妹妹和她的家長,暴走猛追。

在家裏是不可以接吻的……至少不能讓艾爸爸看到。

要是今天艾爸爸還生氣再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一整天就好了。

狼在想美事。

畢竟,人總得有個夢想,萬一實現了呢!

勤簡拎着一大袋零食,跟在艾果兒的後面回家的時候,果然沒在客廳裏看見艾爸爸。

狼的內心雀躍了一下,就聽艾果兒問艾姥姥:“姥姥,我爸爸呢?”

“樓上。”

可狼的歡喜還來不及放大,就聽樓梯的拐角處傳來了很輕的咳嗽聲音,艾青華踢着拖鞋又下來了。

艾果兒背對着樓梯自然沒有看到,她很熱,一手拽着領口,一手扇着風。

艾姥姥正翻看着她放在茶幾上的“戰利品”,塑料袋因為翻動,呼啦呼啦。

脖子上的草莓印,被隐藏了一上午,陡然露在了太陽光下。

又因她白的發光的肌膚之襯托,觸目驚心着。

可能是血流比較快,艾果兒只覺脖子上被種了草莓的地方,特別的癢。

正要伸手撓的那一瞬間,她忽然聽見艾青華在她旁邊一驚一乍地說:“別動!”

艾果兒拽着衣領的手,本能地松開了。

她僵硬地轉了身,戰戰兢兢又強作鎮定地笑:“怎麽了爸爸?”

艾青華眯着眼睛,還使出了淩波微步瞬移了一個方向。

“你頭發上有根草。”

艾青華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要說艾果兒的腦回路是筆直的。

艾青華的腦回路可能就是山路十八彎,一彎一彎又一彎。

每一彎都告訴他,他女兒和狼發生了點兒什麽。

就在剛剛的一個小時之內。

哦不,很可能是從昨晚上他上樓之後就開始的。

艾果兒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才将松了口氣,聽見她爸怒火沖天地問她:“你頭發上為什麽有根草?”

這個問題問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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