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暗中交鋒

暗中交鋒

第十章

行弋握了握手裏溫熱的巴比基，他掃了眼時間——早上8:00，然後疲憊地閉上眼睛。

距離山體滑坡發生、學生失蹤已經過去了17個小時，魔族派出的搜尋隊在亂石堆裏尋找了一夜，也沒能搜救出一個學生。

目前人人都關注他們能否找到學生，失聯學生的家長幾乎是每隔一個小時就會上魔族官網留言，一邊關注政府的行動，一邊為他們的孩子祈福。

外交事故，壹索受傷，江璃失蹤，學生失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上次魔族被cue的熱度還沒有下去，這時學生又在魔族的領地裏失蹤，縱然魔族是無辜的，但網上也有不少網友對着魔族冷嘲熱諷。

行弋揉着眉心，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

門被輕輕地扣響，助理尚方将一杯咖啡放在了他的辦公桌前，“族長，您的咖啡。”

“謝謝。”行弋喝了一口咖啡，勉強打起一點精神，“怎麽樣，搜尋隊那邊有什麽發現嗎？”

尚方搖搖頭：“塌方面積太大了，現在仍然是一無所獲。”

既沒有屍體，也沒有活人。

但沒有消息，也是最好的消息。

行弋舒展了一下身軀，支着桌子從座位上站起來，“那山體滑坡的原因找到了嗎？”

“最近只有一場大雨，但當天并沒有發生泥石流，而山體滑坡卻是在天晴之後才突然發生，不排除是自然原因，不過族中更多是推測人為導致，但是沒有爆炸，所以……”

“族內猜測是異族的報複行動？”行弋問。

“只是猜測，具體原因還不能确定。”

只有異族能對山林了如指掌，也只有異族才有可能不驚動魔族、在魔族的地盤上搞小動作，再加上前幾日狐女在外交會議上的一番言論，族中長老懷疑到異族的頭上，合情合理。但行弋不能确定一點——如果真是異族所為，那清風谷裏的那位是否知道這件事，若是知道卻不加阻止，便可能要借此事立威，可以她的性子又怎會幹這種不入流的事？那麽只剩一種可能：血盟。

行弋點了點頭，低頭看了巴比基上的時間，“9點的時候，我要去雲霄大廈開會。”随即朝辦公室門口走去，“搜尋隊繼續搜救任務，我的巴比基會保持通暢，有什麽事情你要及時通知我。”

“好的，族長。”尚方的聲音從後面傳進他的耳朵。

魔劍樓和雲霄大廈都在109區內，也就相隔幾條街的距離，但行弋決定開完會後回巨人山，親自去勘察一下事故現場，所以他選擇了開車，然後他把車停在了雲霄大廈的地下車庫裏。

行弋來得早，會議室裏還沒幾個人，他随便挑了個位置坐下，一旁的文秘給他上了杯茶水，自行退出了會議室。這場會議參加的不只是蕭龍種族的族長和相關部門的負責人員，還有魔族、巫術族、吸血族的族長，相比行弋要協助調查，世炎和羅洛利更多是上心西摩和德米特的安危。

各位大人物陸續到場，行弋看了眼時間，呼出一口氣，轉頭便看見剛進入會議室的世炎。

巫術族和魔族向來不對盤，世炎又想到自己孫兒依舊下落不明，陰陽怪氣地就拿行弋開涮：“前幾日在外交會議上聽聞梵天殿長老丹心的部落就在巨人山，那麽大個部落藏在魔族的領地裏，行弋族長就沒有半點察覺嗎？還有山體滑坡事故，說不定就有異族人的參與呢。”

這就是在暗戳戳地指責魔族無能，居住在巨人山幾千年了卻連一個小小的異族部落都沒能發現。

“世炎族長，我記得有位異族長老也親口說過他的家鄉是在巫術族管轄範圍內的波波翠草原。”行弋平靜地回答。

呵，還說魔族找不到，搞得好像你巫術族知道一樣。

行弋又繼續回答第二個問題：“至于山體滑坡發生的具體原因，魔族尚在調查之中，沒有鐵證，一切都只是猜測。”

世炎冷哼一聲，還想繼續挑刺，一旁的羅洛利就先開口了：“世炎族長，現在的當務之急先找到孩子。”

空氣中劍拔弩張的氣氛稍微緩和，世炎心系孫兒的安危，這時候便安分下來了。行弋本來就因為這件事兒頭疼，也無意再和世炎争執。利夏見兩位族長都安靜了下來，連忙示意一旁的秘書打開幻燈片，就打算開始商讨要事，然而他剛站起來——

“伯父！伯父！”

是金格的聲音。

衆人愣了愣，随之而來的就是驚喜。

“金格，你們怎麽樣了？”行弋最先反應過來，連忙把巴比基開了外放後放到桌子上。

“我們沒事，來來來，你們過來打個招呼。”那邊傳來輕拍桌子的聲音，接着就傳來了蘿鈴、紀倫還有其它孩子的聲音，聲音聽起來朝氣蓬勃，絲毫沒有虛弱之感，會議室裏的人下意識都松了一口氣。

只要人沒事，接下來一切都好辦。

巴比基似乎在孩子們的手裏轉了一圈，最後又回到金格的手上，“伯父，你們放心，我們都沒受傷，就是闖了一點小禍……”少年尬笑了幾聲，聲音也弱了不少。

“我來說吧。”一道有些陌生的女聲，不屬于孩子中的任何一人。行弋微微愣了幾秒，很快就認出了聲音的主人——凝蘭。

“好的好的。”金格回答得極其幹脆，明顯是做了壞事的心虛。

巴比基落到了女人的手上，“放心吧，他們沒事。山體滑坡的原因已經查到了，是血盟動的手腳，具體的文件我已經郵過去了，你很快就能收到。”

她沒打算瞞他們血盟的事，蕭龍和血盟遲早會對上，他們越早防範，對蕭龍、對他們也越有利。

“這才剛發生一天的事情，殿主怎麽這麽快就查了出來？”羅洛利警惕道。

凝蘭心下冷笑，她當然知道這群人擔心什麽，一個外國的掌權者，在他們的國家內竟然能這麽快得到消息，自然讓人心生忌憚。“各位，在蕭龍境內的異族比你們想象的要多，他們的消息比你們靈通，也很樂意向本殿主透露一點血盟的消息。”

雖說這次平陵能這麽快查到是借助了靈族的情報網，但這也倒不是假話，血盟一直是讓梵天殿和焚天宮咬牙切齒、恨之入骨的存在，在蕭龍內的異族若是得到有關血盟的消息，也樂意做個順水人情。

凝蘭又繼續說道，“他們運氣不錯，誤打誤撞進了異族人的領地內的一個山谷，不過闖了點小禍端，打碎了夫人珍藏的一個花瓶。恰逢我和夫人的關系不錯，她的意思是讓你們親自來接走這幫孩子，并且讓蕭龍文物局的克萊老先生修複這個花瓶。”

洛靈讓他們親自前來的目的，除了要意外“解開”利夏身上的封印，更多是因為他們不可能親自把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而直接放他們離開的話，清風谷連入口都是千變萬化的，更何況是出口，萬一走到了哪個犄角旮旯又遇上了黑魔法師，安全系數太低，所以才讓他們親自接走這幫孩子，但偏偏雙方的身份都太過敏感，一時間倒是令人猜疑了。

“一次是巧合，兩次三次還能是巧合嗎？殿主夫人，你的巧合也未免太多了點。”世炎說。

那十個孩子的家長大多都在政壇上舉足輕重，此時卻要親自進入異族的地盤，若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

世炎這番話一下子讓會議室裏的人遲疑着不敢同意，躊躇着是否要開口拒絕。

就連行弋都覺得不妥。

那邊的凝蘭皺了皺眉頭，感到一陣心累，若非蕭龍共和國人在異族人心裏的地位已經低到塵埃，清風谷裏的其他異族唯恐避之不及，又怕吓到那幫孩子，不然給他們報信這件事怎麽也落不到她的頭上。

早知道就把這爛攤子甩給平陵了。

凝蘭揉了揉眉心，剛要開口——

“要沒這麽多巧合，你現在不是應該在廢墟裏挖他們的遺體，就是只能把他們登記在失蹤人口簿上，永遠見不到他們。”女人的聲音沙啞，偶爾還伴随着毒蛇吐信的微弱聲音，以及鱗片在地板劃過的窸窣聲。

行弋聽到巴比基那邊安靜了幾秒，然後就是孩子們歇斯裏地的尖叫。

“你別過來！！！”

“別靠近我們！！”

“……”

“這位夫人，請你不要傷害孩子！”利夏聽到尖叫便急了。

“利夏，他們不會有事的。”行弋立刻出聲安撫，他相信凝蘭和平陵一定會護着那幫孩子。

那女人冷哼了一聲，繼續惡聲惡氣地說：“蕭龍共和國人對我異族幹了什麽事情，你們心裏沒點數嗎？沒她在，他們進來想沒被刁難沒被攻擊沒被關個百八十年、還想好吃好喝日子過得舒舒坦坦的……”

女人極其諷刺地笑了一聲：“想得比你們長得都美！”

在座的人被女人數落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偏偏還不敢還口。孩子還在人家手上，而她說的也是事實。

那女人久久沒有得到他們這邊的回應，低聲和凝蘭說了一句：“這件事交給我。”随後她又拿着巴比基說道：“後日早上九點，我在巨人山瀑布區等你們，一個小時內等不到人我就直接把他們扔出領地外，自己找去。”

女人說完這一句，就把巴比基挂了，根本不給他們一點商量的機會。

衆人盯着桌子上黑了屏的巴比基，喜憂參半。

“族長……”有人看向莫明。

“行弋族長……”也有人求助行弋。

這兩人，一人是最高權力的掌控者，一人是他們當中最适合去異族談判的，瞬間，全場的目光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利夏拿出了自己的巴比基，嘗試着呼叫金格、蘿鈴、紀倫，他打了幾十通，無一例外都是無法接通。他得到行弋的首肯，再次用行弋的巴比基呼叫，一樣的結果。

如果沒有辦法聯系去談判，那就只有按那個女子所說的去做。

會議室裏一片死寂，衆人面面相觑着不知如何是好。莫明心煩意亂地端起手邊涼了一半的咖啡，入口盡是苦澀。

行弋先表态了：“現在孩子們已經安全了，至于那女子所說的……”他站起來，“這個事故發生在魔族的領地內，我必然親自把他們帶回來。”

行弋在會議室裏向各個大人物立下一番保證，而清風谷裏，凝蘭卻無視了在她身後瑟瑟發抖的孩子們，一臉嚴肅地拉着半人半蛇狀态的楚安出了閣樓。

“後天？”她怒道，“你知不知道後天是什麽日子！”

“知道，那個人的忌日。”楚安答道。

“知道你還敢定後天！”

“這不僅是爺的吩咐，也是夫人默許了的。”楚安甩開凝蘭的手。

凝蘭雙眸微微一眯，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什麽意思，你們後天想做什麽？”雖然她不知道埋在山谷的那個人和洛靈發生過什麽，但她清楚地明白那個人對洛靈十分重要。如果後天的事出了差錯……

楚安錯開目光，似乎是帶着一點心虛，“這件事你不必再管，你要做的只有和平陵一起陪她祭拜那個人。”

越俎代庖一向不是凝蘭的風格，更何況還是楚安還是有着洛靈和洛笙的命令，她擺了擺手，不再追問。然而她一轉身，餘光就瞥到了站在樹後的壹索，壹索見凝蘭發現了他，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

想來他今早也是聽到了他們全部的對話內容。

“你不去看看那幫孩子們？”她問，“現在他們最信任你。”

壹索搖搖頭：“不用，他們沒事就好了。”他的目光落到楚安的身上，莫名覺得眼前的這條蛇眼熟，特別是那雙眼睛。

“壹索吧？”楚安笑道，“和平陵真像。”她點了點頭，自我介紹道，“楚安，騰蛇族，容磬的母親。”

“壹索，魔族人。”他亦點頭，“蘭姨，我還有點事找小璃，先走了。”

“去吧。”

壹索略微思索江璃可能會在的地方，然後踩着飛行棍在清風谷的上空飛了一圈，最後在思鳳亭看見了江璃的身影。江璃坐在石椅上，雙手拿着一個圓盤狀有着星辰花紋的器，大拇指毫無節奏地輕撫着器。

“小璃。”壹索坐在她的身邊。

江璃回過神來，微微笑了笑，“壹索，我打算暫時放棄設計這條路了。我會和你一樣，成為戰士。”

“你這次突然回清風谷，是因為這個？”

“那天我出去辦事，回來的時候遇到了血盟的襲擊，我在他們身上看見了我父親的家族徽章，我已經被卷進來了。”江璃苦笑，“傾巢之下，安有完卵？我躲不掉的。我的血脈和能力也不允許我再躲。”

“血脈和能力？那不是只有異族才在意的嗎？”壹索不解。

“的确是異族獨有，但我們這一脈是例外。” 江璃搖搖頭，“你知道洛靈還有一個妹妹嗎？”

壹索點頭。

“洛雲是我們這一脈的先祖。我是雲族嫡系的女兒，我跟哥哥都和母親一樣，繼承了先祖的能力。”

壹索愣住了。

其實到現在，楓楊共和國內雖然允許人族和異族相戀，但是人類和異族的結合鮮少能有留下後代，即使是有，也多是自小體弱，并早早夭折，能夠健康長大并且能力強大實屬少數，而這部分裏面能夠有生育能力的更是鳳毛麟角。

“靈族本就是天地孕育而生，血脈之力強大，或許這正是我們這一脈能夠傳承千年的緣故。”江璃輕聲說，“靈族也格外地偏愛我們這一脈，上一任殿主——我的太爺爺師從朔風姑姑，我和母親師從洛靈，哥哥也是洛靈哥哥洛笙的弟子。同樣因為這個能力，歷代的梵天殿殿主都是在我們這一脈裏挑選。”

壹索點了點頭，擡手握住江璃的手，“看來我們要走上一樣的路了。”

但希望不是兩條背道而馳的路。這句話，壹索沒有說出來。

他看着沉默着的江璃，心裏輕輕嘆了一口氣。

如果說楓楊共和國如今正值壯年，那麽蕭龍共和國便是在病痛裏深受折磨的青年人，在前進中不斷摸索着治愈的藥物。他和江璃、和母親、和洛靈，有一樣的目标，卻并非是一樣的立場，不能走完全一樣的路。

突然之間想到平陵，壹索又是無奈。他不善交流，這些日子平陵也有意無意地躲着他，明明是母子，明明都是愛着對方的，關系卻十分別扭和僵硬。

或許，也該……和母親談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