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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說什麽?我反對!”

道裏安青着臉瞪向會議桌對面的馬格門迪,會議室裏坐着的衆人都将異樣的眼神投向道裏安,不過道裏安現在可顧不上他們。

今天淩晨,就在道裏安去F區看了人魚之後,他匆匆前往馬格門迪的休息間。馬格門迪顯然也收到了人魚捕獲的消息,道裏安按響他的門鈴之前他剛穿好衣服。

由于前一天上午的争吵,道裏安在看見馬格門迪時還有些尴尬,不過這只是一瞬間的事,為了人魚的研究機會,他不介意在此時退讓一步,放低姿态請求馬格門迪把最好的那條人魚分給他,且少有地稱呼馬格門迪為“父親”。

馬格門迪挺着中年成功男性标志般的啤酒肚,在鏡子前梳理自己泛着油光的頭發,試圖用那幾根稀疏的灌木似的棕發遮住頭頂空曠的戈壁灘。

“當然可以,道裏安,你是我引以為傲的兒子,這種難得的研究機會當然必須有你的參與。”

道裏安聽後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可現在,道裏安只覺得自己是個蠢蛋,他為自己叫出“父親”這個稱呼感到無比羞辱。

他早該知道馬格門迪沒有那麽大度,道裏安朝他索要研究成果的所有權無疑觸碰到了馬格門迪某條敏感的神經,他要給道裏安一個教訓。

因此在今早的緊急會議上,這個教訓像條鞭子狠狠抽在道裏安身上。

五條人魚,四條雄性人魚,一條雌性人魚,他們是近年來研究所最大的意外收獲,所以整個研究所立刻啓動會議,讨論這五條人魚的研究歸屬問題。

毫無疑問,幾乎每個海洋生物研究專家都眼饞人魚的研究機會,但畢竟有五個可選項,當五條人魚的虛拟影像投射在會議桌上時,大家多少還是在心裏做了些挑選。

因為被捕時在電網裏奮力掙紮,每條人魚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其中一條不起眼的銀尾人魚受傷最重,他被電網劃破了胸膛,背鳍被燒焦撕裂,尾巴上也滿是傷痕和缺口,看上去甚至撐不過今晚。

猜猜看,現在這條人魚屬于誰了?

道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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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跟今天淩晨他們說好的不一樣!

道裏安試圖用正當理由為自己争取:“我在學校時發表過兩篇關于人魚的論文,在據說被人魚侵擾的小鎮蹲守過三個月,甚至為了尋找人魚的蹤跡下潛到海底一萬五千多米,我認為我有資格獲得一條至少更加健康的人魚!”

會議室裏響起一陣意味不明的議論聲,馬格門迪坐在椅子上擡了擡手,示意大家安靜。

他看向道裏安,嚴肅道:“我當然認可你的能力,但是道裏安,你不妨左右看一看,在座那麽多位專家教授裏,還有比你更年輕的嗎?真要論起經驗和資質,你連銀尾人魚也得不到。”

說着他又放輕語氣,目光也變得慈愛起來,他沖道裏安搖了搖頭:“不要任性。”完全一副父親的口吻。

會議室再次響起竊竊私語,落在道裏安身上的目光仿佛都是帶刺的荊棘。

如果道裏安繼續辯駁,他的“傲慢”和“貪婪”無疑會讓他變成整個研究所攻擊的對象。

道裏安一敗塗地。

會議整整持續了一個上午,但是後半段會議道裏安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宣布散會時,道裏安第一個離開了會議室。

他已然被迫接受了這個事實,并做好準備,只要銀尾人魚一死,他就立刻解剖他的屍體,研究他的內髒和骨骼,最後再把他做成标本挂在他的實驗室裏。

到時候沒有道裏安的允許,誰也別想再看他一眼。

“我說夥計,我在你身後叫了你五六次,你就不能屈尊稍微放慢腳步等等我嗎?”大衛從人群裏擠出來追上道裏安。

“抱歉,我沒聽見。”道裏安不想讓人看出他的不愉快,可他很難隐藏此刻的消極情緒,不止是因為人魚,還因為被馬格門迪擺了一道。

大衛比道裏安高不少,對健身的狂熱讓他看起來更像個健美運動員而非研究專家。他輕易地攬住道裏安的肩膀安慰他:“開心一點吧兄弟,那條人魚怎麽說也能讓你發幾篇亮眼的文章了,而我可是連一條人魚都沒分到呢。”

這跟發不發文章沒有關系。

道裏安沒精力同他争論,他打算去看看接下來的研究對象——那條銀尾人魚。

聽說在他們開會時,五條人魚已經分別送去了五個研究實驗室,都在F區,道裏安因此擁有了一個新的辦公場所。

“你現在要去看人魚?可以帶上我嗎?”大衛興致勃勃,他兩眼放光地看着道裏安。

因為研究數據需要保密,一般人是不能随意進出一位研究員的研究室的。不過鑒于道裏安的研究還沒開始,又鑒于大衛和他自大學時期就發展起來的深厚友誼,道裏安同意了他的請求。

道裏安的研究室在F區的最外圍,這裏有新建築特有的異味,封閉空間長期不通風所導致的沉悶氣味,還有金屬和化學藥品混雜在一起的味道……不過當你習慣以後,這些氣味就和正常的空氣沒什麽兩樣了。

然而,即便道裏安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自己這個研究組不會受到重視,但是當他推門而入,只看見了等在研究室裏的一男一女兩個年輕的助手時,他還是忍無可忍地罵了句髒話。

那個妝容精致的女助手看起來甚至都沒成年!

這兩個年輕人能做什麽?就人魚這龐大的體型,他們恐怕連人魚的尾巴都擡不動,更不要說把他擡上檢測臺。

道裏安原先有一支非常出色的研究小隊,都是他在學校裏認識的前後輩,他們志同道合,默契十足,一起做出了不少研究成果,他們本應該和道裏安一起來研究這條銀尾人魚。

“呃,後面的會議你是不是沒注意聽?馬格門迪教授重新分配了人手,你的那些副手,都被分派去了其他研究項目……”大衛見道裏安目光兇狠地盯着那兩個年輕的小助手,忍不住在他身後小聲提醒。

“你好,道裏安博士,我叫蘿絲,西部聯盟皇家海洋學院一年級學生,來這兒實習兩個月了,很榮幸成為您的助手之一。”蘿絲性格活潑,臉上化着與她這個年紀不相稱的成熟妝容,但無疑是性感美麗的,金色卷發,寶石似的藍眼睛,粉嘟嘟的嘴唇上塗着能反光的那種唇膏。

老實說,道裏安覺得她更應該去幹模特或者廣告女郎,而不是在超短裙外套上白色實驗服假裝科學家。

蘿絲顯然是個大方又自信的姑娘,她并沒有因為道裏安難看的臉色而感到畏懼,她眨了眨芭比娃娃似的濃密長睫毛,上前兩步主動向道裏安和大衛伸出手。

“你好。”道裏安不情不願地同她握了手,慶幸至少她成年了。

接着他将視線轉向後面那位瘦肉幹似的男助手,他的黃頭發亂糟糟的像團鳥窩,鼻子上架着一副很大的黑框眼鏡,同過于耀眼的蘿絲相比,這位男助手就顯得有些過于普通,非常符合刻板印象裏笨拙工科男的形象。

“歐文,也是皇家海洋學院的學生,不過我畢業三年了,之前一直跟着查爾斯教授研究德明水母,現在是您的另一位助手。”歐文聳了聳肩,露出一個有些忐忑的笑容,他同樣上前和道裏安、大衛握了手,接着便站在蘿絲身邊,和她挨着肩。

道裏安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麽,他眯起眼睛:“等等,你們倆該不會是……情侶?”

“當然不!”歐文吓了一跳似的立即反駁,但他很快意識到女生一言不發,且嬌羞地低下了頭,于是剛才還激烈的态度逐漸軟化,散發出某種暧昧的訊息,“呃,我的意思是……我們目前還……”

哈!這可簡直太棒了。

道裏安不願細想自己接下來黑暗的研究生涯,他撇開兩人,朝研究室裏的觀察水箱走去。

圓柱形的透明觀察水箱矗立在研究室的正中央,有點像個大型的博物館展覽臺,只不過這裏頭可不是什麽珠寶古董,而是一條人魚。

由于擔心在轉運過程中人魚突然醒來暴走,因此所有的人魚都被注射了鎮靜劑,目前仍在藥效中。

銀尾人魚雙目緊閉,直挺着身體浮在水箱裏,身上插着各種監測管線。他身上猙獰的傷口配合着觀察水箱底部亮起的藍色熒光,很有幾分恐怖意味,像驚悚電影裏的變異實驗體。

可單論外表,他實在是太不起眼了。

道裏安仰頭打量他,不知第多少次在心裏懊惱。

一共五條人魚,除他以外,每一條都有着色彩斑斓的尾巴。道裏安記得其中那只體型最大的雄性人魚,他的尾巴仿佛德國三色錦鯉,那紅色鮮豔得仿佛紅寶石,尾鳍更是像獅子金魚般飄曳……

而看看這條可憐的銀尾人魚,尾巴上沒有任何色彩,只有光禿禿的銀灰色,鱗片還斑駁的掉了不少,露出裏面粉白色的肉,尾鳍也缺了一個角,狼狽又難看。

“他可真漂亮不是嗎?”

“漂亮?”道裏安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到蘿絲正捧着胸口對人魚犯傻。

“是啊,哪怕是全球最性感的男明星也沒有他這樣的臉,你瞧他的鼻子,他的嘴巴,還有這身肌肉,我的老天,我真想看看他睜開眼睛的樣子。”這次說話的是大衛了,他身旁的歐文顯然也一副贊同的樣子。

“說什麽蠢話,別用人類那一套審美加在人魚身上。魚類通過尾巴和鱗片判斷美醜,像他這樣單調寡淡的灰尾巴是吸引不到任何配偶的。”道裏安冷漠地下了結論,“他在人魚裏,是一只醜八怪。”

像是對道裏安這番言論的不滿,銀尾人魚的尾巴尖驟然抽動了一下。

道裏安以為他要醒了,期待地靠近觀察箱,然而許久後人魚再沒有任何反應,剛才的抽動仿佛只是一次普通的神經抽搐。

道裏安失望地嘆了口氣,他敲了敲觀察箱,發出輕微的沉悶聲響。這看似如同玻璃般脆弱的透明材料其實堪比鋼鐵,防禦力不可小觑,普通武器可打不穿這個。

“就算是為了未來的配偶,多活幾天吧,小醜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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