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一陣可怕的沉默。

江懷黎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出現幻聽了。

他知道瀾王瘋癫,但沒想到他瘋成這樣。

這句話要是被別人聽到,傳到皇上那裏,他和瀾王可能都活不成了,難道皇上溺愛他到能容忍他自稱“朕”?

江懷黎冷下臉,“王爺慎言。”

瀾王意味不明地擡頭看他一眼,雙手背在身後,看向窗外的繁華京城,“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我說的對。”

他果然有瘋病。

江懷黎沒見過瀾王瘋瘋癫癫打人的樣子,但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就聽了不少他的瘋言瘋語。

不再浪費時間,江懷黎開門想把江安喊進來。

他們坐馬車來望京閣,瀾王府的人自然也有跟來,不過都守在外面,只有江安一個人站在門口。

江懷黎打開門時,看到江安正低頭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腕,他自己刻字那個手腕。

聽到開門聲,他擡頭喃喃喊了聲:“少爺。”

江懷黎“嗯”了一聲,打量了一眼江安,江安偷偷拽了一下江懷黎的衣服,又小聲喊了一聲“少爺”。

江懷黎順着他的動作向外走了兩步,江安用小得旁人聽不見的聲音說:“少爺,瀾王可怕,你一定要小心,我剛才隐約聽到少爺聲音很冷,他要打你怎麽辦。”

說着,他的眼睛有些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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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婚聖旨剛到江府那天,他也是這樣的。

江安愛聽八卦,京城很多名人的事都是江安說給他聽的,比他更了解瀾王事跡。接到聖旨後,他也是這樣急得眼眶發紅,怕他和瀾王成親後,和那些人一樣被瀾王虐待折磨。

他去皇宮之前他是這樣,他從宮裏回來,他還是這樣,只是那天晚上他就變了。

江懷黎抿了下唇,壓下過多的期待,平靜地說:“确實要小心,他性情無常,在車裏竟毫無理由地一腳把江鴻踹下馬車。”

江安點頭又停下,“不過,他把鴻少爺踹下車,是想單獨跟少爺說話吧?我在外面聽到了。”

異常的江安應該立即維護江鴻,一起低聲說瀾王的不是。

江懷黎又看他一眼,繼續說:“是,我和王爺見面,江鴻跟着來。王爺進馬車了,我有話和王爺說,他還沒眼色地待在裏面,那一腳他活該。”

這話多少有點過分,江安想了一下,竟向着他點頭了,“少爺,他是有什麽壞心眼嗎?”

江懷黎深呼了口氣,江安真的變了。

在去瀾王府的馬車上,他就試探過江安,那時他還一心維護江鴻,此時瀾王在這裏,他就變了,正常了。

和昨天晚上的皇上一樣。

昨晚皇上和父親的變化,竟真是因為瀾王。

江懷黎心情複雜地回頭看望瀾王,瀾王正坐在窗口看“他給他打下的江山”。

這樣一個瘋瘋癫癫的人,竟可以讓他身邊的人恢複正常。

一時間,千頭萬緒,難以言說。

這一年來,他的經歷和困境,翻遍萬卷書找不到前者,奔波千裏找不到答案,他連夢中都在尋找解決方法,其中滋味,只能自行體會。

他撐着一身硬骨走到這裏,還是被一道給他和瀾王賜婚的聖旨逼到了絕境。

誰知,瀾王竟就是他的“枯木逢春”。

瀾王回過頭,見他站在門口正看自己,擡腳向他走來。

他一出來,樓下安靜了一瞬,沒有明目張膽,不少人都注視着這邊。

江安向江懷黎身後縮了縮,也在偷偷看他。

面對衆多注視,瀾王頓了一下,身上的氣勢一點點變得陰沉可怕,聲音又怒又冷,還帶着陰恻恻的笑,“吓怕了?想跑?本王告訴你,今天就算上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

“嘭!——”

最高的那扇門被用力關上,隔絕了所有視線。

樓下一下炸開鍋。

“聽說王爺對江懷黎非常不滿意,不會有什麽事吧?”

“瀾王不是說等江公子進門後,要天天打,日日折磨嗎?這,不會是……”

“會出人命嗎?沒人管管嗎?”

“誰敢管啊!”

樂康正在雅間窗下的茶樓門口守着,有個侍衛走過來跟他說:“聽說王爺快把江公子打死了,望京閣老板找到我們問要不要進去看看。”

樂康:“……”

“他看我了嗎?”

昨晚王爺說這這句話的場景歷歷在目。

就因這句話,樂康就覺得王爺不可能“快把江公子打死了”,但是侍衛看着是真的信。

老板在後面着急得不行,雙手合十,面露祈求。別說是江懷黎,就是普通人在這裏被打死了,他的生意都很難做了。

樂康只好硬着頭皮進去。

他小心地敲了敲門,在聽到一聲“進”後,這才端着新茶進來。

雅間的氛圍有點奇怪。

一個小厮怯怯地站在江懷黎身後,江懷黎看着瀾王,問:“一盞茶時間過去了,王爺要怎麽不放過我?”

瀾王一擡下巴,“本王說過了。”

江懷黎略一想,“天天打,日日折磨?”

樂康:“……”

“嗯。”瀾王點頭,他傾身靠近茶桌,“你還敢嫁給我嗎?”

江懷黎想了想,反問:“王爺想給跟我成親嗎?”

瀾王立即:“不想。”

說的非常肯定,語氣也不似作假。

江懷黎臉上終于露出一個笑來,語氣難以控制地輕松歡快,“那太好了。”

“……”

這是江懷黎在他面前露出的第一個笑,不客套不疏離,發自內心地開心而來的笑,看得陶瀾愣了一下,接着他陰恻恻地意味不明地說:“本王有那麽不堪嗎?”

江懷黎避開這個問題,轉而說:“王爺和我都不想成親,我們可以一起向這個目标努力。”

“不如,王爺現在和我一起去跟皇上禀明,說辭由我來想,王爺只需跟我一起去,表個态。”

昨晚已經證實,有瀾王在,皇上就會恢複正常。

正常狀态下的皇上,他們兩個一起表明都不想成親的想法,皇上可能會同意,畢竟皇上一向溺愛瀾王,且讓他和瀾王成親,也是為瀾王好。

陶瀾道:“我昨晚已經說過,皇上不同意。”

江懷黎愣了一下,“已經說過了?”

見他似乎是不信,樂康适時開口,“江公子,昨晚王爺送您回府後,又回宮裏跟皇上說他不想跟您成親了,磨了好久皇上都沒同意。”

他又多為瀾王說了一件事,“昨晚原本皇上打算繼續讓您去尚雲寺的,是王爺為您求情,皇上才讓您自由行走京城。”

“閉嘴,什麽送回府!”陶瀾臉上有點繃不住,“本王是那樣的人嗎?”

您不是那樣的人,您只是會問出“他看我了嗎”的人。樂康心想。

江懷黎略驚訝地看向陶瀾。

他昨天試圖在宮內殺害手足,皇上是該罰他。讓他在尚雲寺修行,都不算真正的懲罰,有過後再罰的意思。

正常來說,皇上今天醒來,應該就會命人将他帶回尚雲寺,或者降下其他懲罰。

他還能自由在京走動,原來是昨晚瀾王替他求情了。

如果說瀾王對自己有所求,他幫自己跟皇上求情就罷了。既然他也不想跟自己成親,為何在拒婚之後,還要幫他求情?

短暫相處的這半個時辰,江懷黎覺得他很符合傳聞,瘋瘋癫癫,肆意妄為,又覺得他哪裏和傳聞不太一樣,他看不懂他。

“謝謝王爺替我求情。”江懷黎道謝後,又問:“王爺可以再跟我一起去試試嗎?”

“江懷黎你不要太過分,你不想跟本王成親,還要本王跟你一起去找皇上拒婚?”

一炷香後,江懷黎和陶瀾一起出現在宮門口。

陶瀾可以自由出入皇宮,他陰着臉要帶江懷黎進宮時,忽然停下腳步,輕聲對江懷黎說:“等下不管說什麽,都當不得真。”

江懷黎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率先走入宮中。

瀾王想見皇上,沒有任何阻攔,皇上宣得也快。

見他倆一起來,皇上笑道:“你們這麽熟了?”

兩人一起下跪,陶瀾先說:“父皇,我不想和這個人成親,要是被他束縛住,我還不如回封地。”

江懷黎緊接着說:“皇上,我也不想跟瀾王成親,我們兩個都不喜歡對方。”

陶瀾狠狠道:“對,我們都讨厭死對方了,強扭的瓜不甜。”

江懷黎:“成親後只會雞犬不寧,互相拖累。”

陶瀾聲音更狠了,“天天打,日日折磨。”

“……”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根本沒有皇上開口的機會,尤其是陶瀾,話趕着話,感覺馬上就要到在禦霄宮互殺了。

皇上:“閉嘴!”

兩人閉嘴了。

皇上先問陶瀾:“你為何不喜歡懷黎?你可知懷黎十二歲時,就有後妃大臣來跟朕提親了?”

陶瀾想了一會說:“他端着跟個月亮似的,無趣,我喜歡會來事會勾引人的。”

皇上眉頭一皺,又問江懷黎:“懷黎,你為何不喜歡陶瀾?他是朕的兒子,一品親王,你不吃虧。”

他問的沒有問陶瀾底氣那麽足。

皇上心中應該明白江懷黎為何不喜歡,可他還是要這麽問。

這就是一位帝王。

而江懷黎卻不能真實回答,即便他知道此時陶瀾在,皇上應該不像前段時間那麽厭惡他。

江懷黎答:“懷黎喜歡端得跟月亮一樣,品性溫良的。”

皇上還沒說話,陶瀾就說:“你就是說本王沒有月光高潔,品性殘暴是吧!”

眼看兩人又要開始,皇上又來了一句“閉嘴”,“陶瀾,朕不讓你說話,你就別開口。”

陶瀾閉嘴了,禦霄宮安靜了。

皇上喝了半盞參茶,緩緩開口道:“朕覺得你們倆很合适,你們在一起,陶瀾身體看着好很多,有活氣了。懷黎比前幾日清朗怡人,有生機了。”

“既已接旨,禮部在籌備,全京城都知道了,就成婚吧。”

皇上最後一句話說的又緩又沉,“別為這件事再來找朕。”

兩人铩羽而歸。

皇上不像剛下旨那天那般憤怒,但态度很堅決,且下了死命令不讓他們再提這件事。

陶瀾說:“要不我們假成婚?”

江懷黎:“何為假成婚?”

“就是有夫夫之名,沒夫夫之實。”陶瀾說:“反正我們都不喜歡對方,成婚做個樣子罷了。”

江懷黎詫異地看向他。

陶瀾立即:“我是正常的,身體沒問題!”

江懷黎沉默片刻,“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啊,我是有荒淫殘暴的名聲,可我對你真沒那個想法。”他肯定地說:“你放心,我只想當你爹。”

江懷黎:“……?”

“不是,我才沒那麽幼稚喜歡給人當爹。”陶瀾舉手說:“我是說,我只是把你當兒子一樣。”

“謝王爺盛情。”江懷黎臉冷了下來,“但我沒有給一個比我小兩個月的人當兒子的愛好。”

“……”

瀾王大婚倒計時,十一日。

京城傳聞,瀾王在望京閣差點打死江懷黎。

京城也傳,瀾王不滿江懷黎,拉他去找皇上退婚,兩人差點在禦霄宮打起來。

京中又傳,瀾王讓江懷黎喊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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