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26章

江懷黎記下這句後,陶瀾還站在窗外沒走。

他一看向他,陶瀾就說:“本王的書房太亂了,今天能借王妃的書房用嗎?”

太亂不會讓下人收拾嗎?

江懷黎沒點明,只問:“王爺明天會好好回皇上的考問嗎?”

明日又是皇上來稷學宮考察功課的日子,之前幾次陶瀾都把皇上氣得不行。

“行啊王妃,開始跟本王讨價還價了。”他沒說行不行,直接走進了江懷黎的書房。

瀾王府家大業大,兩個主人各有一個書房,每個都寬敞明亮視野極佳。要是真比較起來,江懷黎的書房不比陶瀾的差,正對王府花園,兩個窗一個見古樹,一個見清湖。

陶瀾走到湖邊的書案前坐下,問江懷黎:“是不是皇上因我責罵過你?”

江懷黎沒回答,默認了這回事。

陶瀾問:“覺得委屈嗎?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我早知道。”江懷黎放下筆,轉身看向他,“皇上讓我嫁給你,就是希望能通過我讓你變好點。我能再回進稷學宮,也有皇上想讓你去稷學宮讀書的原因。”

他看着很平靜,沒有因這件事多不舒服,“王爺是皇上偏愛的兒子,而我只是他衆多臣子中的一個。”

陶瀾:“可是,你以前應該是覺得皇上是真心喜愛你,悉心栽培你。”

江懷黎雲淡風輕地笑了一聲,“不足他的‘權威’。”

“我以前覺得人人喜歡我,身邊之人皆存善心,現在想來,是我年少單純,我早該了解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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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瀾卻沒說話。

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麽奇奇怪怪的了。江懷黎沒理他,收拾好今日的記錄,打開一本書。

正當他要開始看時,聽到陶瀾幽幽嘆了口氣。

“本王也知道這樣才能成長,可是本王一直希望你不要沾這些黑暗的東西,一直幹幹淨淨的。”他又苦惱地嘆了口氣,“好矛盾啊,當父母的都是這樣吧,希望孩子成長,又不忍心他們受傷。”

江懷黎:“……”

他又開始好為人父了。

江懷黎:“這就不牢王爺憂心了。”

“你不讓本王憂心,就讓江浩嚴憂心是吧?”陶瀾不滿地說:“他還不如我呢。”

“……”江懷黎問:“王爺在禮部怎麽樣?”

陶瀾沉默了片刻,擡頭看到湖面起了點點漣漪,說:“下雨了,懷黎我們看書吧。”

窗外确實響起了雨滴落在樹葉上的滴答聲。江懷黎擡頭看了一眼郁郁蔥蔥樹葉上的水珠,也低頭看向了手裏的書。

書房一陣安靜,只能聽到雨聲和翻書聲。

看了半本書,江懷黎轉頭向旁邊看了一眼,陶瀾正握筆在紙上些什麽,非常認真。

他忽然好奇,便問:“王爺在寫什麽?禮部的公事嗎?”

陶瀾:“本王在寫歌。”

他似乎對自己寫的東西非常滿意,感慨道:“真是百萬填詞啊,本王明明可以靠文字吃飯的,非得……靠爵位。”

江懷黎:“……”

“王爺、王妃該吃晚飯了。”樂康在外面輕聲說。

陶瀾把他的百萬填詞收進懷裏,對江懷黎伸出手,“走吧懷黎,我們去吃晚飯。”

江懷黎自然地把手放到他手裏,現在不僅他們牽手自然而然,連王府的人也從一開始的驚掉下巴,到現在的見怪不怪。

王府的廚子準備了一桌不奢華,但很精細的晚飯。

其中有兩道江懷黎喜歡但做起來比較麻煩的菜。一道是烤牛骨髓,一定要用牛脊髓,烤到入口即化,不能太老也不能生,配上特制醬汁,香而不膩。一道是清水龍須,裏面的豆芽只取最嫩的純白一截,清脆爽口。

陶瀾看到後嘆了口氣,“也不知是誰把王妃慣成這樣的,我們王府可不能這麽慣下去。”

他說他的,江懷黎吃他的,連旁邊的江安都只是随耳一聽。

一開始他是很害怕瀾王,總擔心他欺負他家少爺。樂康笑着跟他不要擔心,他們家王爺是有些奇怪,但一定不會欺負王妃。

後來,連有點笨的江安都看出來了,瀾王和那些窩裏橫的人正好相反,他只敢在外面橫,在家裏橫不起來。

陶瀾為自己的家庭地位又嘆了口氣,認命地吃起來,還不能碰那兩道菜。

第二日,江鴻早早地來稷學宮等着,一見到陶瀾就瘋狂給他使眼色,連江懷黎都看到了。

陶瀾立即:“懷黎,你看你那個堂弟,叫什麽來着,眼睛怎麽抽搐了?”

江鴻:“……”

眼睛抽搐的江鴻還是找到了一個機會跟陶瀾私聊。

他着急地問:“王爺考慮得怎麽樣了?”

“這事确實挺急的,所以我昨天回去茶不思飯不想,覺也不睡地一直在考慮。”陶瀾說。

江鴻看了看他紅潤有光澤的面色,選擇相信,“王爺考慮的結果呢?”

陶瀾:“誰能拒絕當皇帝?”

“對!”江鴻就知道沒有哪個男人能拒絕,“王爺是打算跟我合作了嗎?”

陶瀾點頭,“就看你的誠意了。”

江鴻:“我的誠意還用說嗎,昨天都向王爺展示了。”

“不愧是現代來的兄弟。”陶瀾一副感動的樣子,“果然老鄉見老鄉,該兩眼淚汪汪。”

陶瀾說起自己的計劃,“我昨晚思來想去,我們最快最方便快捷的路是利用我瀾王的身份,把大晟先收入囊中。”

江鴻覺得有點不對勁,“你的意思是?”

陶瀾:“你先幫我拿下皇位。”

江鴻:“……”

江鴻默默地回座位了。

他跟系統說:【我剛才差點跟他說,兄弟醒醒。】

系統:【瀾王當皇上,聽起來确實有點不可思議,但是現在的瀾王已經不是原來那個瘋癫暴虐的瀾王了,再加上皇上對他的偏愛,确實是有這個可能的。】

江鴻愣了一下,确實,現在的瀾王看過小說,不容小觑。

江鴻:【可是那也很難吧,明王和源王幾乎已經把權力分割完了,奪嫡之争早就進入白熱化,甚至就要結束了,他來晚了。】

系統:【他有江懷黎,如果他能說服江懷黎和書中那樣替他勸退源王,就只剩一個明王了,對付明王,他來找你了。】

很不可思議,系統這樣說,那個在奪嫡之争中幾乎沒人考慮的瀾王,江鴻竟然覺得真有可能。

江鴻:【不對啊,我為什麽要幫他?他當上皇上後要是把我給殺了怎麽辦?】

系統:【真欣慰呢,宿主竟然還不傻。】

系統誇了一句,又說:【不是你跟他說一起合作稱霸天下,平分世界的嗎,他順着提出這個要求很正常。】

江鴻不知怎麽說才好,他那是,那是想讓瀾王跟他站在一起,別抱江懷黎大腿了,這樣他就可以對付江懷黎了。

系統:【你不相信他,他也不相信你。他知道你有系統,自己也該有點優勢才行。現在就看你們誰先退一步了。】

江鴻:【我怎麽退一步?我要是幫他,還不如幫明王呢。】

系統:【他要是和主角聯手,你說哪邊會成功?】

江鴻不說話了,這樣看的話,兩邊都有一個穿書者,互相抵消。原本他能跟江懷黎搶奪氣運,現在有陶瀾也不管用了。

這種情況下,如果主角輔助陶瀾,真難說結果會怎樣。

而且陶瀾更了解明王的勢力範圍,知道明王是怎麽登基的,很方便從中作梗。

江鴻氣悶不已,怎麽忽然就到了這個境地?

系統:【宿主,其實你沒必要這麽堅決地站隊。】

江鴻:【什麽意思?】

系統:【陶瀾的意思就是讓你給他當間諜,你可以腳踏兩只船,幫明王也答應瀾王,到時候哪邊登上皇位都沒問題。】

江鴻覺得,他這個系統終于說了句有用的話。

今日是皇上來稷學宮檢查功課的日子。

當輪到瀾王時,皇上按了按太陽穴。最近幾日他日漸憔悴,身上的疲态壓得他的面容更可怕。

他讓陶瀾背了一段書,陶瀾只背出一半,肯定沒有其他人好,但對比上次,好了不少。

皇上又問了一道實政,“梁州上報,當地出現時疫。”

他簡單把奏折內容說了一遍,問:“你有何想法?”

一直擺爛的陶瀾,想了想竟認真地答了起來,“首先要安撫民心,這種很容易傳染的時疫,只有百姓配合了才好推進工作。其次,防大于治……”

從他說出要先安撫民心時,皇上就擡頭看向了他。江懷黎也是。

江鴻:【媽的,他開始利用現代知識了,他是認真的,真的要開始圖謀皇位了。】

陶瀾說完後,皇上沉默半晌,問:“書背的不錯,比上次好了。”

陶瀾立即:“都是江懷黎逼我的,他太可怕了!我就沒見過這樣的王妃!”

“時疫也是懷黎跟你講的?”皇上貌似不經心地問。

“當然不是,父皇沒提之前,我都不知道梁州出現了時疫。”陶瀾說:“我之前在淮州的時候,就愛聽戲聽說書,混在市井間,這種事一想就知道怎麽做。”

皇上“嗯”了一聲,“這道奏折确實是今早才到的。”

其他的,他沒多說就離開了。

中午坐到馬車裏後,江懷黎問:“王爺是如何想出那些應對時疫的策略的?”

陶瀾:“本王剛才不是說了嗎?”

“那王爺以前怎麽沒想出來?”

“想出來懶得說罷了。”

“這次怎麽說了?”

“本王不是說要奪嫡了嗎?現在奪嫡之争進入關鍵時期了,本王要發力了。”

“……”

當這種情況第二次出現時,不僅江鴻來找陶瀾說要合作,連江懷黎看他的眼神都有點不同了。

月明星稀,蟬聲陣陣。

往常這個時候,他們該去出床上睡覺了。此時,陶瀾卻被江懷黎看得有點坐立不安。

江懷黎看着他似在思考,半晌,他問:“瘋癫暴虐是不是王爺的策略?王爺用此來降低其他皇子的防備,暗中圖謀皇位?”

陶瀾重重點頭,“嗯!懷黎,你竟看出來了。”

他這樣,江懷黎又有些懷疑了。

陶瀾趁機說:“懷黎,你進王府這麽久了,應該看出來了吧,本王并不暴虐,都是僞裝的。”

“确實。”江懷黎又問:“你打的那些伶人呢?”

他就親自在瀾王府門口看到過一個被扔出來的。

“不能一直是傳言,也得有實證,都是演戲,付了錢的。”陶瀾趁機轉移話題,“這樣的我,其實是可以做皇上的,不會嚯嚯大晟子民。”

江懷黎沒接這話。

陶瀾把婚前協議書放到桌上,“懷黎,你會幫我的吧?”

江懷黎沒說幫不幫,只道:“哪有那麽容易?”

“你們為什麽都把奪嫡之争想的那麽複雜,明明大晟這把是簡單模式。”陶瀾不解地問。

江懷黎:“……”

“王爺可知,源王從剛出生他背後的母族就開始為他籌劃了,明王也是從小就拉攏培養自己的勢力,他們都有龐大的勢力網,本人也非常優秀。”

“就是因為他們太優秀了,才是簡單模式啊。”見江懷黎面露無奈要說什麽,他提前說:“懷黎聽我說。”

江懷黎便安靜地聽他說。

被他的這雙清冷漂亮的眼睛認真注視着,陶瀾心裏無比滿足,“就是因為這倆人優秀得突出,其他皇子被他們打壓得沒有出頭可能了。”

這确實,原本還有個二皇子堰王。堰王沒有明王和源王那麽聰慧,但到底是目前最年長的皇子,可是前段時間,被兵部尚書爆出,他曾在當年大晟和大齊那場大戰中,故意延誤糧草。

當年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和現在幾位皇子一樣,上午在稷學宮讀書,下午在六部學政,當時二皇子就在兵部。

那場大戰,正是深受皇上和大晟子民喜愛的大皇子戰死的那一戰。

不用說,誰都知道當時二皇子的目的——當時大晟只有大皇子和他兩位皇子。

皇上自然大怒,別說皇上,這件事很快傳出去,全京城的百姓都不能原諒他,想讓皇上給大皇子一個公道。

這件事出自誰的手筆也不難猜,現在在兵部學政的是源王。

堰王沒可能了,六皇子早就放棄,七皇子還那麽小更沒可能,就只剩下明王和源王。

陶瀾:“只要壓死源王和明王不就行了嗎?”

江懷黎:“……”

陶瀾見王妃又要冷臉了,忙湊近一點對他眨眨眼,“懷黎啊,你還記得我上次跟你說的,我知道陶氏皇族每個人的秘密嗎?”

“嗯。”江懷黎點頭。

陶瀾:“你之前是明王的伴讀,是不是覺得他是最合适的帝王之選?”

江懷黎沒隐瞞,“确實。”

“源王不比明王差,為什麽你不選他?”

“源王是優秀,可他的性格似乎不合适。”

源王一直笑眯眯的,關鍵時又很冷漠,手段狠辣,具體是性格哪裏有問題,江懷黎也說不清。

陶瀾替他說了,“源王有能,但他有嚴重的抑郁症。”

“抑郁症”又是一個新詞,但是不難理解,江懷黎有一瞬的恍然。

陶瀾道:“源王天生敏感,厭惡朝堂紛争,向往世外桃源。可是他從出生就被束縛在奪嫡牢籠中,當他意識到想要退卻時,已經來不及了。他背後龐大的母族逼着他争,如果他不争亦或是失敗,他的生母貴妃和他的母族無數人都會喪命于明王手下。”

“好幾次他都想自殺,不是被別人救了,就是想到這裏,自己痛苦地回來了。”

“就算他坐上皇位,也活不了多久。”

“如果懷黎出面,他不僅不是個對手,還可能幫我們。”說到這裏,陶瀾的語氣有點不對味了。

江懷黎沒注意到,他的精力放在“自殺”二字上。他是知道源王沒有表面上那麽開心,但沒想到,他已然痛苦到想要自我了結了。

想到他平時裏笑眯眯的樣子,江懷黎心中也有些窒悶。

等他一回神,見陶瀾正滿臉陰鸷地看着他,“懷黎剛才不會是在心疼你的源王吧。”

江懷黎:“……”

什麽這都是。

他問:“就算源王如你所說,明王呢,明王沒病沒災,背後也沒什麽大過錯能挖出來。”

給明王做了十年伴讀,江懷黎再清楚不過。

陶瀾身上的黑氣少了點,“他也不行,本王有他的致命把柄。”

“怎麽樣懷黎,你幫本王搶皇位嗎?”陶瀾揚了揚手中的婚前協議書,“本王登上皇位就離婚,你去做當丞相。”

“去做丞相,這是你本該走的路。”他道。

江懷黎還是沒給明确答案。

那晚之後沒多久,稷學宮氣氛越來越緊繃。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源王臉上的笑有些少了,明王越來越溫和了。

其他人在學堂不敢大聲說一句話,一下學就立即離開。

一件事的發生,令人稷學宮的氛圍更加緊張。

皇上在早朝時,忽然咳出了一灘血。

江鴻偷偷給陶瀾寄了明王府得到的消息。

皇上咳出血後立即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是立即令周将軍和周小将軍班師回朝。

周将軍是大晟的鎮國将軍,周家不屬于任何皇子陣營,那是皇後出身的家族。

顯然,年邁病重的皇上開始忌憚兩個步步逼近的兒子,怕他們對自己做出什麽,讓周将軍回京護駕。

另一件事,值得玩味,皇上令人去尋尚源大師,讓他回京。

皇上咳血卧床的第三日,江懷黎一如既往地和陶瀾一起去稷學宮。

今日京城路上格外熱鬧,京城百姓還沒意識到權力中心的風雲變幻,叫賣聲、說書聲,還有孩童的笑鬧聲此起彼伏。

江懷黎聽出今日比往日熱鬧的原因,就是這些孩子們的聲音。

他掀開車簾,看到一群小孩正在街上跑來跑去,嘴裏唱着歡快的童謠,那童謠簡單又朗朗上口,早已傳遍京城大街小巷。

三娘下了海,八月生小龍。

是蛇還是龍,真假分不清。

要是看鱗片,是蛇難是龍。

要是看血脈,可能都沒有。

不像爹來不像娘,你說是蛇還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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