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番外3

第42章 番外3

江懷黎低低地“嗯”了一聲，被子下跟景瀾十指相扣，“我們還年少，人生才剛開始。他已年邁，等待他的只有遲暮無奈。不要回頭看他，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

景瀾笑了一聲，在古代，人的壽命短。先帝五十出頭就病逝非常正常，孟秋庭這種就算長壽的人。所以在江懷黎心裏，景榮熙算老人了。

景瀾沒有糾正他，只跟他說：“他輸得徹底，是因為他終生不得所愛，又愛又恨，活得擰巴又孤單，而我年紀輕輕就你了，還結婚了。”

他說起來格外得意。

“我知道。”江懷黎低聲說。他總是這般直白，不懂委婉和留白。

說完他就感受到景瀾因笑而來的胸腔震顫。

他細細感受了一會兒他的開心，問：“你的生父……”

景瀾說：“很早就去世了。”

陶瀾果然是以他自己為原型寫的。

江懷黎有些理解為什麽他把陶瀾寫死了。把陶瀾寫死映出他自己不想活下去的心，這個世上确實沒什麽值得他留戀的。

江懷黎問：“你車禍後，他就放棄管控你了嗎？”

“對，他可能覺得我就是一灘爛泥了，也沒法做出什麽超出他掌控的事了。”景瀾說：“不過，他不可能完全不關注我，應該每隔一段時間門會聽聽我的情況，如果他知道你在我身邊，一定難受死了。”

一切如景瀾所料。

第二天，王醫生帶了兩個護工來，跟他們說先試試簡單的複健。

王醫生看了一眼江懷黎，跟景瀾說：“要先按摩按摩雙腿，你以前總不願意讓別人碰你的腿，這次會配合了吧？”

景瀾還沒說話，江懷黎就開口了，“難嗎？我可以給他按摩嗎？”

“別。”景瀾只說了一個字，就在江懷黎的注視下閉上了嘴巴。

見狀，王醫生開心不已。他早就看出來，江懷黎就是克這位大魔王的人。有他在，再也不用擔心景瀾的複健了。

他積極把江懷黎拉進複健的過程，“不難不難，當然可以，在護工的指導下給他按摩就行了。”

江懷黎試着給景瀾按摩了半個小時。

王醫生在一邊看着，頻頻點頭。

“可以可以，我你制定一個詳細的複健計畫，不過，你還要參加高考，時間門需要跟你商量一下。”王醫生說：“你去年考得就非常好了，不用太多學習時間門吧？”

“不不不，我一天要學十一個小時。”景瀾說。

王醫生：“？”

景瀾嘆氣，“我們家那位非要我考狀元。”

王醫生：“。”

坐在躺椅上玩平板的江懷黎瞥來一眼。

王醫生咳嗽一聲，“是這樣，學習也要勞逸結合，也需要運動運動。複健就當是你的運動了，每天兩個小時怎麽樣？”

景瀾一副痛苦不舍的樣子，“那我每天就只能學九個小時了。”

王醫生：“……”

他怎麽不知道景瀾是這麽愛學習的人？

複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從按摩到簡單動作，再到嘗試站立和行走。

孫雪和劉欣在複健室的窗外看着，景瀾額頭上的汗一層層地出，可是每次江懷黎扶住他，他都會再次試着站起來。

孫雪感慨：“愛情真偉大啊。”

劉欣剛要開口贊成，見她們身後不遠處，一個男人在向這邊走，立即禁聲了。

孫雪回頭看她，被她拉了下袖子，也看到了那個男人。

他看起只有四十歲的樣子，一身深灰西裝外面套着黑色長大衣，戴着一副銀邊眼鏡。因為腿長，步子很大，幾步就走了過來，氣場鋪面而來。

兩個女孩別說開口說話，連呼吸都放緩了。

他就站在兩個女孩身後，看着複健室內兩個少年互相扶持，一次次嘗試想要站起來的樣子。

療養院自帶兩個複健室，因為向所有住在這家療養院的病人開放，每一個都非常大。

兩面牆的落地窗讓充足的陽光撒進複健室，明明已經是夕陽的光，落在他們身上卻像剛從黑暗中跳出的朝陽。

都是十八/九歲的少年，都有用不完的力氣，當景瀾實在站不起來要跌倒時，另一個男生會立即扶住他，撐着他站直身體。

每當這時，景瀾臉上就會露出一個笑，惡作劇般的把額頭的汗蹭到那個男生肩膀上，說幾句什麽，像是在撒嬌，唇卻蹭過對方泛紅的耳朵。

景榮熙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瀾，他身上落滿陽光，像是從心底發出來的。

景瀾要再次站起來時，看到了窗外的景榮熙。江懷黎也順着他的視線看到了。

“那是？”

“景榮熙。”

景瀾坐回了自動輪椅，對江懷黎說：“懷黎，你在這兒等着，我去見見他。”

江懷黎看着那個比他想像中年輕很多的男人，雙手放在景瀾的輪椅上，“我陪你去。”

景瀾沒拒絕，能跟景榮熙介紹自己的男朋友，他也很開心。他也不用擔心景榮熙會對江懷黎做什麽，江懷黎一直在他身邊，一遇到什麽危險，立即讓系統帶他回大晟就行了。

以後景榮熙再也控制不了他了，并多了一個控制不了的人。

江懷黎推着景瀾走出複健室。

景瀾叫了一聲“爸”，給他們互相介紹，“這是我男朋友江懷黎。懷黎，這是我爸，景榮熙。”

江懷黎對他點了下頭，“景叔叔好，我是景瀾的男朋友江懷黎。”

景榮熙長得并不面目可憎，相反他長得很不錯，但他莫明給人很強的壓迫感，尤其是他的眼睛盯住某個人時。

江懷黎直面他，卻一點也沒受影響，禮貌又清冷，好像站在高嶺之上，景榮熙的氣場還夠不到他。

景榮熙直盯着他十幾秒，笑了笑，“你好，我們去會客廳聊吧。”

他知道景瀾不想讓他去他的房間門，很識趣地說去療養院的公開會客廳。

會客廳提供簡單的餐飲，景榮熙很有長輩的風範，問江懷黎：“想喝什麽？景瀾最喜歡喝美式咖啡。”

“茶，兩杯茶，謝謝叔叔，景瀾現在也愛喝茶了。”江懷黎禮貌地說。

景瀾确實，在大晟只喝茶，慢慢覺得那苦兮兮連回甘都沒有的咖啡不好喝了。

他低頭笑了一聲，說：“對，麻煩爸再給懷黎點個奶油冰淇淋，他喜歡吃。”

江懷黎神情繃緊了一分。初春時節，天還沒熱，吃冰淇淋的人很少。那天他看到一個男孩拿着一個冰淇淋舔，有些新奇，多看了一眼，就被景瀾看到了。

景瀾立即讓人給他買了幾個口味的冰淇淋，他嘗了一口，确實非常好吃，稍微多吃了兩個。

後來，連孫雪和劉欣都知道了。她們特別喜歡給他帶冰淇淋，并他看他吃冰淇淋，讓江懷黎覺得正常成人是不吃這個的。

景瀾還覺得不夠，拿過菜單，找江懷黎沒吃過的東西，“懷黎，巧樂力麻薯和香葉薯條也很好吃，要不要試試？”

江懷黎不想在景榮熙面前拂了他的意，菜單上那些食物圖片也确實吸引他，他看着景瀾指過的食物一一點頭。

景瀾一側頭就看到江懷黎眼裏的光，沒忍住又笑了起來。

在瀾王府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江懷黎是挑食，但他其實是個吃貨，這是他在書裏都沒寫到的。江懷黎很喜歡嘗試不同的食物，只要遇到自己喜歡的，就怎麽吃都不夠。

那天要不是他阻止，江懷黎可能要把七種口味的冰淇淋都吃了。

這麽想着，他又多指了幾個甜點和小吃。

他很開心，這個世界有太多江懷黎沒吃過的東西，他可以一一帶給他吃。

景榮熙一個人看着菜單，食指在菜單上蹭來蹭去，力道越來越大。

他時不時擡頭看向對面兩人，景瀾一次都沒看他，而且能看出他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把全部心思放在了右手邊的人身上。

他再瞭解景瀾不過，像一只野狼和瘋狗的結合體，身體裏長着幾根反骨，血液裏有瘋因子。此時他身上看不到戾氣和瘋癫，眼睛裏裝着一個人，笑起來竟然有安寧的感覺。

點太多了，江懷黎都有點看不下去了。他問：“都是甜食嗎？給景叔點些不甜的，上了年紀後不宜吃太甜的。”

“……”

“謝謝。”景榮熙看向江懷黎，問：“之前沒聽景瀾提起過你，懷黎是他同學嗎？家裏是做什麽的？”

“不算是同學。”至于家裏是做什麽的，說生父那邊不太合适，按照江家說的話，“從政。”

“哦？”景榮熙問：“父母是公務員？具體做什麽？”

在這個世界這麽長時間門，江懷黎對這個世界有一定瞭解，他沒有撒謊，如實轉換成景榮熙能聽懂的話，“父親是部長級別。”

江浩嚴是一國禮部尚書，掌管禮部四司，按照這個世界的說法，就是部長級別了。

景榮熙正攪動咖啡的手停住了。

第一次，他表情不再那麽完美。他擡頭慎重地打量着江懷黎。

這些年身居集團高位，他最擅長的就是識人和馭人，只要有一點心虛，都很難逃過他這雙躲在鏡片後的眼睛。

可是他沒在這個十八歲的少年身上看到一絲心虛，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謙虛，好像這不算什麽。

景瀾努力壓着唇角的笑，說：“爸，我知道你喜歡把身邊的人都摸清楚，可這次我建議你不要查懷黎，你的能力還沒到那裏，你什麽都查不到。”

景榮熙低頭喝了好幾口咖啡，說：“你誤會爸爸了，這只是我作為長輩的關心。”

他又問江懷黎，“懷黎，你都是景瀾的男朋友了，一定很瞭解他吧。”

江懷黎點頭，“應該算是瞭解吧。我知道他很瘋，知道他有些暴虐，知道他從小生活在困境中，知道他被網暴被孤立。”

他一一說起他對景瀾的瞭解，表面的和裏面的，都說出來了。這些都是景榮熙多少有些瞭解的，除了這些，他還說了很多景榮熙從不知道的，景瀾的溫柔和細心。

他越說，景榮熙手裏的瓷勺攪動咖啡的速度越快。

江懷黎說：“正因為瞭解他，我才喜歡他，才願意無論如何跟他一起走餘生的路。”

景榮熙走時，景瀾時隔十多年，第一次在他背影中看到匆忙。

他心中感慨，老婆實在是厲害，他妻管嚴屬性越來越明顯，不能怪他。

江懷黎也在看着景榮熙離開的背影，“就這樣嗎？要不要……”

“懷黎，這是人人平等的法治社會。”景瀾忙打住他。

江懷黎的成長環境幹淨，但從另一個視角看，又非常殘酷。他真的怕江懷黎說出找暗衛把景榮熙怎麽樣的話。

“等他老了，我們可以拔管。現在不要對他做什麽，要不誰給付療養院的錢？”景瀾說。

江懷黎：“……”

他覺得他們不該為金錢折腰，想了想，“既然系統能把我帶過來，也能把黃金帶過來？”

系統：【……】

謝謝這位名動京城的公子，它現在知道夫妻像是怎麽回事了。

景瀾也沉默了幾秒，他又笑了出來，“懷黎，你知道對景榮熙最痛苦的折磨是什麽嗎？就是讓他看着我們永遠在一起，越來越幸福。”

江懷黎看着他的眼睛問：“你在這個世界幸福嗎？”

之前他覺得景瀾沒參加高考可惜，想讓他重新參加高考。來到這個世界，瞭解了他的過往和生存環境後，江懷黎意識到他錯了。他不該以他以為的要求景瀾。

如果景瀾在這個世界過得不開心，他們可以現在就回大晟。

景瀾如實說：“以前我在這裏感受不到幸福，你來了後，我對在這個世界的未來生活充滿期待，感覺會擁有越來越多的幸福。”

江懷黎終于放下心中的想法，他還是不會說很直白的話，只認真說：“我陪你。”

是對讓景榮熙最痛苦的“永遠在一起”的回應，也是對“擁有越來越多幸福”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