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章》（十三）

《第二章》（十三）

（十三）

如果只是憑着本能，憑着這仿佛一道驚雷炸裂下的，被推到邊界上的告白，我大概會不管不顧的說：

我愛你，讓你的眼睛中只看到我。

我愛你，占有你所有的快樂與悲傷。

我愛你，你的情緒，你的悲傷，你的溫柔，你的不安，此後都由我一人保管。

然後不管不顧的讓地球毀滅去吧，我要攬過他的後頸，确認他的眼睛的日月星辰從此之後，只為我一人而生，再肆意而熱烈的親吻着他的唇，是舌尖的在探索他纏綿而溫熱的體溫，分享彼此，從此相擁。

可在這場似乎弄得人指尖都失去溫度的問句中，在你自己清楚這一切會把他拖向深淵的處境之前，最終自己說出的卻是：

“同您一樣，神愛世人的愛，無私而寬廣。”

仿佛為了冷靜我自己一時放縱而置他于不顧的腦袋，甚至後面還找補的加了很多句：“并非空洞而寬泛，愛每一個人的幸福、尊嚴、生命與自由。”

“當前天主教自由派中，自主自尊，至愛廣博，至公森嚴，無物不照護的神學概念嗎？”這一大堆找補的話，被他用教義中的标準用詞概括了去，月白風清。

——我承認我的神學造詣不如他，遠遠不如。

也不知何時，在這場我時而恍惚，時而清醒的聽到他的聲音的西斯廷教堂階下的菩提樹下，我抱着他，他也擁抱着我，用着這種擁抱的姿勢，他在重複着他的話：

“那麽，鑒于你獲得紅衣主教時間不長，可能你都不太了解，讓我來向你複誦我對你——我，勞倫佐·蒙泰尼裏，作為紅衣主教的誓詞，至死不渝……”

“我，作為你的紅衣主教，忠實的履行對你的忠誠。”

“我将為你，奉獻我的一切，包括我的肉身與全部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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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為你，以鮮血染紅我之衣衫，以生命捍衛你之所向，無懼無私，允執厥中。”

“至死不渝。”

末了，仿佛他自己還加了一句：“即使身死，亦不渝。”

我抱着他，第一次如此深的在自己的懷抱擁入他的身體，雙手環在他的腰上，下巴用這個擁抱的姿勢抵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耳側很清楚的說：“你不要死。”

他用雙手抱着我的脖子，緩緩搖頭：“那應該是我對你說的話才對，你，不要死。——如果有如同格裏高利十六世教宗那樣的悲劇，你記得讓我去。”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如銀鈴一樣清脆，可就是如此動聽的聲音，被如此的禁锢在這彰顯着生死的誓詞中。

他仿佛為了緩和這充滿着不安的氣氛，在末了，竟是在最後，保持着擁抱我的姿勢，加了一句：“我的教宗。”

這句話徹底把我逗笑了，我執着于某個想要去挽救他的執念已久，竟然忘了這個稱謂，會迎來一個戲劇化般的父子逆轉，那意味着，他從此，需要稱我為“教宗聖父冕下”。（注again：教宗，拉丁語PAPA）

——世間有人開玩笑般的對着熟人，甚至對着自己的父親命令說：“叫爸爸~”的這種戲劇化的事情，會在這裏，西斯廷教堂，迎來神權的背書，法律的保證。

他的拉丁文說的極好，中間有着帶着神聖而優雅的卷舌音，仿佛一曲給嬰兒的呢喃和歌唱，就連他用拉丁文說到“教宗聖父冕下”這個詞的時候，你第一次可能都無法反應過來，中間有這麽戲劇化的一段插曲。

是的，如同他為我加冕為教宗，所說的那句：

“ipe tiaram tribus coronis ornatam,

et scias te esse patrem principum et regum,

rectorem orbis in terra vicarium Salvatoris nostris Jesu Christi，

cui est honor et gloria in saecula saeculorum”

接受這三重冠冕，你為領主們及君主們之父，普世的統治者與我們的基督代表。我們欽崇他，贊頌他，由今茲，及永遠，至于世世。

——裏面的意思我不屑一顧，我只是在奢求在這個人世間，還能與這讓我心寧的聲音，長相厮守。

免于生離，免于恐懼，免于死亡。

誠然，一切程式化而僵化的套路都不曾記得，只記得他最後加了這句只有他和我能聽見的私貨——

“Omnia vincit amor”

前面的一切，為主，為天下蒼生。

最後的這一句，僅屬于人，僅屬于我們。